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太平了,祝飛虹便偷盜得少了,畢竟景承帝治下公正嚴格,少了許多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宦,祝飛虹也就沒那麼多目標可以下手。

不過最近,祝飛虹因為一些事來到堯國潯陽,見潯陽有幾戶不法鄉紳,就又手癢開始偷東西。

許願忽然有點擔心,那些被偷的鄉紳回頭去齊譽韜麵前告狀,是不是齊譽韜就要派人追查祝飛虹了?

這個問題,許願隻是想了一下就放下,畢竟她從不是個憂心忡忡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怎麼高興怎麼來才是她的作風。許願笑嘻嘻拿出自己剛買的那對滿天星發梳,發梳被包裝在一個黃色綢緞麵盒子裏,許願將盒子遞給祝飛虹,歡快道:“飛虹姐姐,這個送給你!”

祝飛虹雙眼一亮,倍感喜悅。她接過盒子,打開來一看,盒中躺著的一對小巧發梳,精致簡單,很適合她。不禁雙眼彎彎說:“謝謝許願妹妹,勞你破費了。”

“才多少錢?這點兒錢我都不當是錢!”許願不以為意。

祝飛虹露出羨慕的眼神,語氣幽幽道:“是哦,錢對你來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源源不斷水流成河……”

“什麼鬼?”許願一嘟嘴,古靈精怪的剜了祝飛虹一眼,拉過祝飛虹的手就朝兩人的住所跑起來,“走啦,我們回家!”

祝飛虹邊跑邊抱怨:“許願妹妹,你慢點!”

“趕緊回家吃飯睡覺啦!”

“慢點慢點,我劍都要掉了!”

“掉了再撿起來不就好了嗎?”

兩道身影拉扯著,飛速消失在巷子盡頭。青石板路上殘存的紅色爆竹卷,被她們的腳步揚起,像是幾隻蝴蝶般,飛開一串串線型。

正月將盡,一道暖陽破開寒冬殘留的冷意。

真正的春天要到了。

第二輪選妃是定在七日後的,這七日過得很快。潯陽之地處於大堯南部,溫暖得快。郊外柳樹漸綠,日頭每天都在變長。風裏有些春雨春泥的氣息,暖暖的吹過潯陽鱗次櫛比的房屋,揚起幾瓣不知從哪裏帶來的迎春花,灑在許願窗前。

許願拈起花瓣,靠近鼻子嗅了嗅,是淡淡的清香。翻了翻黃曆,下個節氣就是春分,杏花快開了。

因著上次許願在選妃宴上引得眾人矚目,這些天,潯陽城裏不乏議論許願的。這種事當然影響不了許願,她該吃吃、該喝喝,與祝飛虹把潯陽四周的風景名勝都逛了一遍,玩得興高采烈。

祝飛虹也沒再夜裏出門偷盜,兩人在外玩耍時,偶爾會聽到有人討論,說某某富豪鄉紳家失竊一大筆財物。至於後續……眼下還不知。

日子轉瞬即逝。

第六日的晚上。

澹月一輪,細如銀鉤,掛在黛藍色的夜空中。

月光照落四四方方的潯陽王府,於府中鋪開四四方方白霜般的顏色。府門口的照壁、整齊的青灰磚石、筆直挺拔的樟樹懸鈴木,皆在月色的修飾下柔化幾分。唯有那些獰厲的灌木枯枝,顯得更冷,活像是一排排刀光劍影。

齊譽韜身著玄色圓領袍,金玉扣革帶束腰,窄袖的袖口處綁著護腕,將袖口整齊收起。即使已到夜深人靜時,即使是在自己家中,他仍舊穿戴得一絲不苟,頭發整齊而近乎刻板的簪於玉冠中,極是井然。

他素來如此,這是多年於戰場養成的習慣。潯陽是大堯邊關,前些年一直不太平。齊譽韜奉命鎮守潯陽,三天一場小戰役,五天一場大戰役。那時回回都是枕戈待旦,根本不能鬆懈。即便後來齊譽韜大敗敵軍,為大堯帶來和平,彼時養成的習慣卻已改不掉。

對此蘭慈縣主沒少說齊譽韜,說你在家中還穿這麼嚴肅,活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劍指人,你這樣的哪個姑娘受得了?

齊譽韜靜靜望著夜色下的王府,那些獰厲的灌木枯枝,縱橫交錯,把他的記憶帶回在沙場浴血拚殺的那段日子。

他從來不喜歡紛爭和殺戮,甚至厭惡至極。但唯有排兵布陣、奮勇殺敵時,那種激烈遊走在生死線的緊張炸裂感和漫天鮮血黃沙的顏色,才能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暫時忘記內心深處最深的傷痕。

大堯皇帝封他為藩王,光宗耀祖;大堯百姓稱他為“戰神”,極是崇敬。其實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兢兢業業打理潯陽,替皇帝戍守這方邊城要地,不過是想要彌補些或許根本就無法彌補的東西罷了。也為了替這些年死在戰場、死在諸國動蕩中的人們,守住難得的和平與安穩。

人活於世,總要發揮些作用,總要有點價值。

何況是他這樣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