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2)(2 / 3)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頓時將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慕晚晴,毒害玉輕塵?

這太荒謬了吧?

還未驚訝完,那太監又麵無表情地道:“太子殿下也在此,那就更好了,也免得咱家再多跑一趟太子府。”說著,從旁邊侍衛手捧的鋪黃色絲綢的托盤上又拿起一道聖旨,展開宣道:“詔曰:太子楚箏,涉嫌毒害睿親王楚策,罪無可恕,故廢去太子之位,羈押大內天牢,聽候處置,欽此!”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聖旨,隻是名字換了楚箏。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宣旨太監已經揮手,喝道:“拿下!”

身後的大內侍衛立刻如狼似虎地撲出了出來,立時將毫無反抗之力的慕晚晴和楚箏雙臂扭往身後,正要押送大內天牢,卻覺眼前一黑,抬眼望去,隻見莫言歌麵色鐵青地站在麵前,冷冷道:“放手!”

那恢弘冷凝的氣勢,令侍衛不自覺地鬆了鬆手,卻依然反製著慕晚晴。

看著晚晴吃痛,秀眉微蹙的模樣,莫言歌更加暴怒,當下就要上前動手,卻被雲安然一把拉住。

雲安然與這宣旨太監也算熟識,當下道:“黃公公,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晚晴妹妹也好,太子也好,他們都不可能毒害輕塵的,怎麼會有這樣的聖旨?是不是有人陷害晚晴妹妹和太子?”

黃公公歎了口氣,道:“雲公子,咱家也隻是奉旨辦事,並不清楚內情,您跟忠勇親王要是有什麼異議,請去找皇上稟述。隻不過,皇宮如今亂成一團,皇上正守在昌平宮,可能沒有工夫見你們。”頓了頓,又道,“不過,雲公子和忠勇親王暫且不必擔心,慕姑娘和太子殿下身份尊貴,咱們也不敢輕忽,不會多加為難!”

莫言歌正要說話,卻被雲安然攔住,笑道:“那就有勞黃公公了,日後安然定當答謝!”

黃公公連忙道:“不敢不敢!”說著,朝眾侍衛遞了個眼色,命他們略略鬆了鬆手,向兩人一點頭,押送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慕晚晴和楚箏,就朝外走去。

莫言歌臉色鐵青,向前一步,擋在眾侍衛麵前,冷冷道:“放開晚晴!”

黃公公臉色微變,道:“忠勇親王,你要抗旨嗎?”

“這聖旨未免太荒謬了!”莫言歌的聲音中夾雜了壓抑不住的怒氣,吼道,“晚晴會毒害輕塵?她要有心要殺輕塵,何必毒害,她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讓他去死!她用得著下毒嗎?”

黃公公無奈道:“這事,咱家也不清楚!”

“這樣荒謬的聖旨,我無法接受!”莫言歌雙手握拳,青筋暴起,渾身散發著凜冽的寒冷氣息,威勢壓人,冷冷道,“現在,放了晚晴!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雲安然已經一把拉住他,沉聲道:“言歌,冷靜點!”

“是啊,王爺,就算你把這些侍衛都撂倒了,也沒用,皇上還是能再派人過來。”秦懷揚也道,神色同樣焦慮不已,沉思道,“當務之急,應該先弄清楚宮裏除了什麼變故,再向皇上陳情,為王妃和太子殿下洗清冤屈,這才是真正的解決之道!或者,我們應該先見睿親王?”

“沒有用。”雲安然冷靜地道,“輕塵一定出事了,不然,他絕對不可能讓皇上下這樣的聖旨!”

“這一定是有人從中搗鬼,陷害王妃!”秦懷揚皺眉道,“太子殿下也就罷了,畢竟還算有動機,可是,沒道理連王妃也一起抓起來啊?王妃跟睿親王剛剛認了兄妹,又素來感情和睦,說她毒害睿親王,這真是我聽過的最荒謬的事情了!”

聽到“陷害”兩字,雲安然當即臉色大變。

就在莫言歌暴怒之極,一觸即發之時,終於有人開口,壓下了他的怒氣。

“言歌,不要擔心,現在,我跟太子隻是涉嫌毒害而已,還未定罪,你不要這麼魯莽!”慕晚晴開口,雖然心中有著千般擔憂,萬種猜測,神情竟是出奇的平靜,甚至還微微一笑,道,“懷揚說得對,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出事情的真相,到時候跟太子自然會沒事,至於大內天牢,你不必擔心,我沒有那麼柔弱,不會有事的。”

楚箏也點點頭,向眾人道:“放心,不是我!”

晚晴的清白一目了然,他卻是表麵有嫌疑的,因此要出言澄清一下,好令眾人安心。

“以前呢,都是我帶著你們斷案,現在輪到你們追查真相救我了。”慕晚晴嫣然一笑,“之前我可一點都沒藏私,現在正好可以檢查下,看你們學到我幾成本事!好了,這次就拜托你們了,英勇的騎士們,美麗的公主在大內天牢,等著你們你們來拯救我,加油啊!”

莫言歌又是好笑,又是擔憂,無奈道:“晚晴!”

慕晚晴凝視著他,溫柔地笑著,道:“不要擔心,我相信你們!”

“晚晴妹妹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你出來的!”雲安然神色痛楚,眸光變換不定,慢慢閉上眼,好一會兒才睜開,眸色沉黯,轉頭對黃公公道,“天牢之中,就有勞黃公公多照料了,晚晴妹妹和太子殿下身子嬌弱,隻怕經不起磨難,還請手下留情!”

黃公公道:“雲安然公子,咱家知道。”

雲安然點點頭,拉著莫言歌退讓兩步,讓開了路,讓黃公公等人離去。

慕晚晴不住地回頭,看著莫言歌,眸帶安撫。凝視著慕晚晴漸漸遠去的身影,莫言歌心中痛如刀絞,疼痛入骨,登時又化作滔天的怒焰,幾可焚天,狠狠一拳砸在了旁邊的假山上,“轟”的一聲,一人多高的假山,頓時化為齏粉,隨著冬日的寒風,飄散在院落之中。

“要讓我找到幕後主使之人,我絕不會放過他的!”

秦懷揚看了雲安然一眼,卻沒說話。

毒害玉輕塵,陷害楚箏……這兩個名字加在一起,立刻就會令人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名字:楚笙!隻是,陷害太子也就罷了,為什麼要牽扯到王妃呢?

