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媚惑江山
邑薑一陣低呼,連忙從廣袖中掏出手巾,替他輕輕止血。
“我哥他,待你好嗎?你怎麼離開了西歧?”
“你哥?”邑薑一愣,自言自語道:“他為什麼要待我好?”腦海裏有無數個碎片,紅色,嫁衣,還有神情陌然的新郎。
新郎的臉,看不清,如一團白光遮於麵上。
“我!”邑薑抽動著唇角,一陣囈語道:“我是來找人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是,我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邑薑,你是來找人的?”旦幹澀的咽了咽口水,喉結一種異動,“你口渴了是嗎?”玉手拾起烏黑的陶缽,往同樣淺口的陶碗裏倒了口熱水。
輕輕捧於旦的跟前,含笑說道:“來,嚐一嚐,潤潤喉。”
“邑…………薑!”闊別多年,終於重逢,昔日的戀人,盡管什麼都不曾記得了,而那份溫婉可人,卻不曾改變。
涓涓長眉,泠泠鳳眼。
心底一陣酸色,雙手輕撫於邑薑的眉心道:“如果,你不是我哥的妻子該有多好?如果,我當不離開西歧,該有多好?”
“你哥的妻子!”邑薑雙手一顫,“咣啷”一聲,陶碗裂成兩半,“這怎麼可能呢?”
掀開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臂,“可是我!”一粒小巧胭紅的守宮砂,赫然映於旦的眼眸中,“這不可能,我不可能已經為人妻子。”
“邑薑,這到底!”旦的心湖一陣翻攪,邑薑與二哥,難道,不曾如大哥所言舉行婚禮?可是,大哥並沒必要欺騙自己。
這粒守宮砂,他更是粒粒在目,不止一次,他看到過,邑薑曾對她說過,她隻為他,而令這粒守宮砂消散。
“邑薑,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了?”
夜黑風高的夜晚,女子清秀的身影,登上早已等候在外的馬車;“我,那晚,我!”邑薑支著額頭,一陣暴裂般的頭痛傳來。
“邑薑,是否,想起了什麼?”旦探著身子,此時的邑薑眉頭緊蹙,唇角抽動,表情極其痛苦。
旦在心中一片疑惑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邑薑如此痛苦。
“他……他要害我!”邑薑一陣驚惶,蒼白著小臉,滿臉虛汗蜷著身子縮在牆角道:“是,是,有一個人,他,他要害我。”
耳畔仿佛還有那個猙獰的笑聲,還有那淫穢的目光,上上下下,在黑夜裏打量她。
“薑兒,不要怕!”旦上前輕輕握著她的雙肩,溫暖而熟悉的氣息兜頭兜湧上邑薑,“怕,我可,真的好害怕啊。”
邑薑輕輕靠在旦的肩頭,身子仍不住的顫動。
“我送你回西歧好嗎?”也許離開朝歌,對彼此都是一段新的開始;旦感到自己與妲己注定今生無緣,並且,於帝辛,他必須是一個死人。
妲己當日,那樣絕決,旦的心口仍是一陣猛抽。
“不好!”明明是冷冷的聲音,而迎麵卻是邑薑溫暖的懷抱,雙手緊捆在旦的脖子上,“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我是來找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的,我是來找回女媧廟裏,那個要許我一生一世幸福的男子的。”
“薑兒!”昔日與初戀情人美好的情懷,一一浮現於眼底。
女媧廟前,旦與邑薑手牽著手,站在女媧的神像前許願道:“非邑薑不娶。”“非姬旦不嫁。”親密的戀人,清純如水的情懷粒粒在目。
“你都憶起了?”
“是,我怎麼可以忘記你呢,旦,怎麼可以。”邑薑的雙手撫摸在旦的臉上,含著淚光道:“那樣高挑的眉棱,那樣深沉的樣子。”
邑薑的小臉梨花帶雨,令人憐惜。
“我怎麼可以忘記你,曆盡艱辛,我是來找你的,旦,我是來找你的。”
“薑兒!”壓抑在心底,旦的胸口一陣哽咽難抬。
雙眼觸及旦一臉的蒼桑,雙手觸及他脖子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邑薑心痛的抽動著小口道:“你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那個渾身是血的血人!”一想到這些,邑薑的心都快撕碎了。
“薑兒,你不知道!”又如何,能在她的跟前開口,這一切的一切隻因為在有蘇遇到一個女子。
一個名喚蘇妲己的女子,為了她,付出了一切。
“薑兒,我們回西歧去。”也許可以,回到最初的位置,雖然今日與邑薑重逢,彼此,都已然變故,明天會如何?
旦,不願深想;但在這相見一刻的溫暖,令旦那顆累累傷痕的心,很是安撫。
“真的可以回到最初嗎?”邑薑的淚光裏滿含著期許,她盈盈說道:“可以,回到我們當初相知相戀,那段純真的日子裏嗎?”
