大結局(2)(3 / 3)

通報太監出去,不一會兒卻又進來,無奈地道,“皇上,忠勇親王說,他已經知道睿親王被人下毒的真相,所以求見。他還說……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見皇上!”

楚天闕霍然起立,眉宇緊鎖,腦海中轉過千般念頭,最後道:“讓他到禦書房等著!”

說著,猶豫了下,看了眼依舊昏迷的玉輕塵,整了整裝儀,起身到側殿換了衣裳,又洗了把臉,深吸一口氣,褪去傷心哀痛的神色,換上了帝王的威嚴,這才緩步走向禦書房。隻是,隱約感覺到,莫言歌要跟他談的事情,應該不宜有外人在場,因此,並未帶內侍。

莊重肅穆的禦書房內,莫言歌身著官府,直挺挺地跪在當地,宛如石雕。

看見他這般模樣,楚天闕心中微微一沉,到桌前,坐下,淡淡地掃了莫言歌一眼,冷冷道:“忠勇親王,朕不記得,朕有下旨,命你追查策兒中毒一案,你何以越俎代庖?”

莫言歌閉上眼,又睜開,淡淡道:“皇上當然不希望臣追查此事,所以,才不許臣探視輕塵,所以才把昌平宮的宮女太監羈押在偏殿,而不是押入大內天牢,所以才不將此案移交大理寺,才不肯見臣,甚至將所有為輕塵診治過的禦醫全部扣押,不希望臣知道絲毫與此案有關的事情。”

“安然說的沒錯,皇上您確實在防備臣,因為。”莫言歌頓了頓,雙眸冷冷抬起,冷若寒冰,亮若閃電,“因為,這件事實在太過簡單,隻要稍微接觸點內情,就能查出原委的。”

楚天闕緩緩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根本就沒有什麼下毒事件,輕塵之所以突然昏迷,隻是他病發了而已,他病發的情形本就很危急,再加上這段時間,他屢次經受刺激,玉太傅,皇上,你們步步緊逼,他又酗酒,又耗盡精神,想法設法地報複你們,這些事情,對他全部有害無益,先前,如果不是強烈的報複信念,他大概早就倒下了。”

“這一點,輕塵也很清楚,他本就在慢性自殺,所以,他可以確定地說,他會死在皇上之前!”

楚天闕神情大變,冷眼看著他,心中怒焰起伏。

“皇上您一直很聰明,所以,從最開始,你就一口咬定,輕塵是中毒,從開始就在誤導所有人。診斷的禦醫沒有懷疑,是因為輕塵的病,本身就是胎裏中毒,病發就是毒發;全大夫沒有懷疑,是因為輕塵這次病發特別嚴重,加上眾人先前的誤導,讓他以為,輕塵是中了毒,被毒性誘得病情發作,所以,任他對輕塵的病情再熟悉,也無法斷定,輕塵中的到底是什麼毒。因為,那種毒,根本就不存在!”

“因為有中毒的誤導在線,所有人都會懷疑,是楚箏,或者楚笙所為,您再把楚箏關押起來,臣與楚箏交好,自然會懷疑這是楚笙所為,目的是陷害是楚箏。為了還晚晴和楚箏的清白,臣自然會想辦法要找出證據,您再封鎖了所有的消息,讓臣的追查舉步維艱。您就是借著這樣的方式,在拖延時間。”

楚天闕默然,不置可否。

“不過,很可惜,這件事仍有破綻。首先就是晚晴,因為雲安然跟晚晴交好,楚笙又跟雲安然感情親厚,陷害晚晴,除了讓他跟雲安然的關係惡化之外,沒有一點的好處;其次,就算是楚笙要陷害晚晴和楚箏,但這件事風險太大,因為對輕塵下毒,嫌疑最大的,就是楚箏和楚笙,皇上,您連完全不可能對輕塵下毒的晚晴都羈押了起來,卻絲毫沒有懷疑楚笙,這未免說不過去吧?”

楚天闕神色陰沉,眸光變換不定。

“晚晴說,這件事有可能是楚笙所為,但是,風險很大,因為他跟楚箏的嫌疑同樣大,不會因為他沒有到過昌平宮而清白無辜,最後真正決定事情導向的人,隻有一個,就是皇上您!就是晚晴的這句話提醒了臣,臣才豁然明悟,其實,這件事,真正的幕後推動者,不是別人,就是皇上!”

楚天闕依然沉默著,沒有說話。

“兩個疑點,都是因晚晴而起,可是,皇上您別無選擇,因為,您之所以都這麼個圈子,最終想要對付的人,就是晚晴,所以,您不可能撇開她!”莫言歌沉沉地看著楚天闕,痛楚中夾雜著憤怒,“皇上,臣所說的,可有謬誤?”

楚天闕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見他這般形狀,莫言歌終於徹底死心,苦澀一笑,淒然道:“皇上,就算現在,臣求您放了晚晴,您也不會答應,是不是?”

楚天闕目光沉鬱,不接話。

“既然如此。”印證了所有的猜測,一時間,以莫言歌的豁達沉穩,也不禁有一種心如死灰的絕望,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沸騰起來,燃燒嘶吼,卻被冷冷的現實困鎖著,發不出任何聲音。許久,他才啞聲道,“皇上,臣是景華王朝的忠勇親王,五軍都督,掌管景華王朝最精銳的黑鬆軍,甚至,在這大內皇宮的侍衛,許多都是臣一手提拔的,你居然還敢這樣欺壓臣,難道,你就不怕,臣一怒之下,起兵反抗,燃起皇宮烽煙,天下動蕩嗎?”

那沉沉如鐵的聲音裏,帶著一個男子憤怒的嘶吼。

楚天闕渾身一震,隨即定下心神,篤定地道:“你不會!”

你不會!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如同三千重鈞,鋪天蓋地地砸了過來,將莫言歌沸騰疼痛的心砸成齏粉,灰飛煙滅。憤怒而傷痛的淚水順著那古銅色的,鋼鐵一樣堅強的臉,慢慢地滴落下來。

不會……

莫言歌閉上眼,許久才睜開,痛楚地道:“皇上,臣請辭去五軍都督一職!”說著,不等楚天闕應答,便徑自去下頭上的官帽,又慢慢站起身來,解下玉綬錦帶,脫去那一身朱紅色的五軍都督官服,疊放整齊,擺在身前。就那樣身著著墨綠色的便服,連向楚天闕行禮告退都沒有,徑自轉身離去。

這種行為,是極其大不敬的。

楚天闕眼睛驀地眯緊,盯著地上的官服:“威脅朕?”他忽然之間暴怒起來,拍案而起,“莫、言、歌!你以為,景華王朝沒有你,就沒人能執掌黑鬆軍了?你以為,你立下了赫赫軍功,朕就不敢動你了?你以為……你們以為,為了景華王朝,朕就一定要步步後退?憑什麼?”