這些,雲安然何嚐不知,痛楚地閉上眼,別過臉去。

楚笙,慕晚晴,他最珍視的兩個人,他一直努力地避免他們起直接衝突,現在,卻還是避免不了嗎?楚笙啊楚笙,皇位爭奪,詭譎莫測,你用什麼手段,不過是成王敗寇,我都無話可說,可是,為什麼要牽涉到晚晴?

楚笙……

胭脂醉依然含苞凝芳,靜靜佇立,獨自芬芳。

但此刻的昌平宮,卻已經陷入了一片難以想象的警戒和混亂,原本的守衛和太監宮女已經全部被拿下,取而代之的,是盔甲鮮明的大內禁軍,將整個昌平宮團團圍住,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無詔不許任何人進出,各種品級服色的禦醫被召入院內,神情都十分凝重。

以莫言歌和雲安然的身份地位,竟然也無法進入。

通報的太監歉意地道:“忠勇親王,雲公子,真對不住,睿親王現在情形危急,皇上守在床邊,心急如焚,根本不見任何人。小的稟告之後,皇上壓根就聽不見,看皇上的氣色,小的實在不敢再通報了。”

兩人費盡辦法,都無法打聽到裏麵的消息。

最後,還是一名隸屬黑鬆軍的皇帝近衛,見兩人情急的模樣,偷偷過來稟告,兩人才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已在一個時辰前,玉輕塵照往日習慣,午後小憩。然而,半個時辰後,楚天闕駕臨昌平宮,服侍的太監急忙去叫他,卻發現怎麼都叫不醒,楚天闕原本以為是玉輕塵不想見他,在鬧脾氣,誰知道一見之下,卻發現玉輕塵麵色蒼白,泛著些許青黑,渾身冰冷,氣息微弱,竟是昏迷了過去。

楚天闕大急,急忙召禦醫前來,才發現玉輕塵是中了劇毒。

莫言歌皺眉:“輕塵中的什麼毒?”

守衛搖搖頭,道:“禦醫並未能診斷出來,但睿親王的情形,千真萬確是中了毒,皇上十分震怒,立刻下旨,將昌平宮的所有人等全部拿下,嚴加審訊,這才得知,在睿親王昏迷前,就隻有王妃慕姑娘跟太子殿下前來拜訪過睿親王,所以,一怒之下就……”

雲安然問道:“那毒是怎麼下的?查出線索了嗎?”

“沒有,到現在為止,禦醫換了一撥又一撥,卻都無法斷定,睿親王到底中的什麼毒,自然也不清楚是怎麼中的毒。皇上越發震怒,大發脾氣,差點斬了十幾名禦醫。現在,隻能封鎖著昌平宮,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屬下隻知道這些,皇上是不許任何人傳遞消息的,屬下是見王爺急得厲害,又聽說王妃牽涉到這件事,這才偷偷過來,這會兒得趕緊回去,要被皇上知道了,屬下恐怕也保不住腦袋。”

莫言歌點點頭,道:“多謝!”

等到那近衛離開,雲安然眉宇緊鎖,愁雲籠罩:“看樣子,輕塵的情況不妙!”

“輕塵中毒,皇上懷疑楚箏無可厚非。”莫言歌咬著牙,握著拳頭,“可我實在想不明白,他怎麼會疑心到晚晴身上?晚晴跟輕塵的關係,皇上未必全然不知,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會去害輕塵,晚晴也不會這樣做的!”

雲安然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拍拍他的肩,道:“皇上應該是氣昏頭了,不然,怎麼也不會去懷疑晚晴妹妹的。”

“我現在擔心,大內天牢那種地方……”

“你是急昏頭了吧?”雲安然歎息道,“言歌,大內天牢裏也有黑鬆軍的人,晚晴是你的王妃,天下沒有不知道的,他們絕不會讓她在裏麵吃虧的!你就先放心吧!我現在反而比較擔心輕塵,他身體原本就弱,這番又被人下了毒……我們要盡快查出下毒之人,晚晴妹妹,太子,輕塵,三人的性命都係在這人身上呢!”

莫言歌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首先,我們要知道輕塵的詳細情況,但是,皇上不許任何人進入昌平宮,所有被診斷的禦醫全部扣留宮中,不許與外界接觸,這點最為棘手。”雲安然皺眉,心中同樣焦慮不堪,“其次,最好能接觸昌平宮被押起來的宮女太監,一般來說,毒害皇子,如此重大之事,都會交給大理寺秘密審訊,人應該會羈押在大內天牢,這方麵,言歌你的人脈比我強,就要靠你了。”

莫言歌點點頭,道:“放心吧,交給我!”

“其實,現在最重要的是輕塵的情況,如果我們能得到詳細情況,對輕塵中的什麼毒,如何中毒,下毒之人如何入手,都會很有幫助,可惜,皇上現在根本不見我們,又不能硬闖!”雲安然不住地歎氣。

莫言歌竭力讓自己的心神凝注在這件事上,忽然心中一動,道:“我想到一個人,或許能幫我們。”

雲安然急忙追問道:“誰?”

“玉太傅!”莫言歌沉思著道,“他是皇上的老師,皇上對他非常信任,或者他能進去昌平宮。還有就是,他撫養輕塵二十四年,以輕塵的體弱多病,想必有熟識的大夫為其調養身體,那麼,若論對輕塵病情的熟識,恐怕無人能出其右,這對診斷輕塵究竟所中何毒,或許能有所幫助。”

“不錯,以此為由,讓那名大夫入宮為輕塵診斷,皇上一定不會拒絕!”雲安然擊掌道,“那麼,說服玉太傅給我傳遞消息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莫言歌也道:“那我去大內天牢,詢問昌平宮的太監宮女。”

“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見見晚晴,聽聽她的看法,畢竟,她斷案經驗比我們豐富,跟輕塵又比我們熟悉,或許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端倪。”雲安然叮囑道,“事關重大,我們這就分頭行事吧!”

莫言歌點點頭,見雲安然行色匆匆,就要離去,忽然出聲道:“安然!”

“嗯?”雲安然驀然回首,眸帶疑問。

莫言歌黝黑的眼眸凝視著他,猶豫了下,還是道:“安然,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最大的嫌疑人……”見雲安然已經麵色淒然,他頓了頓,依然道,“除了楚笙,我想不到其他人!”

