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大災(13)(2 / 3)

辛鸞愁得直摩挲紙,“就不能先給重病的試試麼?能送回家一個也是好的啊。”

時風月比他還直白:“殿下,那是虎狼藥啊,人命關,我怎敢玩笑?”

辛鸞閉嘴了,惆悵地歎了口氣。

糜太醫眼見著話越越偏,有些憂急地問,“殿下,謠言比恐懼更能攻破人心,民間私傳虛假藥方,這事兒您就不管嚒?”

辛鸞:“囤積居奇這是嚴查的,乘機欺詐也是嚴查的,但是你的藥方裏可有常用藥?清熱藥不是毒藥,就是有百姓願意信它,越貴越信,買了心安,朝廷又能怎麼樣?武道衙門如今很忙,不可能因為魚蝦大動幹戈。”

糜太醫明顯是還要什麼,但是被辛鸞堵得硬是不出來。他眼珠急劇地轉動,眼見著滴漏就要流盡了,忽地心一橫,開口,“殿下,不是這樣的,他們很多都是教徒,對您封城心有怨憤,得病了也不來醫署隻是自我治療,早晚趁著無人,偷偷去抓叫‘趾踵’的鳥,大疫的起因就是因為它,然後聚集在一處一隻一隻扯斷鳥的翅膀,掏出內髒,放在火中燒……”

“糜衡!”時風月聲音發顫,立刻斥止他。

辛鸞呆呆地睜大了眼睛,臉孔一片慘白。

鳥兒代表什麼,這隱喻太直白了,眾人驚愕地先注視糜太醫,又轉投辛鸞,凝住的指揮室宛如深藍的冰窟,辛鸞呆呆的,也不話,忽然間,他猛地一個俯身,驟然蜷起脊背,急劇地嗆嗑起來!

“殿下!”

翠兒被嚇到,立刻就要搶過來幫他順背,時風月比她更快,起身繞過大案撥開人,一把搭住辛鸞的手腕!遽然的嗆嗑聲仍不止歇,所有人都驚得不出話來,糜太醫跟著眾人慌亂站起身,手足無措地看著!

眾人的目光緊張,辛鸞在時風月的手指下收回手臂,拒絕診脈,“沒事……咳,沒事,咳咳,就是被自己口水嗆到了。”

“殿下……”時風月擔憂地喊他。

她剛剛衝過來,聽到辛鸞聲地念叨了一句,的是:“是我做的不好嚒?”她一下子揪緊了心腸,辛鸞的身體她最清楚,他每日當水喝的根本不是什麼防疫的藥,他身體一直這麼單薄還一直撐著這個大局,他聽這樣的話,他要有多寒心?

辛鸞抓了抓她的手臂,安撫她的同時也是給自己打氣,朝著眾人虛弱地擺了擺手,尷尬道,“……都別這麼看我,真的隻是嗆到了,咳,咳咳,你們下去吧,該忙什麼忙什麼。”

有醫生怯怯地開口,“殿下,那這事兒,要不要查?”

翠兒也是心潮起伏,看定了辛鸞,就等他一個態度,她立刻就要去拿人。

辛鸞忽地笑了笑,把鬱結的空氣打算,“玩笑事,查什麼啊?不當它是個事兒,它就不是個事兒。”

許多事情隻在一念之間,拿起千斤,放下三兩,辛鸞笑著擺擺手,明顯是沒有力氣了,“去吧,亂不了……亂不了的,阿公阿婆想不清楚殺幾隻鳥而已,還不會把朝廷推翻了。”著他抬起頭,“糜太醫,你先等等,我有話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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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人手安插得會不會太明顯了。”

巨靈宮西殿外間,驕陽明媚,綠意洶湧。向繇站在一大叢象牙紅花前,信手抓來一朵,抿進嘴裏舔食,“明顯什麼?辛鸞忙得腳打後腦勺,倒班都倒不開,我這個時候給他送人,他高興都來不及。”

鮮紅的花萼有蜜汁,唇齒間分泌出清亮的甜意來,向繇長發垂地,興致頗好地探身去摘裏麵最大最肥美的花萼。

“不過我也真的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願意拿錢換命,極樂坊養姑娘還花錢呢,我巨靈宮養姑娘也花錢啊,可是現在的生意邊嘉你看看,簡直無本萬利。”