出了禦書房,莫言歌腳步更不停留,立刻就快步走向大內天牢。

一路上,他的心裏像是有火在拚命地燒,燒得他血液沸騰,近乎狂暴的焦躁;又想是被冷凍在冰天雪地,透骨透心的寒冷。冰與火交替,冰凍,焚燒,不停地煎熬著他的心,硬生生將那血肉焚成灰燼,凍成鐵石,讓這個鋼鐵般堅強沉穩的男人,也終於痛徹心骨,再不顧忌任何的後果。

“王爺!”現在守衛大內天牢的正是隸屬黑鬆軍的將士,見他過來,當即行禮。

莫言歌冷冷地看著他,越發覺得自己可悲可笑。

從軍十六年,從最低級的士兵,一直走到景華王朝軍事巔峰的五軍都督,忠勇親王,十二年來,無論手握怎樣的重權,他從來都沒有過任何假公濟私的行為,也從不曾憑借自己的權勢,去為自己尋得任何便利。甚至,那些連品級都沒有,還在待任的閑散官員,對他冷嘲熱諷,他也從未憑借忠勇親王的權勢,去打壓,報複。

就連現在,亦是如此。

是,大內天牢戒備森嚴,守衛嚴密。

可是,這嚴密的守衛,有至少一半的人都是從黑鬆軍裏提拔出來的,是他親自批任的;這森嚴的戒備,是他曾經用了整整五晝夜,耗盡心血布置出來的。可以說,如果他想以權謀私,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得到。

但是,結果呢?

晚晴在裏麵關著,他心急如焚,心痛如割,卻還是在外麵奔波,傻傻地找證據,找線索,想著要為她洗脫冤屈。他唯一做的逾矩的事情,就是進了天牢一趟,見了晚晴一麵,跟她商議著案情,推斷著所有的可能,僅此而已。

不是不能,而是因為,他不願意做。

可是,事實呢?所有一切,原來都隻是個笑話,而他莫言歌,隻是笑話中那個很可笑很可笑的人而已!

“王爺?”見他神情不對,守衛小心翼翼地喊著,心中有些忐忑。莫言歌位高權重,為人又沉穩嚴肅,但待下卻素來寬厚,從不以權壓人,更不會動不動就擺臉色看。現在王爺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啊!

莫言歌冷冷道:“我要進去!”

“這個……”守衛猶豫了下,然而,還不等他說什麼,莫言歌已經不耐煩跟他廢話,一掌劈在他頸邊,將他打暈過去,放在一邊。天牢的守衛自然不止一人,見狀都是大驚,但對這素來敬仰尊重的忠勇親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動手,還是怎樣,不知所措。

“怎麼?”莫言歌眉眼一橫,冷冷道:“你們也想讓我動手麼?”

王爺這是怎麼了?眾守衛心中暗暗叫苦,看著莫言歌,不知所措,還是其中一人機靈,立刻道:“王爺是要去見王妃吧?小的給王爺帶路。”說著,側身一讓,讓莫言歌進去,在跟上去之前,對著身邊一人小聲道:“快去找秦參軍!我看王爺的樣子不對,恐怕要出事!”

那人醒悟,當即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領路的守衛在前殷勤地帶著路,邊悄悄地看著莫言歌的神色,越看越覺得心裏忐忑。

不一會兒,慕晚晴所在的監牢便已經到了。慕晚晴身著白色囚服,正端坐垂首想著什麼,聽到外麵的動靜,有些好奇地抬頭,卻見莫言歌墨綠色的身影逐漸靠近過來,神色陰鬱得幾乎要燃燒起來,不覺心中一震,起身道:“言歌,你怎麼了?不是才剛離開,怎麼又來了?是有什麼進展了嗎?還是說……公子出事了?”

莫言歌不答話,隻是道:“晚晴你退後一點!”

慕晚晴莫名其妙,依言退後。

莫言歌也不耐煩再跟守衛要鑰匙,飛起一腳,隻聽“砰”的一聲巨響,玄鐵澆築的鐵門整個從焊接處斷裂,轟然倒地,激起煙塵無數。莫言歌進去,向慕晚晴一伸手,道:“晚晴,跟我走!”

“啊?”慕晚晴一怔,下意識伸手過去,邊疑惑地問道,“言歌,出什麼事了?”

莫言歌手一握緊,將慕晚晴拉入懷中,徑自朝著外麵走去,邊道:“待會兒再跟你說,我先帶你出去!”

身後,引路以及守護的守衛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倒地的鐵門,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木愣愣地道:“我沒眼花吧?王爺隻一腳,就把這鐵門給踢飛了?!那可是玄鐵澆築的,跟整個監牢焊為一體,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的!”

這種明顯的實力展露,驚呆的何止他一人?

“王爺平時默不聲響的,原來武功這麼厲害?不愧是五軍都督啊!”

“是啊,這玄鐵牢門牢不可破,多少想要劫天牢的人,廝殺進來,卻隻能對著這牢門發呆,多少神兵利器砍過,都沒能毀損分毫,而王爺隻是一腳就……”有人呆呆地道,崇拜地看著莫言歌離去的身影,忽然間一個激靈,猛地喊道,“不對啊,王爺這是劫獄啊!”

“王爺?劫獄?”還有人呆呆的,沒辦法將這兩個名詞聯係在一起。

“王爺不是素來最注重軍法嚴明,絕無絲毫逾矩的嗎?怎麼會做出劫獄這種事情?媽的,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吧!還是說,剛才那個王爺,其實是別人易容的!”

一片混亂中,最先領路的守衛終於察覺到事態嚴重,當機立斷,喝道:“都給我行動起來,先壓著青木軍那些小子,把這事情壓下來,先別讓皇上知道。我去……”一直以來,他們出事,都習慣性去找莫言歌拿主意,這會兒莫言歌劫獄,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轉了半天圈,終於想起一人,急匆匆地跑了過去,“我去找太子殿下!”