“……”

雲安然默然,緊緊咬著唇,許久才道:“隻是嫌疑而已,並不能斷定。”

“如果,是他呢?”

雲安然身子一軟,幾乎跌倒,後退了兩步,靠著朱紅色的高牆,神色痛楚,緩緩地道:“我隻能祈禱,陷害晚晴的人,不要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要是他!”

說服玉連容的事情,並不艱難,他本就是國之重臣,為了楚天闕和景華王朝,他可以做任何事。玉輕塵被人毒害,又牽涉到忠勇王妃和太子,如此事關重大之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動搖國本,若能讓雲安然和莫言歌查出真相,對楚天闕和景華王朝都有利。

因此,雲安然隻是把事情說明白,玉連容就義不容辭地答應了。

帶著常為輕塵看診的大夫,玉連容來到了昌平宮。果然,通報傳進去不久,就有人請他進去。

幽雅清淨的殿閣內,彌漫著濃濃的草藥味道,數十位禦醫愁眉苦臉地站在外間,神色凝重,額頭汗意涔涔,玉連容快步進了內間,四五名禦醫擁簇在床前,似乎還在問診,而他傾注了一生心血的學生,則站在一邊,緊緊抓著手邊的床幃,身體搖搖欲墜。

才一天未見,這位景華王朝的帝王,就像蒼老了二十歲,原本黑白斑駁的發須,此刻已然全白,蒼老的麵容,渾濁的眼睛,淚水不住地從眼角滾落,使人望之生憐。

“太傅……”

看見玉連容,楚天闕一言未終,眼淚便又涔涔而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這樣悲傷的楚天闕,玉連容隻見過一次,就是二十四年前,楚箬夭折,敏妃身亡之時,那時的楚天闕猶自年輕,雖然悲痛欲絕,傷心難過,卻還能忍受。而如今,看著五十多歲的老人,淚流滿麵,悲傷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這種情形,根本令人不敢直視。

玉連容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卻也隻是顫顫巍巍地說不出話來。

看著玉連容順利地進入昌平宮,雲安然微微鬆了口氣,他跟玉連容已經約定好了,到了晚上,玉連容會想辦法,帶著大夫一起出宮,然後到忠勇王府相聚,將具體情況詳細說明。而之前,莫言歌和他也約定,各自辦好所有的事情之後,同樣在忠勇王府相會。

現在,他所能做的,就隻能等待這兩方的結果了。

直到暮色深沉,莫言歌才渾身疲憊地回到忠勇王府,見雲安然和秦懷揚等人都關切地看著他,也顧不得一日的疲憊饑渴,搖了搖頭,失望地道:“很遺憾。”

雲安然心下一沉,問道:“沒有查到什麼線索嗎?”

“輕塵中毒一案,並未移交大理寺,那些太監宮女,也不曾被押送大內天牢,而是被羈押在昌平宮的偏殿,全部是由皇上掌管的大內禁軍看守。我費盡周折,才想辦法,接觸到其中一名太監,據他所說,那日,的確隻有晚晴和楚箏兩人見過輕塵,而昌平宮裏的人,他沒覺得誰有異樣的表現。”莫言歌快速地道,嘴唇幹裂,聲音也有些嘶啞,“我想辦法,打聽了下。據說,事後,皇上有命人檢查昌平宮所有的器具,卻暫時還沒有發現下毒的痕跡。”

“這麼說,就是沒有任何線索了?”雲安然失望地道。

莫安見莫言歌模樣疲憊,端了杯茶水過來,順便吩咐下人準備些晚膳。

秦懷揚也皺起了眉頭:“奇怪了,按理說,這種事情一般都會移交大理寺處置,人犯也應該押往大內天牢,現在,怎麼一直停滯著,相關人等也留在昌平宮呢?這不合常理啊!難道說,皇上是在防備什麼嗎?”

莫言歌將茶水一氣飲盡,恢複了些精神,凝聲道:“你是說,皇上是在防備我們嗎?”

“沒道理呀!”雲安然疑惑不已,“除非……”

“皇上真的認為,是晚晴和楚箏動的手,怕我們從中做手腳!”莫言歌接上他的話,心中更加焦躁,“楚箏也就算了,可是,皇上再怎麼樣,也不該懷疑到晚晴身上啊!她去毒殺輕塵,根本說不通啊!”

秦懷揚思索道:“會不會是因為,王妃太過精通斷案了?”

雲安然一怔:“你的意思是說,因為晚晴妹妹太過精通斷案,那麼,這樣的人,如果要作案,就必定不會留下絲毫痕跡。而現在,輕塵中毒之事,正好就找不到絲毫線索,所以,皇上就疑心到晚晴妹妹身上,因為,她有這種能力。你是這個意思吧?”

秦懷揚點點頭。

“這算什麼道理?”莫言歌一掌拍在旁邊的茶幾上,登時又報廢了一張茶幾,“就因為晚晴精善斷案,所以,各種疑難案件,無法偵破偵破的案件,就都是她做的了?就因為她有這個能力?會斷案也是罪啊!”

眾人相對無言。

這種理由,的確有些牽強。

就在這時,下人來報:“玉太傅求見!”

莫言歌和雲安然急忙迎了出去,才走到一般,就見到年邁的玉太傅,扶著身邊一個背著藥箱的中年人,帶著淡淡的藥草味道,匆匆走來。看見兩人焦急如焚的模樣,心中暗歎,也對著兩人搖了搖頭。

“啊?”莫言歌一急,“老太傅,您這是什麼意思?”

“玉三公子的情況非常不好,身體冰冷,意識模糊,脈搏時斷時續,隨時都是可能喪命!”答話的卻是那名中年人,“草民給他診過脈,但是,草民真的診斷不出,玉三公子中了什麼毒。草民也曾經檢查過昌平宮所有的器具,以及飲食環境,也沒有發現,哪些有相克致毒的可能。草民很抱歉,沒辦法幫到兩位!”

莫言歌和雲安然麵麵相覷,沒想到連這位一直為玉輕塵診脈的大夫,也無法確診。

雲安然也焦躁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言歌想了想,卻將那名大夫拉到一邊,仔細地詢問玉輕塵的各種情況細節。現在的情況太過灰暗不明,他要想辦法見晚晴一麵,看看,以晚晴的經驗,能不能確定,輕塵中的什麼毒。

“忠勇親王,雲公子。”玉連容沉思許久,斟酌許久,才緩緩開口,“老臣覺得,這件事不妙!”

