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驚嚇卻是明明白白,離得近了,都沒有看錯的可能。
裴逢星驀然住了嘴,警惕又慎重地打量著阮枝,藏在衣料下的肌肉不自覺地緊繃起來,蓄勢待發地準備應對。
“呃。”
被戒備的阮枝完全沒察覺到他的細微變化,她尷尬地眨了眨眼,濃密蜷曲的眼睫忽閃幾度:“失禮了。”
裴逢星:“……?”
她為什麼要道歉?
“我叫阮枝。”
阮枝清了下嗓子,將某些不妥的思想從腦內清除,盡可能讓場麵回到正軌,“是青霄長老門下弟子。”
正常情況下,裴逢星即便不有來有往地自報家門,好歹也該應聲好、打個招呼。
但裴逢星這一路長大的經驗著實不能算是正常,故而他看阮枝沒了下文,仿佛是在等他說些什麼,他便謹慎地道:“所、以呢?”
“嗯?所以?”
阮枝還真被問住了。
她想起了和含羞草謝師弟的對話,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話題:“你有想過回去種田嗎?”
裴逢星:“……”
這是什麼問題?
莫非,是她知曉他如今的境況,特意來問他這些問題,想看他的笑話?是了,她一見麵便知道他的名字,分明是衝著他而來,怎麼會沒有所圖。
“我,沒有田。”
裴逢星道出事實。
阮枝稍顯凝重地點了點頭:“確實,現在田地也挺貴的。”
“……我不太,了解。”
裴逢星這句話說完,等著阮枝來嘲諷他窮酸。
結果阮枝煞有介事地道:“畢竟離得遠嘛,不知道也正常。”
她隨口附和了一句,算是圓上了這個話題,不至於令他難堪。大概是無聊得很了,她隨手扯了幾根草,開始編東西。
她的動作倒是快,三兩下編好了,遞到裴逢星的跟前。
裴逢星不動聲色地往後躲了躲,視線卻沒能從阮枝掌心的物件移開:
“這是,什麼?”
阮枝臉上還帶著一點得意的笑:
“你看不出來嗎?”
裴逢星猶豫了一下:“這是,即將破繭,的蟬蛹?”
阮枝:“……”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是竹蜻蜓。”
聞言,裴逢星也:“……”
可能這個時候說點違心話就會安然無恙,但對著這隻堪稱異形的編織物,裴逢星就算把良心喂狗也說不出“這就是個竹蜻蜓”的鬼話。
到底是怎麼能編出這麼個玩意兒的?
某種意義上,不失為一雙鬼斧神工的手了。
“確實是竹蜻蜓。”
阮枝倔強地重複了一遍,執著地維護了自己的尊嚴,“看在你我有緣的份兒上,就送給你了,不用客氣。”
裴逢星無言以對地接過來。
阮枝又問:“你怎麼不擦藥?”
裴逢星攥了下手中的瓷瓶,不知為何躊躇,終究還是動手為自己上藥。
即便他沒見過什麼世麵,卻也能感覺出這雪露膏的好處。隻是他本不會有這樣的好東西,若是用了,反而會令看他不順眼的人又多了一樁欺負他的由頭。
此番內裏,不知阮枝是真的不清楚,還是分明知道卻有意為之。
不論是哪種,裴逢星已心灰意冷地不願深思,隻想放任自流。
阮枝不大明白他怎麼上個藥跟上刑似的:“很疼麼?”
裴逢星搖頭。
阮枝現在已經發現二號男主有多自閉了,每次要麼沉默,要麼就是薛定諤的回答,而且回答內容還不能深究,否則他們之間總有一個會被定義為“腦子壞了”。
前期寒暄得差不多了,阮枝直接道:
“等你擦好了藥,我們去找欺負你的人。”
裴逢星迅速轉過頭盯著她,用眼神表示了疑問。
“去算賬。”
阮枝說。
裴逢星盯了她好一會兒,比最開始她剛出現時打量的時間還要長,直看得人背後寒毛倒豎,不寒而栗。
他的瞳仁偏淺色,毫無情緒地看人總顯得空洞,鳳眼本就狹長些,眉眼下壓便自然而然地帶出了些許難以言喻的威懾。
良久,裴逢星才收回視線,道:
“不用。”
“為什麼?”
阮枝百思不得其解,他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可苦於暫時沒有還手之力,怎麼還不讓人幫他呢?
裴逢星垂下眼,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混合著啞然與說不出的艱澀:“你,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