最初聽守衛說莫言歌劫獄,楚箏還以為是他在開玩笑,連連擺手。

等到那守衛急得指天賭咒,都快哭出來時,楚箏終於相信這中荒謬的事情,目瞪口呆:“言歌?劫獄?”這事,簡直比慕晚晴毒殺玉輕塵更加荒謬啊!但很快的,楚箏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言歌的性子,能逼得他劫獄,一定是出大事!”

“是啊,太子,我看王爺的樣子也很不對勁,一定出大事了。”

劫獄?晚晴?

“糟了,一定跟父皇有關!如果是父皇逼得他這樣,那……”捏到事情的重點,當機立斷,道,“快放我出去,我去攔住言歌,不能讓他做這樣的傻事,白白授人以柄!”

“這……”守衛還有些猶豫,私放人犯,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想想,一咬牙,一跺腳,狠了心道,“媽的,連王爺都劫獄了,估計天也該塌了,地也該陷了,反正已經丟了一個人犯了,不在乎再多一個,拚了!”

等楚箏周周轉轉,終於趕到昭華殿,看見莫言歌時,皇宮早已經天翻地覆。

從大內天牢到昭華殿,這一路,莫言歌的行為完全可以用“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來形容,普通的大內侍衛,禁衛軍幾乎無一合之將,基本隻照個麵就被莫言歌打飛擊暈,而那些侍衛統領,禁衛軍統領,多半都是從黑鬆軍裏提拔上來的,一來不敢下殺手,二來也確實被震撼了。

因為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去攔阻莫言歌的,基本都已經躺在地上,或昏或傷。

這還是莫言歌手下留情的緣故,不然早就屍橫遍野了。

他們中間,有隨莫言歌征戰過的,曾經見過莫言歌馳騁沙場,縱橫無敵的英姿,但那時是共同殺敵,此刻,站到莫言歌的對立麵,看著他一邊護著慕晚晴,一邊縱橫飛躍,舉手投足之間,便將眾人擊退,感覺截然不同,心中的震撼更是強烈,同時升起了一種對於強者深深的畏懼和無力。

到了最後,上百的大內侍衛,禁衛軍圍攏著莫言歌和慕晚晴,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隻是握著兵器,圍著他,完全不知所措。

“都給我住手!”

匆匆趕到的楚箏不想再起爭鬥,當即大喊,正不知所措的大內侍衛和禁衛軍本就迷茫著,聽到太子的話,立刻從命,連楚箏被廢了太子之位,正囚禁於天牢之事都給忘了。

朱牆黃瓦間,莫言歌一手攬著慕晚晴,另一手握著奪來的厚刀,橫立胸前,雙眸冷冷地環視眾人,麵無表情,臉上,身上都帶著斑斑血跡,不知道是大內侍衛禁軍的,還是他自己的,或者兩者兼有之。而他懷中的慕晚晴卻毫發無傷,隻是緊緊抱著他的腰,神色哀傷,偎依在他懷中。

在這血肉橫飛的戰場,兩人相偎相依的模樣,著實令人震撼。

想起一路上看到的血戰痕跡,楚箏頭都要炸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到底是誰,能把一向沉穩的言歌逼得如此瘋狂?定了定神,他喊道:“言歌,把刀放下,有事我們好好解決,你冷靜點,看看清楚,這周圍的人,有多少是你曾經親手在戰場上救回來的袍澤,現在,你又要跟他們廝殺嗎?”

“我隻想帶晚晴離開!”莫言歌咬著牙,冷冷道,“他們不攔我,我就不會動手!”

“你不要說傻話了!你是景華王朝的忠勇親王,五軍都督,你現在這個樣子,成何體統?”楚箏厲聲喝道,大踏步上前,一直走到他跟前,走到他握的刀前,寒光凜冽,血跡未幹,就橫在他的身前,楚箏卻毫無懼色,盯著莫言歌,道,“如果你還要動手,好,你先殺了我,踩著我的屍體,你愛去哪去去哪裏,我都不攔你!”

“楚箏,不要逼我!”莫言歌盯著他,冷聲道,“我已經辭去了忠勇親王和五軍都督之職,我現在隻是一介平民,沒有什麼體統!我隻想帶著晚晴離開,離這裏遠遠的,一輩子都不再回來!”

聽到他辭去忠勇親王和五軍都督之職,眾皆嘩然。

在景華王朝,忠勇親王莫言歌百戰百勝,是當之無愧的軍方第一人,是無數人心目中的擎天之柱,似乎隻要有他在,景華王朝就巍然屹立,不會讓任何人欺淩!現在,他卻辭去了忠勇親王和五軍都督之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箏也是心頭一震,被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隨即失聲道:“言歌,你別開玩笑!景華王朝怎麼能沒有你呢?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告訴我,我來解決!你先冷靜點,不要意氣用事,好不好?”

說著,向前幾步,想先奪下他的刀來。

莫言歌卻警戒地一揮,冷聲道:“楚箏,不要再向前,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言歌,你不會的!我檢查過一路上的情況,所有的士兵,最多隻是重傷,沒有一個人喪命。言歌,你沒有瘋,也沒有失去理智,你很清醒。清醒的你,是不可能對著我揮刀的!”楚箏又向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手,奪下那把刀,扔在地上,“你看,你根本就動不了手,又何必為難自己?”

莫言歌咬著牙,力道之大,幾乎將牙齒咬碎。

又是不會嗎?為什麼他就是不會呢?為什麼不下殺手?為什麼不能對著楚箏揮刀?

就是因為他不會,所以,楚天闕才敢肆無忌憚地逼迫他,陷害晚晴,對晚晴下殺手!為什麼就算這樣,他還是有那麼多的不會呢?此時此刻,莫言歌無比地痛恨自己的“不會”,頹然側首,抱緊了慕晚晴纖腰,淒然道:“對不起,晚晴!”

慕晚晴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惻然,握住他的手,笑著搖搖頭。

見言歌終於有所動,楚箏微微鬆了口氣,柔聲道:“言歌,你到底是怎麼了?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來解決,好不好?不要說什麼辭去忠勇親王和五軍都督的傻話,景華王朝不能沒有你,你也舍不下的。”

莫言歌閉目,許久,才沙啞著聲音,道:“楚箏,這件事,你解決不了,誰都解決不了。”

“我不相信!”楚箏斷然道,“你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見他問得緊,莫言歌終於大聲道,“楚箏,讓我告訴你,根本就沒有什麼下毒,也不是楚笙陷害,是輕塵胎裏的毒發作,痼疾重發而已。皇上他拿下你們,不是因為你們之前見過輕塵,有投毒的嫌疑,而是因為輕塵病危,可能活不成,所以,他要殺了你跟晚晴,這就是真相,就是事情的原委。”

楚箏如遭雷擊,後退兩步,搖著頭,輕聲道:“你說什麼?”