莫言歌和雲安然對視一眼,連連歎息,他們何嚐不知,此事不妙?

“老臣雖然不才,但自信老眼尚未昏花,以老臣之見,忠勇王妃絕無可能對睿親王下毒,太子殿下雖有動機,但以他的聰慧敏銳,不會做這種讓自身立時被懷疑之事。”玉連容字斟句酌地道,“但是,問題是,現在的皇上,因為睿親王被下毒,氣息幾絕之事,心中傷痛憤怒,幾乎發狂,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事。輕塵若無事還好,若有意外,隻怕,皇上是寧可錯殺三千,恐怕……”

莫言歌心下一沉,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幾乎昏厥。

“你是說,皇上痛怒之下,可能會失去理智,錯殺晚晴妹妹和太子?”雲安然皺眉,心中惴惴,嘴上卻道,“不會吧?晚晴妹妹和太子殿下,身份都非同小可,若是錯殺,恐怕會引起極大的動亂和反彈。”他看了眼莫言歌,繼續道,“皇上素來英明,不會做這種不明智的決定吧?”

“雲公子,皇上的確英明睿智,但是,他也是一個人啊!他也有感情,也會心痛,也會憤怒,也會瘋狂,也會失去理智。”玉連容傷痛地道,想起今日見楚天闕時的模樣,忍不住淚水漣漣,“你們沒有看見他現在的模樣,就像一頭被剜了心頭肉的獅子,重傷憤怒,我看他的樣子,隻要輕塵有所不測,恐怕他就會不擇對象地怒極噬人,以發泄他心頭的傷痛和憤怒。”

皇上他,也已經忍耐了太久了!

從悅親王楚箬夭折,到敏妃過世,又不能報複,隻能壓抑著,等了十五年,好不容易等到掌握權柄,聞氏父女卻又相繼病故,滿腔的憤怒和怨恨無處發泄,而太子楚箏,又太過聰明,處處收斂小心,不肯給他抓到絲毫把柄,讓他隻能壓抑,再壓抑,就這樣又壓抑了十年,如今,睿親王中毒,徘徊在生死邊緣,終於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二十四年的傷痛憤怒,二十四年的壓抑累積,若是一夕爆發,那情形,不敢想象。

玉連容想著,心中更加擔憂,如今的楚天闕,就處在爆發的邊緣。

如果,睿親王有什麼萬一,皇上在驚痛暴怒之下,真的失去理智,就這樣殺了忠勇王妃和太子楚箏,那後果,真的不堪設想。尤其是忠勇王妃,跟忠勇親王情深意重,又明擺著是冤屈的,若就如此被錯殺,恐怕忠勇親王未必肯善罷甘休,屆時,恐怕幹戈動亂,便要烽煙四起了。

天闕他英明一世,若在晚年,因為痛失愛子,做出這等之事,一世英名盡失,那該何等的令人痛心啊!

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

玉連容想著,下定了決心,對雲安然道:“雲公子,老臣求你一件事!”

“我?”雲安然一怔,有些茫然,“我能做什麼?”

“現在,事情的焦點在於睿親王,隻要睿親王無恙,忠勇王妃也好,太子殿下也好,所有的事情都可能迎刃而解。”玉連容分析著,慢慢地道,“但是,睿親王病發,本就十分危機,這番又中了毒,更是難以掌控,現在,如果能夠知道,輕塵中的什麼毒,以全大夫的醫術,對輕塵病情的熟悉,以及禦醫院眾禦醫的醫術,救回睿親王的可能性就能大大提高。”

雲安然點點頭:“不錯,所以,我們也在努力地查證,輕塵到底中的什麼毒。”

“可是,直到現在,卻都沒有絲毫線索!”玉連容哀切地道,“睿親王如今徘徊在生死邊緣,隨時可能喪命,我們沒有時間了!”

雲安然依然迷茫:“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如果我知道輕塵中的什麼毒,我早就說了。”

“雲公子的確不知道,但是,雲公子熟悉的人,卻一定知道。”玉連容咬咬牙,道,“雲公子,攤開了講吧!這件事,幕後主使之人,絕對是秦王楚笙,也隻有他才會知道,輕塵中的是什麼毒!雲公子與秦王楚笙是總角之交,所以,老臣想求雲公子,想辦法說服秦王楚笙,說出所下之毒。現在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的確,這正是一個最快的解決之道。

眾人眼前一亮,都把希冀的目光凝定在雲安然身上。

雲安然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蒼白起來,瞳眸慢慢地轉動著,看著夜色下的眾人。如果,如果他真的從楚笙嘴裏套出這個消息,那麼,楚笙就死定了!這等於,是他徹徹底底地背叛了楚笙,甚至,親手將他送上了斷頭台!

情何以堪?這讓他情何以堪!

“雲公子,老臣知道,此事實在太過艱難,但除此之外,老臣想不到其他的辦法。”玉連容自然知道,雲安然與楚笙的感情深厚而真切,這種讓他親手殺了楚笙的行為,實在太過殘忍,“老臣向您保證,事後,老臣會竭力勸說皇上,讓他放過秦王楚笙,老臣願以性命擔保!”

莫言歌也道:“安然,雖然我跟楚笙不對盤,但是,我也會保他的!”

雲安然身體搖晃了幾下,後退兩步,扶住身後的柱子,才穩住了身形,痛楚地閉目,許久才緩緩開口,聲音細弱,幾不可聞。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找楚笙!”

深夜,九皇子府。

夜色如墨,但九皇子府依然燈火通明,顯現出些許崢嶸軒峻。雲安然站在寬闊的街道上,遙遙望著黑暗中那龐大的宅邸,腦海中有些恍惚。勸楚笙說出他對輕塵下的毒,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實在艱難萬分,

說起來,如果輕塵亡故,楚箏冤死,那麼,楚笙無疑會成為最後的贏家。

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楚笙才走這步棋,雖然並不高明,但勝在戳到了死穴。輕塵若有萬一,楚天闕必定傷痛憤怒,失去理智的情況下,未必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等到他冷靜下來,想到其中的蹊蹺時,卻已經隻有楚笙這一個兒子可以交付江山,屆時,他已經別無選擇。

對楚笙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結果。

而現在,他卻要去勸說楚笙,讓他放棄這樣好的局麵,說出他毒害輕塵的毒藥,救回輕塵,為楚箏洗脫冤屈,這種荒謬絕倫的事情,有可能嗎?一個不好,他跟畜生就可能徹底決裂!

