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能相信這是一雙屬於16歲少女的手?琳兒腿上有道傷疤,那是琳兒挑石料時被石料絆了一下,膝蓋重重地磕在石頭上而留下的,而另一條腿卻被一塊尖利的石片劃開了長長一條口子,鮮紅的血洶湧而出,周圍的人用毛巾纏了幾道才勉強止了血。倔強的琳兒沒等傷愈,又回到了采石場。
再次準時收到琳兒寄來的生活費,我這堂堂七尺男兒不禁汗顏了。這是琳兒的血汗哪!琳兒來信說:“哥哥,你安心讀書吧,不用惦記家裏,有我呢!我是不能實現兒時的夢想了。哥哥,你在大學一定要努力呀,爭取考研究生,家裏支持你!”
我正準備著大三年考時,母親一病不起,猶如一支燃燒殆盡的蠟燭。彌留之際,母親用她滿是疤痕的手,緊緊握住琳兒滿是趼子的手。琳兒俯身坐在母親身邊,將母親一縷灰白的亂發撥在耳後。母親幹澀灰白的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但我仍從母親那雙滿是期盼的眼神中,明白了什麼。
由於給母親治病,原本貧困的家裏又背上了沉重的債務。父親身體越來越虛弱,再也無力支持我繼續學習了,我隻能做退學的最壞打算。就在我背上行囊,即將揮淚告別可愛的校園時,一個矮墩墩的,滿臉胡須三十開外的男人闖進了我的家,甩出厚厚一遝票子,顯然,他是來求親的。琳兒呆呆地盯著桌上的票子愣了半天,才用極細微的聲音說:“讓我想想吧!”
當夜,琳兒徹夜未眠,坐在窗前仰望天上一彎弦月,癡癡地,任憑那慘白的月光灑滿身上。而父親隻是歎息著,眼裏布滿血絲。
不久我便收到了琳兒寄來的足夠我念完全部課程的錢和一封厚厚的信,信中盡量委婉地講了事情的經過,說了一大堆極盡安慰的話。盡管說得非常輕鬆,但我仍能感受到字裏行間流露的哀怨與無奈,再也看不下去了,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
呼呼的冷風夾著雪屑,蕩滌著這個冬季的午後,我從遙遠的西安回到家門前,我甩了包衝進家裏,一把抓住父親粗糙的手問道:“琳兒呢?”
父親略顯紅腫的眼轉向我,沒有父子久別重逢的喜悅,卻多了一絲暴風雨後的平靜,他指了指門外:“走了,剛走!”
門前滿是爆竹黑紅的皮和紅綠的彩屑,被風吹著在南邊的角落堆積,門外灰白的路無聲地伸向遠方。風中隱隱傳來嗩呐聲和鑼鼓的噪聲,我看到琳兒正轉過插著花飾的頭,遙望著我,唇邊帶著淒婉的微笑,好像在說:“哥哥,我走了,我是不得已的呀,可我別無選擇。哥哥,我現在不是很好嗎?再見了,親愛的哥哥。”
“琳兒。”我早已淚流滿麵。妹妹走了,去了她不想去的地方,為她的哥哥嫁給不想嫁的人。
門外,風蕭蕭,雪也蕭蕭,天地茫茫蒼蒼。“我要去找琳兒!”我大喊一聲,推開大門,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