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爐子取暖的等同於底層人,燒煤取暖的官兒也必然是窮官兒。燒煤也就罷了,還的親手撿煤石的官兒,簡直就是落魄到了極點,丟了全天下官員的臉麵。
這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社會共識。
武敬真隻往大門麵裏看了一眼,心裏對“某人”的鄙視便達到了羞與同姓的程度。
大門到影壁的空場間,六七個老的老小的小在悶頭幹活,一眼看去便知是一大家子人。
瞅打扮,唯一穿著還算過得去的,就隻有打過半個照麵的武卓一個。
結合前次遇見時的情況,在武敬真看來,院子裏蹲那正撿煤石的小子,肯定是個走了狗屎運的典型。
也不知道是拜了個好師父,還是遇到其他什麼貴人,一腳踢到個金蛋蛋,在太醫院混了個醫正的官職
有了官身,一家老小打腫臉充胖子的在宣風坊,買了處空置多年的舊宅子。
院子到手傾其所有的翻新漆好撐門麵,連個打家具的錢都不剩,這才求著長公主府的管事淘點兒舊貨。
至於認識一兩個貴人家仆,在武敬真看來不奇怪。
醫正嘛,肯定是個大夫。給貴人家裏瞧病留下兩分臉麵再正常不過了。
看明白了院子裏一家人的虛實,武敬真鄙視過後,心裏跟打翻了醋壇子似的,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酸氣。
他一個大家出身的子弟,活了二十年才混了個八品下的勳銜,宅子也不過是長房看不上眼的一進破院兒。
再看看院子裏那髒兮兮苦哈哈的同姓人家,滿丁滿口的平頭百姓,居然因為一個子弟學了點雜業,就住進了宣風坊。
雖說隻是個醫官,但職級在那擺著。混上一段兒時日年底得了薪資祿米,鐵定揚眉吐氣不再是眼下這幅下三濫的倒黴模樣。
想到這裏,武敬真差點沒一腳邁進去,指著院子裏打煤和坯的泥腿子們大罵:“你們特麼的不配姓武,趕緊哪來的滾回哪去。再特麼讓爺爺看見,挨個打折腿!”
當然心裏再發狠發狂,也隻能是想一想。
對方就算隻是個醫官,從六品下的官階也擺在那裏。他一個頂著八品下虛銜的武職敢進去叫囂,誰被打斷腿還不一定呢。
收回視線的同時,壓下心頭的熊熊妒火,腳下步子不自覺的便加快了兩分。
同行的幾個小子自然也看到了院子裏的景象,再看看武敬真的背影,紛紛住口不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乎同時浮起耐人尋味的笑意。
外麵路人的心思想法武卓沒閑心去理會,一心想著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早點弄好他也能早點不挨凍。
想法雖然好,但現實畢竟不以意誌為轉移。打炕是個大活兒,一天肯定完事兒不了。
煤坯子打好需要陰幹,老頭兒一家子男丁往二進柴房裏搬,倆女子則擔水將進門空場裏的煤灰衝刷幹淨。
今天的活兒到這兒基本就結束了,老頭兒一家人規置好工具告辭離開。
臨走時交代,膛裏得小火兒溜至少五個時辰,最好能達到八個時辰。直到灶台、火炕和煙道裏外徹底烘幹,不然就容易開裂漏煙。
人家交代的明白,武卓和楊安達肯定得上心,坊門口小攤買了盆胡辣湯和餅子對付了一口,坐在耳房外間嘮著嗑看火。
沒過一會兒,新環境裏一直有些緊張小狐狸探頭探腦的從正房裏跑出來。
花圃裏清空了憋著的存貨,尋著說話聲在耳房裏找到了兩個管飯的“熟人”。
見小東西自己找來了,楊安達瞬間從憨厚漢子化身為慈祥的老父親,又是喂水又是去抓肉幹,還把自己坐在的棉蒲團貢獻出來,給小狐狸當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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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素裝的婉兒穿過遊廊走到安國子後殿,和帳簾後麵立著的幾道身影點頭打過招呼,放輕腳步走入內堂。
“那小子做什麼呢?”一身素衣麵對佛像閉目禪定的皇後開口詢問。
“他……”
婉兒的小臉兒保持肅然,不過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隱約浮起了一絲笑意。
皇後感受到了小女官氣息上的改變,睜開眼奇怪的看過去。
“他下午一直在打煤坯子。”婉兒急忙掩去笑意一本正經的回話。
“打煤坯子?”
詞彙太過陌生,皇後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煤坯子”是個什麼東西。
“是,他今早使人找了匠戶,在耳房裏打了火炕。”婉兒將掌握的情況如實彙報。
“打火炕?他買碳的錢都沒有?”皇後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應該不至於,想來是……習慣吧。”婉兒猜測著說。
婉兒的話讓皇後麵色一黯,一想到寒風刺骨的小道觀裏,師徒兩個連個碳錢都沒有,隻能砍柴燒火取暖,心裏就難受的發緊。
張張嘴正要說話,堂外腳步聲響起。
很快一白麵無須的矮胖太監通報後進到後堂,隔著帳簾恭聲通稟:“皇後娘娘,高麗使團後日抵京。新任皇後孫李氏攜三名皇子兩名皇女隨團抵達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