退一萬步來講,如果楚笙真因為他這樣做,那麼,楚笙肯為他這樣放棄犧牲,他卻為了別的人,逼迫他這樣放棄犧牲,那該是怎樣的殘忍和冷酷啊?

說到底,還是那四個字。

情何以堪?

楚笙和慕晚晴的容顏不住地在他腦海中浮現,變換……許久,雲安然終於下定了決心,朝著九皇子府,邁開了沉重的步伐。

“安然,你來啦!”

燈火輝煌的正廳裏,雲安然正不安地啜飲著茶水,心中轉著百般念頭,聽到楚笙的話,下意識地抬頭,又微微一怔,隻見楚笙大踏步進來,似乎很是急切,年輕桀驁的臉上載著滿滿的笑容,盡管連雲安然也分辨不出,如今的楚笙,待他的笑裏,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再往下看,雲安然卻微微一怔。

隻見楚笙身著紫衣,錦繡燦爛,但腰帶處的玉帶鉤卻沒扣好,甚至,還露出些許裏麵的白色中衣。

順著雲安然的目光,楚笙也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急忙整了整衣裳,有些尷尬地道:“那個,我本來已經準備睡了,聽下人說,安然你來了,急著出來,所以就……”他聳聳肩,撓了撓臉頰,頗有些不好意思。

聞言,雲安然心中更加愧疚不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安然你這麼晚來找我,一定有要緊事,對不對?”楚笙笑得很有些意氣風發,“我猜猜看,嗯,是為了睿親王楚策中毒昏迷這件事來的吧?”

雲安然渾身一震,一時間連手中的茶盅都有些拿不穩。

“看你的樣子,我猜對了,是不是?”楚笙開懷地笑著,興奮地坐在了雲安然身旁,急切地道,“你也聽說了吧?楚策突然中毒昏迷,正巧,楚箏在此之前見過他,結果,父皇當即就廢了楚箏的太子之位,將他關入天牢!這下好了,他們一個病重將死,一個天牢待罪,我一下子就漁翁得利了。”

雲安然顫抖著放下茶盅,深吸一口氣,道:“我的確是為這件事來的。”

“肯定了,要不然,你怎麼會這麼晚到我府上來?”楚笙仍未察覺到異樣,依舊笑著道,“我也為這件事,興奮得到現在都沒睡著呢!”

雲安然再度深吸一口氣,這才道:“我來,是想問你,輕塵他中的什麼毒?”

楚笙一怔,笑容微僵,轉過頭來,仔細地看著雲安然,半晌才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聲音中卻已經不見了方才的熱切興奮,透著微微的寒意。

“九殿下,不要再偽裝了,對輕塵下毒,再陷害楚箏和晚晴,這件事不是你做的,還會是誰?”雲安然實在不想再自我折磨,索性一口氣說明來意,“輕塵的病危,讓皇上徹底震怒,已經將晚晴和楚箏下獄,若輕塵真有意外,皇上驚怒之下,恐怕真的會殺了他們!”

楚笙沉默了許久,才冷笑道:“原來,你不是來向我賀喜的,而是來向我興師問罪的!”

“九殿下,現在事態很嚴重!”雲安然心中焦躁,一半為了慕晚晴,一半為了楚笙,“你陷害楚箏,我不奇怪,但是你為什麼要扯上晚晴?你知不知道,晚晴在莫言歌心中有多重要?她要就這樣被枉殺,莫言歌絕不會坐視,他是忠勇親王,五軍都督,手掌黑鬆軍大權,不要看他平時敦厚寡言,事事不計較,若真的激怒了他,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九殿下,到此為止吧!”

楚笙冷冷地道:“我看,不是莫言歌不會坐視,而是你不會坐視吧!”

“對,我也不能坐視晚晴這樣屈死!”雲安然突然情緒爆發,有些失控地一掌拍在旁邊的茶幾上,吼道,“是,我喜歡慕晚晴,我心疼她,我舍不得她,這一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楚笙一怔,看著雲安然又痛又怒的模樣,薄唇忽然緊緊地抿了起來。

“九殿下,請告訴我,輕塵中的什麼毒?如果有解藥,也一並交給我。”雲安然忍耐著,疲倦地揉了揉太陽穴,“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處理,我會讓這件事到此為止,不會牽連到你身上來的。”

楚笙愣愣地看著他,許久,慢慢開口:“我不知道。”

“楚笙!”雲安然痛徹心扉,一時連尊稱都顧不得了,痛楚地道,“就當是我求你,好不好!告訴我,是什麼毒藥?”

楚笙也有些焦躁起來,定了定心神,道:“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有誰?”雲安然終於失去了耐性,猛地吼道,怒氣衝衝地盯著楚笙,眼眸中泛著些許血絲,或許是因為疲倦,或許是憤怒,“輕塵如若中毒身亡,楚箏再蒙冤而死,最得利的人是誰?這件事不是你做的,還會是誰?你要爭奪皇位,我沒有意見,可你為什麼要陷害晚晴?”

楚笙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定定地看著雲安然,重複道:“真的不是我!”

“楚笙。”雲安然痛楚地低喚道,“如果你還顧念我們近二十年的交情,請你告訴我,那毒藥到底是什麼?”

楚笙倔強地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再問最後一次。”雲安然盯著他,眼眸中飽含著痛楚和掙紮,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最後一次,如果你還是這樣回答我,那麼,我們所有的交情,從此斷絕,從今往後,我跟九殿下你,再不相幹!”