“我說,因為輕塵要死了,所以,皇上要殺了你和晚晴,給輕塵座陪葬!”莫言歌清清楚楚地道,“因為你是聞氏血脈,是害得輕塵中毒致死的聞氏父女的嫡係血脈。”

“他要為輕塵殺我,我不奇怪。”楚箏閉目惻然,許久又霍然睜開,問道,“可是,為什麼晚晴……”

“因為,輕塵喜歡晚晴!”

莫言歌嘶啞著聲音,渾身都在顫抖,“因為輕塵喜歡晚晴,現在輕塵可能活不成了,所以,你的父皇,他要殺了晚晴,給輕塵做陪葬!”說著,又猛地吼了出來,“楚箏,告訴我,這樣荒謬的事情,你要我怎麼冷靜?你又要怎麼解決?”

“這怎麼可能?”楚箏難以置信,“言歌,這不可能,父皇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為什麼不可能?因為我是五軍都督,忠勇親王,因為我掌管黑鬆軍嗎?因為這大內侍衛,天牢,有一般我的人手嗎?因為我位高權重,手握兵政大權嗎?”莫言歌冷笑著,眼角已經有淚光閃爍,“我也問皇上,那是我的妻子啊,他怎麼就敢做這樣的事情?你知道,你的父皇怎麼回答的嗎?”

楚箏愕然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接話。

“他說,因為我不會!”想到這句話,莫言歌就覺得撕心裂肺的疼,定定地道,“楚箏,我莫言歌一生,十二歲從軍,浴血廝殺十六年,幾經生死,為景華王朝立下赫赫戰功,可是,我可曾憑借這些戰功,要過什麼,求過什麼嗎?沒有,因為我覺得,大丈夫在世,自當忠君愛國,生死以付,不該以權謀私,以一己害天下,一點點都不該!就因為這個,所以,他楚天闕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逼迫我!”

楚箏咬著嘴唇,以他的冷靜自持,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忠君愛國。”莫言歌念著這四個字,止不住的冷笑,“現在,我真覺得這四個字很可笑!忠君如何?愛國又如何?楚箏,我愛國,國卻不愛我,我忠君,君卻不忠於我!我曆經生死,換來的,卻是我妻子的命,隻為了給皇上,給他病危的兒子做陪葬!楚箏!”

莫言歌嘶喊著,眼睛赤紅,拍著胸膛,痛怒已極。

“楚箏,我莫言歌不怕死,從從軍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把這條命,交付給了家國,這些年出生入死,浴血廝殺,我從無抱怨,因為我覺得,為了家國,生死以付,這是應該的。晚晴也一樣,如果有一天,為了這景華王朝,需要我跟晚晴死,我不會眨一下眉頭,晚晴也不會,但是,決不是現在這樣的情形!”

“楚箏,我也是人,我也會難過,我也會痛,我也會憤怒,我也會心灰意冷,我不是雲之夏,為了這家國,為了這萬千百姓,再怎麼被辜負,被傷害,都無所謂。我有我的底線,有我的原則,而皇上,他卻一再地挑釁我的底線和原則,他憑的是什麼?”

“他憑借的,就是那三個字,我不會!”

“楚箏,就是因為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就因為我愛國,忠君,不忍以一己之私而亂天下,所以,就得這樣被國和君逼迫,傷害,而不能反抗嗎?這是什麼道理?這算什麼道理?”

“不是第一次了,楚箏,因為他的自私,我的妻子,已經死過一次了!這一次,難道還要我眼睜睜地看著,晚晴再毫無意義地死一次嗎?”

“我終於明白,之前輕塵為何會瘋狂得拿自己的性命去報複。因為,別人憑借自己的原則和感情,肆無忌憚地逼迫,傷害,原來是這般的痛楚憤怒,難以忍受。因為忍無可忍,所以,我不想再忍了!”

“的確,你的父皇在帝位三十年,看得很準,我的確不敢以一己之私,起兵亂天下,但是,至少,我莫言歌自己這條命,我還可以做主!我寧可跟晚晴一起死在這千軍萬馬之中,葬身皇宮,也不會忍辱偷生,眼睜睜看著我的妻子,去為別人殉葬!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麵對著莫言歌這一連串的泣血哀鳴,楚箏啞口無言,說不出一句話來。

相交五年,他如何不了解這位好友?他公正,嚴明,坦誠無私,坦蕩磊落,風光霽月如君子,因此,就算自己與他交好,而父皇又不喜他,卻還是能夠放心地把黑鬆軍交給他掌管,把整個大內皇宮的安危交給他,而從不生疑心。但是,現在,父皇卻在利用他的原則和君子之風,在做著傷害他的事情。

這種情況,他能說什麼?能勸慰什麼?

這太殘忍了!

難怪言歌會瘋狂若斯?

“我去找父皇!”楚箏忽然開口,堅定地道,“我去求他!他現在隻是因為輕塵的病情,太過擔心憂慮,才會昏了頭,我去跟他分析情況,他會明白,會清醒的!言歌,給我一點時間!”

“楚箏,你醒醒吧!”莫言歌無奈地道,“現在,他不止要殺晚晴,他也想要殺你,你以為他還會聽你地勸?”

楚箏一怔,忽然間也是一陣心痛,淒然閉目。

但很快的,他又振作起來。楚箏清楚,父皇這次的逼迫太過,已經徹底挑釁了言歌的底線,激得言歌幾乎瘋狂,連五軍都督和忠勇親王的職位都放棄了,這樣血戰廝殺,想要衝出皇宮,他心中的憤怒傷痛,絕非常人所能理解。但無論如何,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穩住言歌,再想辦法勸住父皇。

景華王朝不能沒有言歌這個五軍都督,黑鬆軍統領!

現在的情形,危如累卵,稍有不慎,就真的會動搖國本的!楚笙深吸一口氣,定下心神,道:“言歌,我知道你現在的憤怒和傷痛,但是,你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你跟晚晴徒然死在這皇宮之中,也真的太不值得了!你給我一點時間,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好不好?”

