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特別職場 第四章 攪拌機大師
綿延數千裏莽莽太行山深處的一個風景區內,要建一個大賓館,供遊人就
宿。
在山區施工,道路崎嶇坑窪,運輸也極為不便。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願意來此施工的建築工隊。
由於是正在建設中的景區,仁山秀水風景雖然很美,一到晚上,狂野的山
風肆虐,而轉眼清晨,天氣卻又異常寒冷。工人們已經習慣了都市的繁華,自然對小山溝裏的工作條件很是不滿。牢騷合著憤懣山一樣地擠壓過來。大山皺褶裏的這地區,購物也極為不便,建築工地上的工人就整日吵鬧個不休,怨聲載道。
我剛剛大學畢業,很久以來一直沒有找到適合的工作,無奈之下就臨時來工地上打零工鍛煉自己。我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隻是臨時幹幹,一個大學生怎麼可能長期幹這種重體力低智商的工作。遠大的抱負深埋在山區的土壤裏,就是可著勁澆灌營養,也不可能長出參天大樹。我在深埋於內心的低穀掙紮。
工地上,隻有張三卜從未說過什麼。他總是默默地就餐、睡覺、開工,心態似乎很好。也許是認命了。大凡認命的人都是這樣一副模樣,低垂著頭、耷拉著眼簾,大口地吃煙狂野地飲酒。
張三卜的頭發很亂,少言寡語,穿衣也不修邊幅,邋遢的很。因此,他的人緣也就可憐兮兮地很悲慘。張三卜的生活很失敗,從來沒有結過婚,家中也沒有像樣的房屋,掙來的錢都被他很快吃喝殆盡。失敗的男人,齷齪的男人。
在工地上,張三卜負責看管攪拌機。忙起來的時候,其他人看攪拌機總是要另外再增加個專門倒水泥的。可隻要是張三卜開攪拌機,他一個人就全做了。老板很喜歡他,主要是,用他不僅省心同時還省了一個人的工錢。張三卜從沒有多要求一分錢的加薪。沉默的如同腳下的樹葉,被風吹到哪裏就呆在哪裏,軟弱地等待著腐爛。我以為他就是這樣的沒出息的人。
張三卜在工作的間隙,總是用鐵絲、瓦片把鐵鍁刮的鋥亮,鏟起石子、沙來就輕便而靈活;他不停地打磨割水泥袋子的刀片,鋒利的刀子為他節省了不少時間,倒水泥的時候就省力省時快捷多了;水池裏的水,他總會在沒開工的時候就放的滿滿,一次也沒有耽誤過事;機器的零部件,稍微有點鬆動他就及時緊固,轉動的部位,他總是定期用機油潤滑,保證了各部位靈巧轉動;每次下班,他愛把攪拌機擦洗的幹幹淨淨,好像攪拌機是他的“寶馬”車。誰隨便動攪拌機,無論在宿舍裏睡下了還是在吃飯,他就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像誰動了他的心髒一樣地疼痛。
數千年的歲月積澱,神奇地大自然賜予了太行山無數瑰寶。自然生靈活躍在山間樹頭。唯一能夠欣賞到的,就是清晨的鳥鳴,純潔的晚霞,飛奔的野兔,潺潺的溪水。山上有種遍地亂爬的雜草,當地人叫它——澀撲拉秧,耐寒耐旱,長的很瘋狂很旺盛,渾身都是刺,輕輕一扒拉就能拉的你手出血,但工地上每騰出一塊空地都要清除這樣的雜草,於是“澀撲拉秧”就很讓人討厭。可,就是這種讓人生厭的植物,卻是好多動物極佳的食物,汁水四溢而且營養豐富,因此它又很受農民的青睞。
時間長了,有一個細節特別引起我的注意,卻一直搞不懂其中的緣故:張三卜在工作的間隙,總是不停地撿起一些小石頭,放在攪拌機的旁邊。我想大約是他不愛與人交談,沒事撿著玩。畢竟,大山的孤獨在考驗著每個人的意誌。
終於有一次,晚上我和他一起加班,才知道了他撿石頭的奧秘。原來,每當別人下班的時候,他就把撿來的石頭放到攪拌機的腹腔裏,通過石頭的滾動碰撞,清除攪拌機裏殘留的水泥沙石,等明天再用的時候,攪拌機就像新的一樣,一點兒雜物都不剩。
一時間,我被他的行為震撼——他是給予攪拌機靈魂的人。他已經把自己融入了攪拌機,當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對攪拌機來說,他是讓它永遠保持嶄新的人。而他自己,也是永遠嶄新的。
在對待攪拌機的事情上,他屬於大師級別,是無人可以媲美的。
清楚自己的身份,融入簡單的勞作中,張三卜找準了自己的位置,因此獲得了“攪拌機大師”的稱號。
我忽然意識到,張三卜就是人類中的“澀撲拉秧”,外表醜陋但價值獨特。所以很多老板都喜歡他。讓別人喜歡到大師級別的人,一定是癡迷於某些事物的人。
攪拌機大師,為我們上了很好的一課——悄悄生長,做最有價值的自己。
做大師級別的人,逶迤的大山將銘記你的烙印,掛在樹之頭嶺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