楚笙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神情呆滯,好一會兒,才低沉而清晰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

雲安然終於徹底失望了,轉身就走。

看著那道決絕的身影,楚笙突然心慌起來。眼前的這個人,從他記事開始,就一直陪著他,護著他,時時處處地照看著他,在他心裏,雲安然是比楚天闕,比秦妃還要親近的人。可是,七年前他去了漠北,回來之後,卻再也不像先前那樣時時刻刻以他為重,偶爾甚至還疏離著他,少年的意氣,讓他惱怒失落卻又不屑於說出口,而是賭氣更加地疏遠他,從此,就越走越偏。

他越來越得楚天闕的寵愛,身邊有越來越多的人逢迎討好,風頭越來越健,甚至超過了太子楚箏。

可是,年幼時溫和的安然哥哥,跟他的分歧卻越來越大。

這件事不對,那件事不對,這裏不如楚箏,那裏不如楚箏,處處都要他向楚箏學習……惱怒和不忿越結越深,終於有一天,他爆發了,兩人爭吵了起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後麵的無數次,每一次,都將他和雲安然越推越遠。

再也沒有“安然哥哥”和“笙兒”,剩下的,隻是涇渭分明的“安然”和“九殿下”。

在楚笙的心裏,對雲安然有著諸多的怨懟和不滿,但無論如何,他卻還是敬重著他,依賴著他,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雲安然會對他說出“決裂”這樣的話!十六年的感情,從他記事起,就一直護著他,處處為他收場的安然哥哥,居然會跟他說……決裂?

從來沒有過的痛楚、失落,以及心慌從心底湧起,無限蔓延。

看著那道絕然的,毫不留戀的身影,楚笙忽然覺得眼睛有些濕潤,鼻子有些酸,有些想要想哭,一時間不及細想,就衝著雲安然的背影大吼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對,我楚笙不是好人,我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剛愎自用,我處處不如楚箏,可我再怎麼混賬,我也不會對安然哥哥你喜歡的女人下手啊!”

聽著身後近乎痛楚的嘶吼,雲安然身形一僵,頓足停住,慢慢回頭,怔怔地看著楚笙,一時間心神震蕩,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說,他再混賬,也不會對安然哥哥喜歡的女人下手!

他叫他……安然哥哥?!

看見雲安然停下,楚笙隻覺得眼見一陣溫熱,幾乎哭了出來,再想想剛才說的話,又覺得很丟臉,轉過頭去,不看雲安然,賭氣道:“我知道,反正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你已經認定了是我!那就當是我好了,我不會告訴你,我下的什麼毒藥,讓楚箏和慕晚晴都去死吧!”

說著,轉身就要跑出大廳。

燭火下,楚笙那微紅的眼圈,瑩光閃爍的淚眼,那漲紅的少年臉龐,全部都清晰地落入了雲安然的眼睛,就好像還是很久很久之前那個稚氣的孩童。受了委屈,就這樣漲紅著臉,紅著眼睛,對他喊:“安然哥哥!”

他心裏忽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悔恨和懊惱,那是笙兒啊,是他從小護到大的笙兒啊!

為什麼他剛才就那樣不相信他呢?

為什麼就是認定了是他做得,不肯聽他解釋呢?

雲安然向右幾步,攔住了楚笙的去路,嘶啞著聲音道:“笙兒!”

聽到久違的“笙兒”的稱呼,楚笙更加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落,越發覺得丟臉起來,轉過身去,背對著雲安然,不肯說話。身後好一會兒沒有動靜,忽然,有雙溫暖厚實的手抱住了他,將他攬入懷中,就像很久很久之前,那個一直抱著他,護著他的安然哥哥又回來了!

“笙兒,對不起!”

楚笙抽了抽鼻子,貪戀著那消失許久的溫暖柔和,並沒說話。

氣氛一下子沉默起來,沉默中卻悄無聲息地飄蕩著絲絲縷縷莫名的情緒,仿佛蠶絲般,將原本破裂的某些東西慢慢的織補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安然嘶啞的聲音慢慢響起,帶著些許哽咽:“笙兒,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楚笙一怔,心中有些惱怒,卻忍著沒爆發出來,細聲道:“安然哥哥,這次真的不是我做的。我陷害楚箏,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對著安然哥哥,我沒什麼不敢承認的。至於慕晚晴,我知道安然哥哥喜歡她,怎麼可能陷害她?再說,她跟楚策關係那麼好,就算陷害她,誰會相信啊?陷害她又對我沒好處!”

雲安然微微一笑,搖搖頭:“我指的不是這件事。”

楚笙又是一怔,抬起頭,看著他,抿著嘴,好一會兒才道:“那是什麼?”

“笙兒,認輸吧!”雲安然默默地看著他,眼眸中是全然的悲哀和酸楚,“答應我,向楚箏認輸吧,不要再去爭那個位置了。笙兒,你真的不適合那個位置。現在,論名正言順,你比不過楚箏,論皇上的寵愛偏信,你不如輕塵,而聰明才智,你卻又都不如這兩人,所以,笙兒,放棄吧!”

楚笙心中一陣憋屈,但卻有無力反駁,咬著牙,盯著雲安然。

在那雙溫和寵愛而沒有絲毫其他情緒的眼眸裏,楚笙看到他眼前全然的自己,終於被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融化,按捺下心中的怒氣驕傲,沉默許久,才掏心地道:“安然哥哥,事到如今,我還有認輸的餘地嗎?”

雲安然微微一凝。

“安然哥哥,這十年來,我跟楚箏爭奪太子之位,我殺了他多少人,害了他多少次,他誅了我多少心腹,反擊我多少次,我們之間有多少的鮮血、性命和仇恨,連我自己都記不清楚了。這個時候,除了拚到死之外,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從十年前開始,這就是一條沒有回頭餘地的不歸路啊!”

雲安然一怔,沒想到,意氣風發得有些剛愎自用的楚笙,原來對這一切也看的如斯清楚。

不歸路……

從來沒有任何時候,雲安然像現在這樣的怨恨著楚天闕。是,他有很多傷痛,他有很多的憤怒,他應該要報複,這都不奇怪,但是,為什麼要把笙兒牽連進來?他跟楚箏的恩怨糾葛,他要砍傷楚箏,為什麼卻要用笙兒來作刀?

他明明知道,笙兒個性魯莽,倔強,衝動,心智才能都不如楚箏。

為了所謂的報複,硬生生地把笙兒架上與楚箏對立的位置,卻又不肯靜下心來好好地栽培他,隻是憑借著權勢和威壓,強硬地打壓著楚箏,強硬地把年輕的笙兒捧到一個他所不應該到的高度,以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若非如此,笙兒個性再不好,最好=糟也就是個愛闖禍的王爺,何至於今天這等境地?