“如果你覺得我死在這裏不值得,你就讓開,讓我出去!”莫言歌堅持道。

這次,他是徹底的心灰意冷,也徹底的絕望暴怒了。

“晚晴,你難道就放任他這種任性而又沒有絲毫意義的行為嗎?”楚箏調轉矛頭,從慕晚晴入手,道,“你不是很討厭自殺的行徑嗎?言歌這樣,跟自殺有什麼區別?”

慕晚晴搖搖頭,經曆這慘烈的廝殺,她卻並無太大動容,隻是一直溫柔地看著莫言歌,隱約帶著一絲悲哀:“太子殿下,不一樣的!如果說,他的心態有問題,我會勸他,可是現在,卻是有人將我們逼入了絕境。”

聽她話語的意思,似乎並無攔阻之意,楚箏有些急了:“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送死嗎?”

“不會啊。”慕晚晴微微一笑,柔聲道,“我會陪他一起死的!”

“難道你就不打算勸他嗎?這樣做,隻是徒然送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太子殿下,人的一生,總要做些沒有意義的事情,才不會覺得虛度。”慕晚晴柔聲道,安靜而祥和,握緊了莫言歌的手,輕聲道,“從我認識言歌開始,無論我要做什麼事,隻要決定了,言歌就會一直支持我,縱容我,現在,輪到我支持他,縱容他一回了。既然他要這樣做,那我隻好依從!”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樣死了,有的人會很難過?”楚箏咬咬牙,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道,“晚晴,你就不怕靜會傷心嗎?”

慕晚晴渾身一震,定定地看著楚箏:“你說誰?”

“靜啊。”提到這個名字,楚箏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隱忍的溫柔,“你的好朋友,方靜啊!”

慕晚晴怔怔地道:“你怎麼會知道靜?”

“因為我認得她啊,她剛到景華,我就認識她了。她一直都很掛念你,到景華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你,她說,她跟江小凡沒有關係,可是你不行,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如果沒有人護著你,你會很危險的!”楚箏深吸一口氣,見慕晚晴神色有所動,繼續道,“現在,我已經告訴她你在京城,她正在趕過來,你難道想讓她過來時,隻能得到你的死訊,看到你的墳墓嗎?她會傷心的!”

慕晚晴微微一怔,腦海中浮現出方靜絢麗如火的容顏,心中微微猶豫。

就在這時,接到消息的秦懷揚、雲安然、甚至楚笙、玉連容等人都已經趕了過來,看到這慘烈的場景,再看看浴血站在中央的莫言歌,都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言歌他不是說知道了下毒案的真相了嗎?怎麼進宮會變成廝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事,能把沉穩如山的莫言歌逼成這樣?

“言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先冷靜點,跟我們說,我們大家齊心協力,一起解決啊!”

“是啊,王爺,你不要衝動啊!”

“忠勇親王,到底怎麼了?你跟老臣說,老臣絕對會幫你的!”

看著周圍一張張熟悉的臉,一聲聲懇切的呼喊,莫言歌心中再三歎息,淒然搖搖頭,道:“這次不一樣的,你們都幫不了我!”

場麵正僵持著,忽然一個太監匆匆跑過來,氣喘籲籲地道:“皇上有旨,命慕晚晴慕姑娘立刻到昌平宮!”

莫言歌心中一緊,握緊了慕晚晴的手,警戒道:“什麼事?”

“睿親王病危了!”

莫言歌劫獄,直闖皇宮,種種的變故廝殺,楚天闕全不知情,從禦書房出來,他又回到了昌平宮。然而,剛進殿閣,就察覺到氣氛的異樣,無數的宮女進進出出,每個人的臉色都是格外的凝重不安,心下一沉,快步進了內閣,隻見那幾名禦醫圍在窗前,忙亂地施針,討論,見他進來,都是倒抽一個冷氣,急忙行禮。

“微臣等見過皇上!”

楚天闕急聲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是不是策兒的情況有什麼變故?”

眾人惴惴不安地對視了眼,他們可清楚地記得,之前,皇上親口說過,若睿親王有何意外,他們都得陪葬!迎著楚天闕冷凝的眸眼,一人硬著頭皮道:“回皇上,睿親王他……病危了!”

“什麼?”楚天闕如遭雷擊,一下子懵了,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衝到窗前,隻見玉輕塵臉上的黑氣已經徹底彌散開來,秀逸的容顏看起來恐怖異常,就那樣靜靜地躺著,似乎已經氣絕。楚天闕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去把他的脈搏,卻都是一片沉寂。

沉寂,如死。

楚天闕隻覺得心像是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撕心裂肺地疼,猛地哭喊道:“策兒!”

玉輕塵毫無反應。

旁邊的禦醫忙碌地施針,就算明知道無用,也要做做樣子,免得激怒正傷痛的帝王。然而,從一開始,睿親王就是湯藥不進,施針無用,在這生死關頭,又能有什麼用?一針針地紮下去,依然沒有絲毫的動靜。

楚天闕緊緊地握著玉輕塵的手,拚命地呼喊著,卻喚不回已經斷絕的氣息。

呆愣愣地握著玉輕塵冰涼的手,脈搏處依然平靜,毫無跳動的跡象,看著禦醫們徒勞的施針,不知道過了多久,楚天闕終於認清了這個現實,暴怒地一揮手,將禦醫們揮開,自己坐到前麵,緊緊握著他的手,看著玉輕塵那沉沉的容顏,咬著牙,道:“策兒,你放心,你走了之後,朕就送慕晚晴下去見你,你不是很喜歡她嗎?朕讓她在底下陪著你!”

什麼忠勇親王,什麼五軍都督,什麼景華王朝,在這一刻,全部被拋開了。

為了這個王朝,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

他心愛的女子被人毒殺,他不能報仇,隻能忍;聞氏父女的血脈楚箏就眼睜睜的在他麵前,他不能動,隻能忍;他與青梅的孩子為此恨他入骨,他卻無可奈何,還是要忍;現在,他心愛的兒子性命垂危,他為什麼就不能為他做點什麼?為什麼不能讓他喜歡的女子下去陪他?

為什麼每一次,他都要為了所謂的大局,讓,退,忍?

為什麼他就不能任性而為一次?

他已經做了三十年的景華帝王,為什麼現在不能做一回父親?

