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一隻手在身側,輕輕攥緊裙子,未塗蔻丹的五指有些泛紅。她沉默好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在想什麼,半晌後才輕聲道:“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個簽文罷了,也未必做得了真。至少我給舍弟求的簽是吉,這就很好了。”
聽到這個聲音,許願輕輕“咦”了聲,覺得這聲音很耳熟。
那老僧撥弄著一串念珠,唱一句“阿彌陀佛”,徐徐道:“確實隻是簽文罷了,或許施主您不信佛。但關於這簽文,老衲還是要告訴施主,正所謂‘否極泰來’,即使是下下簽也並非不能扭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些人的福氣始終是在後頭的。”
女子語調裏含著一絲寬心,向老僧半俯身為禮:“多謝大師開導。”
許願忽然就反應過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了,不就是蘭慈縣主嗎?
許願將簽文還給自己麵前的僧人,站起身打算去和縣主打個招呼。正好縣主也起身,一轉身就和許願四目交接。
縣主微有訝然,旋即唇邊綻開一點笑意,說道:“這不是許姑娘嗎?”
“是我是我。”許願靈巧的快步過來,給縣主福身施禮,“見過蘭慈縣主。”
這會兒殿內的善信隻有她們兩人,除此之外便是殿內僧人。僧人們聽聞蘭慈縣主的名號,皆起身施佛禮。縣主抬手示意他們不必見外,她打量起許願,見許願依舊是和先前一樣的打扮。
許願總是一身白衣,幾次見她都是這樣。這是縣主頭回離這麼近看許願,發現這小姑娘長得白而清靈,天生帶著狡黠,無一點刻板。她的膚質白,嘴唇鼻子都長得好,一雙眸子則是最有神韻的,像是黑亮剔透的黑色玉珠子,哪怕不笑時那雙眼也透著點笑意盈盈。
小姑娘行禮時,寬大的雪袖露出一點外翻,袖下的襯裏上繡著幾朵曇花。縣主又將視線挪到許願的發髻,她斜梳雪月髻,髻上也戴幾朵曇花,並一支玉白響鈴簪。
這般整體看下來,立在寶相莊嚴大殿裏的許願本人,都像是一朵清靈雪白的曇花。
蘭慈縣主饒有興致的問:“你很喜歡曇花?”
“很喜歡。”許願點頭如搗蒜,揮著袖子比劃道,“因為我長大的地方有許多曇花,就像是一片雪地,那場景真的很美的。”
“嗯。”蘭慈縣主微笑,又將許願打量一遍,說道,“曇花無瑕,倒也襯你,天真爛漫。”
“真的嗎?謝謝縣主誇我!”許願高興的眉眼彎彎,腔調都不禁拔高兩分。
蘭慈縣主又問:“你也是來雲螺寺求簽?”
“是啊是啊,我來給早逝的爹娘還有我的朋友們祈福,順便求個簽。”
“不錯。”蘭慈縣主唇際笑容更顯柔和,“你是一個人來的?”
“是的。”
“你若無事的話,陪我轉轉吧。”蘭慈縣主說。
許願沒想到還能陪縣主一起逛寺廟,雙眼頓時就亮了,笑嘻嘻道:“好的好的,我陪縣主,正好我今天都沒什麼事了,本來也準備在雲螺寺多待些時間。”
蘭慈縣主笑了笑,說道:“好,辛苦你了。”
許願又驀地想到什麼,疑惑道:“縣主,你是一個人來的嗎?怎麼沒瞧見你的婢女?”
“我叫她在一進殿那兒候著,回頭再說,我們走吧。”
許願忙點頭:“好的!”
許願在潯陽的這段日子裏,發現這潯陽的百姓都說,蘭慈縣主是個脾氣淩厲的人,說縣主不是溫柔女子,反倒是極其硬氣有鋒芒的那種。大家還說,蘭慈縣主不愧是將門齊家的女兒,果真繼承了齊家剛毅敢承擔的性子。
但許願卻覺得自己身邊的縣主好像和傳言不盡相同。
縣主穿著緗黃色的百褶如意裙,反綰單螺髻,發髻上戴一對華勝,並一支簡單大方的草頭蟲銀步搖。這樣的裝扮很低調普通,和尋常殷實人家的女孩裝扮無異。
當縣主安靜不語、默默跪在佛像前閉目祈福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一絲的淩厲風雷,反倒顯得纖弱柔軟。
而當她睜開眼、起身後,眉眼間的柔和又像是一場雪倏忽化掉,剩下不再清澈的風霜感。
雲螺寺很大,許願陪著蘭慈縣主走遍寺裏每一座佛殿,拜過每一尊佛陀。
許願也很誠心的跪在佛像前祈福。
她看了眼佛像慈悲的麵龐,閉上眼,默默的在心中說:
希望神佛能給蘭慈縣主和潯陽王多一些福澤,他們都是從悲痛和艱難中走出來的人,希望以後能過得好一些,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