同時,雲安然也在自責。

七年前,他奉命到漠沙族,在絕境中拚搏廝殺了兩年,終於回到景華王朝。但那時候的他,隻顧著自己的傷痛和絕望,顧影自憐,卻徹底忽略了當時才十二歲地楚笙,在他最需要他引導和教誨的時候,沒有在他身邊,看著他被身邊那些人阿諛逢迎得原來越不像原來的笙兒,卻從沒真正竭盡全力去拉他回來。

他隻是抱怨,隻是失望,然後將在漠沙族所遭受的傷痛,遷怒到這個孩子身上,任由他們之間,漸行漸遠。

直至今天。

這跟楚天闕對待笙兒的方式,有什麼區別?

雲安然自責,懊悔,心痛,忽然緊緊地握起楚笙的手,問道:“笙兒,你能不能再信我一回?”

如果是從前,楚笙或者還會猶豫,但經曆過今晚的觸動,想也不想,立時就道:“我當然相信安然哥哥!”

“那麼,聽我的話,認輸,然後,收斂起從前的橫衝直撞,收斂起從前的那些想法,安分守己。”雲安然沉聲道,帶著一種拚搏和立誓的味道,“至於其他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楚笙懷疑道:“安然哥哥,你能做什麼?”

“聽我說,楚笙。現在的情形,據我的估計,如果輕塵無恙,那麼,繼位可能性最大的,還是楚箏,無論從血統、地位、才智任何方麵來說,他都是最適合的人選。隻要皇上沒有失去理智,就不會不選他。”雲安然飛快地道,“但同時,隻要皇上還沒失去理智,他也不會忘記他對楚箏的痛恨,為了為難楚箏,他不會為他除掉你,掃除障礙,相反,他會留著你,來為難楚箏。所以,你暫時不會有事。”

“可是,楚箏繼位之後,不會放過我的!”

“這就交給我,我會去求他,我用我的一聲,用我的所有,去求他,隻要他肯放過你,我可以給他賣命一輩子,楚箏是聰明人,他會知道,怎樣做對他最有利。”雲安然握緊了他的手,道,“但這樣做的前提是,你能夠安分守己,不要再起妄念,那麼,隻要不再給他抓到太大的把柄,他也不會輕易對你動手,不然,會背上一個殘殺手足的惡名,這對楚箏沒有好處!”

“可是……”楚箏也緊緊地抓住他的手,“這樣一來,安然哥哥你豈不是要受製於他了嗎?”

雲安然微微一笑,道:“這個我並不在乎,因為笙兒你對我很重要很重要!”

“安然哥哥!”楚笙剛剛收起的眼淚,又有彌漫的跡象。

“不過,總是楚箏理智上再清楚,感情上,他也會針對你,所以,最開始,你可能要受許多委屈,你要忍耐,知道嗎?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的!”雲安然懇切地道,“如果,不是為了心中的妄念,而是你真的想要為景華做些事情,想要出人頭地,做出一番事業,那我也會好好教導你,努力為你爭取機會。但是,你必須要信我,要聽我的話,要對我坦誠,不能再任性,更不能對我陽奉陰違,明白嗎?”

“安然哥哥。”楚笙心中一震,雲安然從未用這樣的口吻,對他說這樣的話。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安然哥哥真的,很認真很認真地在幫他,坦誠,真摯,而且盡力……

“我聽安然哥哥的!”猶豫了許久,楚笙終於咬咬牙,用力地點點頭。

“那麼,從現在開始,無論別人給你出什麼樣的主意,你都不要理會,要全部聽我的,知道嗎?”得到楚笙保證地點頭後,雲安然鬆了口氣,道,“那麼,我也會努力為你去爭取一線生機的。當然,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如果我爭取不到的話,那麼,我陪你一起死!”

坦然說出這樣惡劣的後果,楚笙卻有種坦誠而光明的感覺,越發相信他。

“可是,安然哥哥,如果是楚策呢?”

“如果是輕塵的話。”雲安然微微一笑,“那事情可能會更容易一些的!”

他跟楚箏幾乎沒有什麼交情,跟輕塵反而更熟悉一些,實在不行,他也隻好去求晚晴,通過晚晴,希望會更大一點。雲安然苦笑,從前沒想到,一趟意外的傅陽之行,跟輕塵莫名其妙建立起來的友誼,居然會有這樣的用處。

“不過,我還是覺得,楚箏的希望更大,輕塵他……”雲安然歎了口氣,拍拍楚笙的肩膀,道,“你不要多想了,後麵的事情交給我就好!”

“安然哥哥。”楚笙忽然開口,叫住了他,猶豫著道,“慕晚晴……”

雲安然微微蹙眉:“晚晴妹妹怎麼了?”

“你喜歡她,不是嗎?”楚笙吞吞吐吐地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措辭,“可是,她是忠勇王妃……”

他說得隱晦,雲安然卻一下子就聽懂了,微微一笑,溫柔而秀雅,道:“是啊,她是忠勇王妃,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我隻是喜歡她,而且,就這樣喜歡她,讓我覺得很快樂,所以我就繼續喜歡下去。就隻是這樣而已!”

楚笙皺起了眉頭,困惑地道:“我不懂。”

“因為你還沒有經曆過。”雲安然笑得有些悲傷,有些沉重,“笙兒,有的時候,單純地喜歡一個人,會讓我很痛苦,但有的時候,單純的喜歡一個人,會讓我覺得很快樂,能夠遇到一個讓你喜歡得很快樂,很輕鬆的人,並不容易。我能遇到晚晴,能夠這樣開心地喜歡她,這是一種幸運,所以,不要為我擔心!”

楚笙越發困惑起來:“我還是不懂。”

“你不用懂。”雲安然微微一笑,輕聲道,“你隻要知道,為了晚晴,為了你,我付出得很開心,喜歡得很開心,這就夠了!”這種感覺,沒有經曆過傷痛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沒有人明白,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是怎樣的痛苦和無奈,怎樣的掙紮傷痛。

而能夠簡簡單單地喜歡一個可以喜歡的人,又是怎樣的輕鬆愉悅!

蕾麗雅,慕晚晴……

不明白的笙兒,其實你很幸福,所以,我希望你永遠都不用明白!

雲安然再回到忠勇王府,已經是清晨,天剛蒙蒙亮,莫言歌、秦懷揚、水蓮花、玉連容,還有那位全大夫卻都在大廳中等著他,看他們的模樣,似乎都是一夜未睡。迎著眾人期待的眼神,雲安然搖搖頭:“我跟笙兒懇切地談過了,他說,這件事不是他做的。”

莫言歌和玉連容都是一怔。

秦懷揚心直口快地道:“會不會是他騙你的?”