“策兒,你放心,你不會孤單的,慕晚晴,楚箏,朕一個都不會放過的,他們都要死!”楚天闕喃喃地道,怔怔地看著心愛的兒子,又忍不住落下淚來,將那雙冰冷的,烏黑的手放到臉前,輕輕地貼在臉頰上,輕聲道,“放心,朕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單地走,你隻要等一會兒就好,慕晚晴很快就會去陪你的!”

忽然間,那雙纖細修長的手,微微地動了動。

悲痛的楚天闕淒然地閉上眼睛,忽然覺得手中微微一緊,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卻已經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朝著玉輕塵的臉看去,正好迎上一雙黑得懾人,亮得懾人的眸子,正死死地盯著他,帶著深深的警告和憤怒。

“不準動她!”

楚天闕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策兒!”

已經被診定氣息斷絕的玉輕塵,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居然猛地坐起身來,死死地抓著楚天闕的手,力道之大,令人難以想這是個垂死之人所做的事情。他就那樣死死地盯著他,宛如幽靈,艱難地,一字一字地道:“你要敢碰晚晴,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楚天闕終於反應過來,驚喜地道:“策兒,你醒了?”

玉輕塵的神智並不清醒,隻是神思飄渺間,隱約聽到有人要殺慕晚晴,憑借著心中一股信念,才睜開了眼,說出了話,他就那樣死死地盯著楚天闕,反複的,艱難地道:“不準動晚晴!”

“那你就給朕活下來啊!”楚天闕大聲地道,隱約抓到了某些訣竅,吼道,“隻要你活下來,朕就放過慕晚晴,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如果你要敢死,朕不但要殺了慕晚晴,而且,會讓她死得淒慘無比!”

玉輕塵抓著他的手越發大力起來,烏黑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楚天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話,隻是忽然間一閉目,又軟軟地倒了下去,“砰”的一聲,跌回了床上。

楚天闕心中一沉,大聲道:“策兒!策兒!”

禦醫急忙圍了過來,替玉輕塵診脈,忽然間驚喜地道:“皇上,睿親王又有脈搏了!”

有脈搏?這麼說,他沒死?楚天闕微微放下了心,但看著玉輕塵氣息微弱,隨時可能斷絕的樣子,又提起心來,一顆心就這樣七上八下,跌宕起伏之下,蒼老的身體已經有些難以負荷,右手猶自握著玉輕塵的手,左手卻悄悄地捂上了心口。

“皇上。”旁邊一名禦醫乍著膽子道,“微臣鬥膽!微臣以為,睿親王如今已經是藥石罔效,隻能憑借他自身的意誌力抗衡,這種情況下,如果能夠有親近的人在他身邊喊著他,或者……或者……”

楚天闕喝道:“朕不是在這裏喊著他嗎?”

禦醫擦了擦額頭的汗意,顫抖著聲音道:“微臣是說,那位慕姑娘……”

楚天闕心中一震,暗罵自己愚鈍,把慕晚晴關在天牢做什麼?應該讓她在這裏陪著策兒才對啊!策兒最重視的就是那名侍女,剛才甚至因為他一句“殺了慕晚晴”起死回生,如果慕晚晴能在這裏,說不定真能讓策兒活下來!想到這裏,立刻揮手命令道:“快去把慕晚晴找過來,讓她到這裏來!”

接下來半個時辰,玉輕塵依然昏迷不醒,脈搏微弱,時斷時續。

就在楚天闕焦躁得快要爆發的時候,傳信的太監終於太汗淋漓地把慕晚晴帶了過來,不止她,還有渾身血跡的莫言歌,以及當時都在場的楚箏、雲安然、秦懷揚、玉連容,甚至楚笙都一兵前來。楚天闕也顧不得詢問,徑自拉了慕晚晴過去,道:“慕晚晴,你快喊策兒,也許他能聽到你說話,會活下來!”

匆匆來到床前,看見渾身黑氣彌漫,氣息奄奄的玉輕塵,慕晚晴的眼淚當即就掉了下來。

她不是沒見過玉輕塵病發的模樣,但就是在海上那次,也隻是黑氣彌漫在額頭附近,淡淡彌散,哪裏有現在這樣驚悚恐怖的模樣?慕晚晴捂著嘴,伏在床前,有些顫抖地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聲喊道:“公子!”

楚天闕喝道:“你聲音大點!”

莫言歌眉頭一皺,上前就想說話,楚箏和雲安然卻雙雙拉住他,對著他搖搖頭。莫言歌咬咬牙,忍了下來。

楚箏和雲安然對視一眼,都無奈到了極點。現在的莫言歌和楚天闕是兩個同樣為先的爆竹筒,一點就炸,偏偏楚天闕還要刺激莫言歌,這真是……

慕晚晴卻沒理會楚天闕,依舊輕輕柔柔地道:“公子,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楚天闕正想再說什麼,這次卻被玉連容拉住,玉連容對他搖搖頭,輕聲道:“皇上,睿親王跟忠勇王妃有他們的相處之道,你這樣,恐怕於事無補,還是冷靜點吧!”說著,撫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眸帶哀求。

楚天闕深吸一口氣,按捺了下來。

“你聽不到也無所謂,因為現在我很生氣,所以,我不在乎你聽不聽得到。”慕晚晴握著他的手,眼淚慢慢流著,緩緩地道,“你答應過我很多次,說你會好好活著,可是,你一直都失信!在海上,在八仙島上,在醉仙樓,我都努力地挽救你,想要把你拉回來,可是,這次我不想再努力了。”

“因為我覺得不值得,因為我很失望,因為我很生氣。”

“你每次答應我的時候,都很認真,可是,每次翻臉都跟翻書一樣,轉頭就忘。所以,這次我累了,我生氣了,我不想再喊你,不想再把你拉回來了!如果活著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難,如果你真的那麼想死,那你就去死好了。這次,我不會再攔著你了,我再也不會攔著你,再也不會管你了!”

聽著她說的話,根本就是在趕楚策去死!楚天闕眉頭一跳,正要怒喝,卻聽到旁邊禦醫驚喜地喊道:“醒了,睿親王真的醒了!”

慕晚晴早已經淚眼朦朧,好一會兒才能睜開眼,朝著前方看過去。

玉輕塵靜靜地躺在床上,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眸若點漆,閃爍著幽幽的光澤,有些委屈地看著慕晚晴,努力了許久,才積攢起力氣,慢慢地,很艱難地指責道:“你不講理,這次,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要活下來,我一直一直都沒有放棄,可是,你卻還罵我!”

