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祖父桎梏著,一字一句,露出全部底牌:“我母親保西境太平二十年,我可以承諾隻要我掌事一日,就有西境一日的平安,我的後繼之人,祖父可以幫我在西境甄選,選出來的,我親自帶。”
這代表什麼,已經清清楚楚了,辛鸞在承諾西境這一代、下一代
、甚至是世世代代的太平。
西君呼吸轉急:“阿鸞,你也是大權在握的一方人物了,要知道此時是一步也錯不得的。”
老人今日並非全然為利而動,他也有對輩的顧念,望辛鸞不要行差踏錯。
“我知道每一步都錯不得,這一步若錯了,他走了……”
辛鸞看著老人,眼底於無限掙紮中生出無限的痛楚,“外公,阿鸞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活了。”
兩個人便如此傾身逼視著,心驚肉跳之間背生熱汗,口焦唇幹。
終於,年老的哪一位終於是退卻了,他隻有一個女兒,那女兒隻有這一個孩子,他舍不得,便隻能服輸。
西君緩緩鬆開了辛鸞的手腕,辛鸞於威壓中喘出一口氣來,緩緩提直背脊,側目,揚聲,“鄒吾,給外祖父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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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雲宮終於安靜了下來,水流叮淙,掩映著滿目錦繡繁華,辛鸞靠在一側的廊柱上,環臂,攢眉眺望著遠方的月亮。
“你之前怎麼不對我呢?我以為……”他聲音低下去,“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
剛剛外祖父到以身煉器無法生育的時候,辛鸞腦中一空,根本沒法反應這是什麼意思,若不是鄒吾忽然的惱羞成怒嚇到了他,這局麵簡直在他手裏會被動到最低點,而眼下他有些琢磨明白了,還是忍不住難以置信……
鄒吾在意這個?
可太啼笑皆非了罷,他們本來就無法生兒育女,這件事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任何,他為什麼反應這麼激烈?甚至從來不和自己提起?
“是因為害怕嗎?”
鄒吾靠著另一邊的廊柱,和他隔著五步遠,聽到他的問題,緩緩答。
“……是。”
“我以為你沒有害怕的東西。”
“並不是。”
“卓……”辛鸞好像提到這個名字都會難以啟齒,他咬了下嘴唇,“卓你在神京議過親。”
“卓……不清楚這些。”
鄒吾也垂下眼睛,“我隻和媒人過,所以,一直沒法找到良配。”
“那你看到安哥兒的時候……”
“厭惡。”
鄒吾甚至是不需思考地抬頭,眼裏露出辛鸞從未見過的神色,沉默而冷淡的,甚至還有防備,沉沉地壓過來內蘊著讓人看不清的光:“你怎麼不問我是怎麼……”
“我猜測過。”
鄒吾的眉毛鋒利地一抬。
辛鸞避開那尖銳的眼神,“你以為我會看輕你嚒?或許是別的什麼……”
辛鸞有些語無倫次,他沒想到鄒吾居然在意這個,思緒越理越亂,他隻能憑借著本能脫口,“你從未想過我會心疼嚒?”他看著他,隔著幾步遠,他抱著自己的手臂看著他,“……我很心疼你,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麼,你從來不,隻是仇英計漳他們偶爾起,家國淪陷,西南屠城,我不知道你當年被逼到了什麼樣的絕境,才會那麼修習那樣的秘術……你還記得白角嚒,他在南陰墟和你有一麵之緣,這三年他一直做我的護衛,可是我重見他時,他身體已經膨脹到九尺,沒有頭發,頭骨上紅白交錯,滿身的傷疤,我知道他是白角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強大的力量,必然有它的代價,身修大乘,自是神鬼難容……你就從來沒想過,我會很心疼嚒?”
地岑靜,愛人無限的憐惜與無限的痛楚,鄒吾看著他,隻是看著他,沒有話。
辛鸞在這長久的凝視中發虛,抽了抽鼻子,把手一擺,赧顏地怪自己多愁善感,好端端的怎麼起這些,他害羞,便想落荒而逃,還沒等移步,鄒吾已經開口。
“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隻有十六歲。”
鄒吾聲音喑啞,好像什麼都解釋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解釋。
“我三年前經常想,你會和我在一起多久呢?你會不娶妻嚒?會沒有王後嚒?會不要子嗣嚒?這些我……我都沒法去想,我怕你後悔,向繇給你投毒,巢瑞將軍在你昏迷時逼過我的供,他讓我和你了斷,我當時……我就想,何必這麼急呢,你總有一要長大,總有一要離開我,總……”
“我不會。”辛鸞幾乎是撲上前去,很用力、很堅定地抱住他,很氣惱、很憐惜地勒緊他,“我不會,當年我不會,今日我更不會,我不會負你,鄒吾,我不負你,我不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