“不會,我相信他跟我說的是真話。”雲安然言辭懇切地道,神情堅決平靜,“而且,我覺得他說得很對。他陷害楚箏,那是他們之間的爭鬥,很正常,但是,他沒道理陷害晚晴妹妹,這樣對他並沒有好處。”

聽他的語調,看他的眼神,莫言歌點點頭,道:“我相信你的判斷。”

“我覺得,一直以來,我們追查的方向,似乎有些偏差。”雲安然沉思著道,“我們都覺得,這件事如果順利發展,最後得利的人,是笙兒,所以,就懷疑是他做的。可是,冷靜下來,從頭想想,這件案子最奇怪的地方,其實是晚晴妹妹!凶手為什麼要把晚晴妹妹牽涉進這個案子?”

莫言歌皺眉思索著,總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似乎抓不住。

“會不會是青陽公主?”水蓮花在旁邊怯怯地道,聲音嬌柔動聽,“因為,隻有青陽公主對王妃懷有敵意啊。”

玉連容搖搖頭,道:“應該不會,雖然她有動機,但是,從上次睿親王設宴的事情之後,皇上就將她禁足了,不許她與任何人接觸,隻等著大婚之後,就讓她隨夫君到南方去。再說,她也沒有這樣的能力,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對睿親王下毒。”

莫言歌忽然道:“我昨天想辦法進了天牢,見了晚晴。”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急忙問道:“怎麼樣?她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沒有,我們能接觸到的事情太少,晚晴也想不出所以然。”莫言歌搖搖頭,“如果從動機和得利上來講,當然是楚笙嫌疑最大,但是,晚晴卻說,這種事情有些冒險,因為,輕塵被人下毒,無論楚箏還是楚笙,都是極大的嫌疑,就算是楚箏在此之前曾到過昌平宮,楚笙也不可能就此洗脫嫌疑。說到底,這件事……”

說到這裏,莫言歌忽然渾身一僵,猛地站起了身,神情震驚錯愕。

難道說,是……

“怎麼了?”見狀,雲安然急忙問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莫言歌忽然渾身都顫抖起來,有些難以控製地深呼吸著,緊緊抓著椅子,支持著身體的重量,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抓著胸口,用力地按著,因為,在那裏,有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雲安然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扶住他:“喂,言歌!你怎麼了?”

莫言歌有些無力地揮揮手,深吸一口氣,竭力穩住身形,顫聲道:“全大夫,我想問你一件事。請你如實告訴我?據你的診斷,輕塵他……他這次究竟病得有多重?他活下來的希望,有多大?”

全大夫為玉輕塵診病二十餘年,對這個秀逸沉默的少年很是憐憫,歎了口氣,惻然道:“老實說,幾乎沒有。他的病症,是在胎裏就積下的毒,本來就非常險峻,每次病發都可能喪命。可是,以前還能夠灌得進去湯藥,但這次,卻嚴重得無法施針,也無法灌進湯藥,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毒,居然能將他的病症誘發得如此徹底。到了這種地步,恐怕隻有聽天由命了!”

聞言,莫言歌死死地咬著嘴唇,咬得嘴唇破裂,鮮紅的血跡,順著他的嘴角,蜿蜒著流下。

眾人都是一驚,雲安然喝道:“言歌,你到底怎麼了?”

“我知道,幕後之人是誰了!”莫言歌死死地咬著牙,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幾個字,又是傷心,又是憤怒,又是痛楚,緊緊地握著拳,青筋暴起,甚至,能清清楚楚地聽到他渾身骨骼格格作響的聲音,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情緒有多麼的激蕩失控,難以抑製,“我要進宮,去見皇上!”

說著,大踏步出門,傷痛的怒火熊熊燃燒著,幾乎能夠焚天煮海。

這種手段,實在太過自私……

而且,殘忍!

昌平宮,內閣。

房間內濃烈的苦澀藥味,為這個幽雅寧靜的房間,染上了濃濃的愁雲慘霧。楚天闕徹夜守在床邊,看著那股青黑之氣蔓延著,徹底的侵襲那張秀雅絕俗的容顏,有好幾次,他的脈搏都微弱得根本把不到,呼吸頓止,讓人幾乎要以為,他就要這樣死去。

這一夜,對楚天闕來說,無限漫長,卻又無限短暫。

他終於深刻而徹底地明白,什麼叫做,徘徊在生死邊緣。

那張彌漫著毒氣的臉,蒼白如紙,沒有絲毫的血色,素來平靜的容顏,如今緊緊皺著,昏迷中仍然露出極端痛楚的神色。策兒他潛意識裏一向自製,從不表露絲毫的情緒,就算沉睡時,沒有意識時都不例外,永遠平靜如水,而此刻,卻露出這樣痛楚的模樣,可想而知,他有多痛楚,多難過。

這個聰慧絕頂,秀逸脫俗的少年,此刻的生命,卻如同風燭春冰,隨時都可能消逝。

一個人的生命,怎麼能夠如此的脆弱?

楚天闕眼睛紅腫地想著,肝腸寸斷。如果說,當年的事情,是他的錯;如果說這是報應,那麼,就報應在他身上好了,為什麼要這樣的折磨策兒?如果老天一定要奪走一個人的性命,就帶他走好了,策兒他還年輕,他的人生還應該有很長很長的路,不該就這樣斷絕啊!

“策兒,求求你,活下來吧!”

“隻要,隻要你能活下來,朕發誓,從今往後,朕再也不會逼迫你,你不喜歡住在皇宮,就搬出去住;你不喜歡看到朕,朕就永遠都不再見你,永遠不再打擾你!隻要……”看著那微弱的生命,楚天闕再度淚流滿麵,哽咽著道,“隻要你活下來!”

“隻要你肯活下來,你要朕怎樣都可以,怎樣都可以啊!”

此時此刻,就算要拿他的命,去換玉輕塵的命,他也心甘情願!

就算他不原諒他也沒關係的……

隻要,隻要他能活下來!

可是,無論他怎樣呼喚,怎樣哀求,怎樣誠心誠意地祈禱,床幃裏昏迷的少年,卻始終沒有絲毫的反應!

“皇上。”通報太監從外進來,小心翼翼地道,“忠勇親王在殿外求見!”

楚天闕漠然道:“不見,就說朕根本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