他也是前幾才想到的,前幾他也就是打鬧而已,如今渝都大宗物資還都是攬在辛鸞手裏,要是他現在舉薦官員,就相當於可以趁隙分出一杯羹來。

著他回頭瞥了夏舟一眼,人比花嬌,“邊嘉你也準備著,極樂坊先別管了,等辛鸞那邊給你安排差事,我猜他怎麼也能給你給六品吧,商人嘛,六品也是不錯的。”

夏舟幹柴似的忽地握緊十指,垂下眼,壓住忽然緊促的呼吸。

“那如果中境、西境、東境給太子援助呢?”夏舟看著他的背影,“您的計劃,物資短缺才行得通,若是辛鸞忽然有了大量補給,計劃就是竹籃打水。”

向繇:“東境辛澗不發兵就是好的,中境丹口孔雀他傻嗎?他這人早就與我過不攪和他們叔侄間的事情,西境……西君倦怠朝務太久了,辛鸞那兩個舅舅爭得急赤白臉,就算給他援助又能援助多少?能支撐幾?辛鸞他最好把這渝都一直封下去,沒他這一招,也沒有大家的機會。”

是這麼,向繇還是顯出明顯的煩躁來,他咬著花萼,一簇肥大的枝葉猛地被他一扯,撲騰騰打下無數花蕊任它們零落於地,夏舟冷眼看著,看那被擼禿的花枝,可憐地顫抖。

向繇一時咬牙切齒,氣急敗壞,“辛鸞就是個不會變通之人,要我,他隻要讓下山城斷五的糧,再放出一點點的東西,一個轉手十萬百萬的利潤!大家聯起手來和氣生財不好嗎?卓吾送米送菜的不丟人嗎?一頭老虎,叢林之王,就一整給人拉夥食?丟人!羞恥!”

夏舟沒有接這個話茬,挺生硬地,“就算您舉薦的人都能錄用,那咱們的動作若是被查到呢?這個時局在物資上做手腳,辛鸞恐怕不會再手軟。”

“你的我知道。”向繇背對著,輕輕咬緊牙關,嚼鮮紅的花萼,低低道,“要是申不亥這秋後的螞蚱再蹦一蹦就好了,最好鬥出殺招死招,兩敗俱傷,你死我活,那我們就有機會了。”

忽然間,他想到什麼,陡地轉身,“那個誰走了的事情,辛鸞是不是還不知道?”

一時間,毒計湧上心頭的向繇,眼中光影閃動,深淺莫測。

夏舟謹慎道,“太子沒有動作,應該是還不知情。”

“也難怪,他自己忙成這樣,也不可能所有人看得嚴密。”向繇笑了笑,“呸”地吐出那鮮紅的象牙紅的屍體,“那就把這件事告訴申不亥,讓他去發難!”

夏邊嘉眼珠微動,“找誰去辦呢?這件事絕非易事,稍有差池滿盤錯落。”

“糜衡!”

向繇的眼睛猝然一利,“他是不是還在總指揮室,你等會兒去截他,就讓他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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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太醫你別緊張,我就是跟你話。”

辛鸞拭了拭嘴角,把空碗放回到翠兒手中。翠兒眉心微蹙,不高興地看著辛鸞這麼不愛惜自己,站在原地,沒有動。

糜太醫沒敢再坐著了,垂著頭,反複地撚著手指思索辛鸞要和他什麼。

“翠兒,你先出去。”辛鸞抬了抬眼。

翠兒心不甘情不願,但撇了撇嘴,沒辦法地出去了。辛鸞緩緩挺直背脊,撐住大案,困擾地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目光就落在糜太醫手腕上那一串的佛珠上。

這個人怕我。他心想:這個人醫術與心智皆奇高,卻仍是怕我的清算。今日申不亥諫言的主意,十有八九便是出自此人。

“你進來時候看到右相了罷,好不好奇我們談了什麼?”

辛鸞用一種聊家常的口吻開始。

糜太醫恭謹地垂下頭,“殿下……這並非卑職能探問的……”

辛鸞笑了下,“沒什麼不能探問的,都是跟疫情相關。官署人手不足,左相列了一折名單,右相仍退縮觀望,我年紀,一怒之下解了右相的職權讓他回家養老。”

糜衡心口一跳。

辛鸞漫不經心地撐住下顎,手指規律地輕敲桌案,“有些事情,我知道你會憂心。那孤在這裏給你交個底,隻要你實心做事,與下山城諸位共度此難關,孤今日沒有計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計較——當然,你這話可以帶到右相府去,就是我的,換自己一個自由身——赤炎不會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