期許,旦的心口被一陣緊揪,曾幾何時,妲己以這樣的目光熱切的望著他。
他的眼前,妲己的臉,不斷閃過,還有那如水的目光,仿佛借邑薑泠泠風目,來望著她。
“薑兒,我不知道!”不能確定,無法確定。
失望之色,如一片蕭瑟萎黃在邑薑的眼底,她悠悠的歎了口氣道:“你變了,旦,真的變了當年那個你……”
旦木然的坐回床榻,垂著頭懊惱的說道:“薑兒,我對不起你。”
“旦!”泠泠目光不住的閃動,邑薑的心裏像搗騰起來,似一麵小鑼鼓,不住的敲動。
“你想說什麼?”一步一步漸漸走向旦,每近一步,旦感到自己無力的將頭埋得更低。
終於,一襲黃衫與自己直視相對,旦沮喪的抬首,鼓足勇氣向邑薑說道:“在你之後,我遇見一了個女子,並且,愛了她。”
“遇見了一個女子!”一句一字,像鋒芒刺在心口上,邑薑那顆滿是期許的心,支離破碎,疼痛難捱,她揶瑜著道:“並且,愛了她。”
“對不起,薑兒。”這麼殘忍的話,居然從自己口中說出,旦一把攬過邑薑,他亦是無比痛道:“我也不那樣的,薑兒,你不知道……”
迷惘的淚水,空洞的雙眸,邑薑感到自己才開到曙光,就不斷跌落深淵;“在我之後!”她的幽幽的望著旦,“並且,愛了她。”
“薑兒,對不起!”邑薑眼底那深深的傷痛,令旦愈發內疚。
“我也不想那樣……我!”旦慌亂的說道:“我有拒絕,我有想忘,可是我!”澄澈的雙目,清純的目光。
不斷浮現於腦海。
“像中了蠱似的,難以抗拒。”抓著邑薑的肩頭,旦痛苦的閉上雙眼,眼角凝出苦悶的內淚水,“我想忘,也忘記不了。”
“想拒絕,卻又是無法拒,想忘記,卻又是無法望記。”每一句,都直戳邑薑的心窩子,每一句,都令邑薑血淋淋的被砍上一刀?
眼前這個一身破碎滿是傷痕的男人,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嗎?是那個在女媧廟,對自己情深義重的男人嗎?
是那個值得等待,值得期許的男人嗎?
“你……可知道!”艱難的想要從唇片擠出些許話語,卻是欲語淚先留,眼前似細雨過,邑薑放聲痛哭,“你可知道,旦啊……”
“我等了你多久啊!我不相信,不相信你已不在這個人世。”
“等啊,等啊,哪怕是披上嫁衣,你懂不懂,明知不可能,卻一直再等?”
想要呼吸,卻又是無法呼吸,心口被悲淒的情愫所漲滿,眼前無比痛楚的邑薑,令旦是那樣的內疚,“對不起,薑兒,對不起。”
“她很美嗎?她比我好嗎?她值得嗎?”
邑薑失魂落魄的望著旦,冰冷的現實,令她幾近窒息;想要一個答案,明知心已碎,還是無比清晰想要一個答案。
“我!”旦掩住口,不能夠再殘忍的向她說出更多,“我!”一而再,再二三的掩口,如果隱去真想,會不會讓她好受一些。
“薑兒,她,薑兒,我。”想要開口,卻是那樣羞於啟恥,能夠說什麼呢?欺騙,謊言,不,不可以那樣,總一天,會真相大白。
可是,他不想再令邑薑受傷。
旦,卻不知,他的沉默激起了邑薑的憤怒,這令她,更受傷。
黯沉的夕陽,令斜照進窗棱的日光愈發暈暗起來,衣紗脫落於麻榻,攪著床榻上的銅鈴一陣清響,“薑兒,你?”
邑薑赤裸著身體,俯下身,充滿忌妒與哀泣道:“她比我美是不是?她比我更懂得男人是不是?”
抓著昔日那熟悉的掌心,邑薑淚連滿麵,她曾經在他的掌心裏,劃著心型,代表著她的心;此刻,她將他顫動的掌心擱於自己胸上。
“你還要我?還要那個癡心等著你的女人嗎?”
“薑兒!”滾燙的身體,如驚雷般似的,令旦一陣驚顫,柔軟而溫暖的身體,似曾相似的觸感,曾幾何時,他的懷抱中,是妲己纏綿的身體。
“薑兒,我……”不能夠,燃燒的欲望,與妲己的臉,不斷攪動亂著他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旦……”邑薑的身子微微一直,半掩著身子,淒然道:“你不要我,連我的身子,都不願染指是嗎?”
一滴一滴晶瑩的淚,在最後的堅守裏,碎了一地。
邑薑抓起衣衫,就要匆匆離去。
“薑兒!”扳過她淒然的身影,旦吻上那傷心欲絕抖動不止的雙唇,“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除了說自己不好,又能如何?
生命裏有太多破碎與不完整,旦埋首在邑薑的肩頭,手撫過那晶瑩的雙眸,眼中溢出落,落於邑薑的眼底。
雙手緊緊攀附著旦的頸項,她熱切的回應著他的新吻,這一幕等了多久?這一刻守望了多久?旦跟過別的女人,又如何?
自己,就算是嫁過了人,又如何?
他與她,彼此之間,是命運開了一個玩笑,明明讓彼此相逢,在刹那的交集之後,又永恒的錯過。
“旦,是錯又如何?是改變又如何?”絕望而心碎的相契裏,“我始終不曾改變。”
“薑兒,讓我情何以堪?”旦,清楚的看到,邑薑眼眸中那抹初衷,一切都再變,人與事,都再變,而她,始終如碼頭一般,等著自己靠岸。
手臂上胭紅的守宮砂不斷退卻,邑薑的笑容裏泛裏淚水,“這一刻,我等了多久啊!旦,我等了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