慕晚晴眼淚又流了出來,看著他,咬著嘴唇道:“不想我罵你,你就活下來給我看啊!”

“我在努力啊!”玉輕塵小聲地道,就這麼斷斷續續的幾句話,便又氣喘籲籲,眼前的晚晴也一直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他努力地展開一個微笑,努力地收攏手指,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別哭了,我不會有事的!”

慕晚晴橫了他一眼,又落下淚來,道:“你有信譽度嗎?”

“就是因為信譽度已經很差很差了,不想更差下去,所以,我才想要努力地活下來,用很長很長的時間把信譽度補起來啊!”玉輕塵虛弱地笑著,輕聲道,“這次是真的……不騙人!我很想活下來,等著春暖花開,等著看我人生的無數個可能性。是真的!我真的在努力,你不要再亂罵人了!”

慕晚晴再也忍不住,伏在床前,失聲痛哭。

“別哭了。”玉輕塵努力地想要去摸摸她的頭發,卻沒有力氣,隻能斷斷續續地道,“晚晴,我這次是說真的,我不想,再讓你為我難過了。我知道,你看起來很堅強,膽子很大,實際上心很脆弱,傷痕會記一輩子的,你的父親一道傷,你的同窗一道傷,我不想,讓自己成為你人生的第三道傷痕,所以,我不會死的。”

聽他提到她的父親,和她過世的同學,慕晚晴更是悲從中來,淚流不止。

“怎麼越哭越厲害了?”玉輕塵苦笑道,拚命的積攢著力氣,眸光慢慢的凝定,眼前的一切慢慢地開始清晰起來,他終於發現慕晚晴此刻的衣飾不對,烏黑的青絲有些散亂地散在身後,身著一襲白麻衣裳,前麵畫著個圓圈,寫著偌大個“囚”字。他秀麗的眉慢慢地皺了起來,聲音也微微冷了起來,“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意識終於慢慢地清醒,玉輕塵緩緩地環視屋內眾人,最後凝定在渾身血跡,模樣慘烈的莫言歌身上。

“言歌,出什麼事了?”

莫言歌搖搖頭,雖然對楚天闕的行為及其惱怒,卻並不想遷怒在無辜的輕塵身上,對著他微微一笑,道:“沒事,隻要你醒過來就好,你醒過來,就沒事了!”

看著他不甚自然的表情,再看看同樣身著囚服的楚箏,玉輕塵慢慢轉頭,觸及了楚天闕幽邃的眼神,以他的聰明,也已經大概猜到事情的原委,急促地呼吸著,艱難地道:“是你做的?”

楚天闕張口,想說什麼,卻又頓止。

玉輕塵看了他半天,才緩緩地道:“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有人跟我說,要殺了晚晴。這麼說,那不是個夢了?”見楚天闕神色變幻,他艱難地點點頭,道,“那好,我答應你,我會活下來,你可以放過她了。”

那淡漠的話語,讓楚天闕心痛得有些想要落淚,卻又忍住。

隻要他能活下來,就算對他冷落又如何?就算依然不肯原諒他,又如何?隻要他能醒過來,能活下來就好!

“不肯答應嗎?”玉輕塵覺得腦海中一陣昏沉,用力地搖了搖頭,努力地睜著眼睛,道,“你想要怎樣?要我認你嗎?要我叫你一聲父皇嗎?還是要為我原諒?好,我認下你,我原諒你,父皇,請你放過她吧!”

“策兒!”楚天闕有些痛楚地低喊,在他心裏,他就那麼功利嗎?難道他就不能什麼都不求,隻單純地希望他活下來嗎?“這次,朕要的不是這些,朕隻要活下來!策兒,隻要你活下來,朕什麼都答應你!隻要你能活下來,朕就讓你搬離皇宮,你喜歡去哪裏就去哪裏,你不喜歡看到朕,朕就永遠都不再見你,隻要你活著就好。”

“隻要我活下來嗎?好,我會努力的。”玉輕塵輕聲道,覺得腦海中昏沉越來越厲害,越來越難以支撐,有些意識不清地道,“我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次,我求你,求你放過她吧!她什麼錯都沒有,從遇見我開始,她就一直在幫我,在救我……救我,這不是錯……”

最意識昏迷的最後,他努力地看向慕晚晴,努力地綻放出一個微笑,竭盡全力地起誓。

“晚晴,相信,我真的會活下去的……”

“我想活下去……”

“這次,不騙你……”

真的不騙人,這次,他真的,真的想要活下去的!是真的!玉輕塵意識模糊地想著,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再也支持不住,終於沉了下來,意識漸漸飄散在虛無的黑暗之中。

“公子……”

“輕塵!”

“策兒……”

昌平宮的內閣,忽然響起了一片痛楚的呼喊聲,慢慢地,化作一片悲泣。

春光明媚,溫暖如水,沉睡了整個寒冬的百花紛紛綻放,爭奇鬥豔,引來無數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萬物萌發,天地間一片新綠,生機勃勃。春光如畫的院落裏,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靜靜佇立,幽靜得宛若遊魂,似乎與這院落融為一體,看著這滿園的春光,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其他院落隱隱傳來喧囂的呼和聲,少年遙遙望去,似乎隱約能看到那熱鬧喧天的景象。

忠勇親王大婚,又是皇上親賜的姻緣,想必會賓客滿門吧!

再看看周遭的寂靜安詳,玉輕塵又是微微一笑,他還是不太喜歡太熱鬧的地方,在這一片小小的院落,也很好。

可惜,閑暇難得,這份安靜很快就被來到院落的一道身影打破。本該是今天主角的莫言歌身著紅衣,還帶著碩大的花球,慢慢地走進了院落。看著他胸前那朵分外大的紅色綢花,玉輕塵忍不住輕笑。

真的好傻!

可是……眼神微微渺茫起來,能夠娶到晚晴,也真的好幸福!

莫言歌慢慢地走進少年站立的地方,神色微微黯然,隨即又精神起來,一拳砸在玉輕塵的肩膀上,惡狠狠地道:“你這混蛋,就會裝腔作勢地嚇人,好好地跟我們說著話,突然又暈了過去,你想嚇死我們是不是?照我說,你要麼就別醒,要麼醒了就別再昏過去,一茬一茬的,誠心想看我們難受是不是?”

玉輕塵無奈地苦笑:“幾百年前的舊賬了,你還翻啊!”

“什麼幾百年前,才兩個月而已!”莫言歌糾正道,“那樣的驚嚇,兩個月哪裏就忘了?”

“說到驚嚇,這應該用來形容忠勇親王你比較合適吧?”玉輕塵悠悠笑道,“我們英勇無敵的忠勇親王,殺入大內天牢劫獄,隨即又在皇宮大殺四方,把整個皇宮的大內侍衛,禁衛軍都嚇得幾乎破膽,這才是真正的驚嚇吧?我覺得,這麼英勇激烈的場麵,絕對可以載入史冊了!你沒發現,從那之後,皇宮裏的守衛看見你,眼神就畏畏縮縮的?”

莫言歌有些不自然地道:“某人也不想想,整件事的罪魁禍首到底是誰?”

玉輕塵咳嗽兩聲,裝作沒聽見。

小花園裏,忽然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還是玉輕塵先開口,笑道:“恭喜你大婚,希望你跟晚晴白頭偕老!”

莫言歌看著他,誠心誠意地道:“謝謝!”

“不用謝我,你們本來就是一對,我就算想插隊,也插不進去啊!”玉輕塵微笑著,神情坦然,語氣溫柔而平靜,“再說,我覺得這樣很好,現在,我已經搬出了皇宮,在附近有了座宅邸,而且,我可以喜歡想要喜歡的人,守護想要守護的人,做我喜歡做的事情,還有你跟安然兩個朋友,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開心過。”

就像晚晴說的,他終於熬過了寒冬,等到了他的春暖花開。

聽他說到皇宮,莫言歌的神色忽然又黯淡了下去。那次所謂的中毒事件之後,隨著玉輕塵奇跡般的清醒和好轉,所有的一切重歸原位,甚至,玉輕塵還為他和晚晴請下了婚期的旨意,同時,楚笙想也向楚天闕上書,自沉罪狀,請求處置,最後被革去了兵部的權柄,從親王將為郡王,賦閑在府。

隻有楚箏。

在事情已經過去兩個月後的現在,楚箏依然被關押在大內天牢,沒有人能猜透楚天闕的心思,也沒有人能篤定,楚天闕會怎樣處置他。

“不用為楚箏擔心,他不會有事的。”玉輕塵猜到了他的心思,笑著撫慰道,“楚箏非但不會有事,而且,他會繼位為帝的。楚笙已經徹底退出,我從來就沒有介入帝位之爭,加上心性和身體也不適合,最後,他還是隻能選擇楚箏,而楚箏,也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莫言歌依舊不安。

玉輕塵拍拍他的肩,道:“相信我吧,從一開始,那個人心裏屬意的太子,就是楚箏。他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更加倍地針對楚箏,因為不甘心就這樣退讓,一心想要楚箏吃些苦頭,所以,他才故意關押著楚箏,讓他心裏七上八下,琢磨不定,但最後,他還是要為了景華王朝妥協的。”

莫言歌點點頭,猶豫了下,道:“還有一件事……”

玉輕塵揚眉:“怎麼?還有什麼事嗎?”

“還有一件事,說出來,我怕傷和氣,不說吧,我又覺得憋得難受。”莫言歌有些為難地道,“所以,我……”

玉輕塵慷慨地一笑,道:“說吧,沒關係的!”

“那個……”莫言歌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禮錢!”

玉輕塵一怔:“什麼?”

“禮錢啊,我看了賓客名單,所有人都給禮錢了,就你沒!”莫言歌不悅地道,“睿親王殿下,慕輕塵慕公子,你不會不知道,參加婚宴要隨禮錢的吧?尤其,你還算是娘家人呢!快拿來!”

“……”素來伶牙俐齒的玉輕塵也終於無語了一回,半天才回過神,“靠!”

“幹嘛?想耍賴不給啊?”

玉輕塵瞪了他半天,忽然灑脫地拍拍衣裳,淡定地道:“沒錢!”

“靠啊,堂堂的睿親王殿下,居然連禮錢都賴啊!你說沒錢,騙誰啊?皇上賞賜的東西,加上親王俸祿,你都快富可敵國了吧?居然還賴這麼一點兒禮錢,真不成體統!”

“我全給晚晴當嫁妝了!”玉輕塵聳聳肩,兩手一攤,“現在我是兩袖清風。倒是你啊,堂堂的忠勇親王,五軍都督,雙親王俸祿,加上封地什麼的,你才富可敵國了吧!還跟在人屁股後麵,追討這點禮錢,你丟不丟人啊?這才真正不成體統吧!”

莫言歌愁眉苦臉地道:“你忘了,我全送給晚晴當聘禮了!”

玉輕塵:“……”

莫言歌:“……”

兩人麵麵相覷,忽然異口同聲地道:“這麼說,現在最有錢的,是晚晴?靠啊!”

玉輕塵最快恢複過來,淡定地道:“去跟你媳婦要錢吧!”

“大老爺們兒,誰好意思啊?”

“那你就窮著吧!反正我也是窮人一個,不用指望我救濟你!”

兩人貧嘴了半天,忽然又相對一笑,莫言歌攬住他的肩,一把把他推往前院,道:“別在這藏著了,前院一堆客人,根本招呼不過來,你趕緊去幫幫忙吧,大舅哥!”說著,狠狠地咬重了最後三個字的音。

“靠!”玉輕塵怒道,“你給我滾!”

兩人就這樣笑著鬧著,並肩走著,快到前院的時候,莫言歌忽然頓足,又鄭重地道:“不管怎樣,輕塵,真的謝謝你!”話音還未落,已經被眼尖的賓客發現,二話不說,拉著他就往宴席之間過去,灌酒去了。

玉輕塵微微抬頭,仰望蒼穹,淺淺一笑。

謝謝?

其實,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如果慕晚晴這一生沒有遇到玉輕塵,她依然可以是很幸福的慕晚晴。

可是,如果玉輕塵這一生不曾遇到慕晚晴,那麼,終其一生,他也不會知道,什麼叫做幸福。

晚晴說,烈焰花是假的,其實不是。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一株叫做“玉輕塵”的烈焰花,他的幸福,從離開一個小小的,叫做“玉府”的花盆,遇到一方叫做“慕晚晴”的自由天地開始,從此,心有所屬,心有所念,心有所依,靜靜守候,獨自芬芳著幸福的幽香。

他願意,就這樣安靜地守著她,護著她,直至此生終結。

即使,這一生,在她心中,輕若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