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72(1 / 2)

第二十二章 72

夫子廟,是南京城最有特色的佳趣之處,如同上海的大世界、北京的天橋、開封的相國寺一般,吃喝玩樂,三教九流,應有盡有。

這裏有擺地攤的、玩雜耍的、賣狗皮膏藥的、拉洋片的……。泮宮裏,一幢幢隔開的房子,有唱揚劇、越劇、曲藝,演木偶、皮影的。貢院街一帶的太平洋餐館,備有中西大菜,永禾園設有閩、粵、蘇、杭各色茶點;“新麒麟閣書場”裏,高元鈞的快書,《魯達買肉》,富少舫的大鼓《西廂》一向膾炙人口;“金穀雅座”晝夜傳出秦淮歌女的嫋嫋之音,王熙春、張少樓等名角,時而粉墨登場,時而清唱,演一出《武家坡》或則是《平貴別窯》,自有其動人情趣。假若不想品茗聆歌,閑逛於街頭巷尾,隨時可以品嚐一下南京久負盛名的小吃:烏龜子、爆白果、糖粥藕、油炸幹、烤山芋、鴨血湯、五香茶葉蛋、老鹵幹……

你想要知道自己的興衰浮沉嗎?那麼,旁邊就是“王亞仙命館”、“九九居士測字館”,還有“筱半仙命館”……他們單憑一枝禿筆,幾卷字卷,一套文具,幾張白紙,隨心所欲,信口雌黃,鼓著如簧之舌,嘩嘩的鈔票即落入彼之手中。希望升官的軍人,尋求工作之失業者,叩詢生意經的商賈,卜探家音的婦人,都是這裏的常客。當然,不諳內情者得千萬小心,尤其是晚間,文德橋畔,觸目皆是賣笑的神女,濃妝豔服,靜候著顧客青睞,“姑娘要吧?……”燕語鶯聲,款款入耳,與無線電播放的“三輪車上的小姐真美麗……”不協調地蕩漾在這古都的一角。

這是永禾園樓上的一間雅座,進門處,掛著一副竹刻楹聯。上聯是:“十年學問十年淺。”下聯為:“一日人情一日深。”掛在這兒象是不倫不類。

下午三時光景,一位青年客人撩著老藍布的棉袍下擺,信步跨了進去。

店夥計打量了一下客人,但見他戴著一頂深灰色的羅宋帽,目光深沉,腮間與頦下的胡須連成一片,約有一寸來長。他朝店夥計欠身一笑,顯得謙恭有禮,自非一般粗俗之輩可比。

“喂,來一碟白斬雞、一碟千絲、一碟蝦仁,外加椒鹽燒餅二兩,小籠湯包半斤。”客人報道。

“好唻——”店夥計一甩手巾離去。

幾分鍾後,有一青年女子款步上樓。她舉目望去,這是誰?怔了怔,忽又抿嘴一笑;“慕田,才二十天不見,你變得好厲害呀!”

“真坐吧!”慕田象老大哥似地招呼愫若坐下。暑假,他從京大工學院畢業之後,即被調到地下黨學委,協助戈一淵,領導大專分黨委。經藍靜心的一位親戚介紹,到一家無線電修理行當推銷員,以此為掩護開展工作。最近,連續三次大逮捕,京畿一帶的形勢變得相當險惡。所幸,秦凡取出的“黑名單”使市委及時部署了有關同學的轉移和撤退。而被傳訊、逮捕的多數,都是黑名單之外的,這就為革命保存了一批骨幹力量。但鄒曙仍在獄中,複審時,被誣為“企圖顛覆政府,竊據國土未遂”被判十五年,投入老虎橋監獄服刑。華亦然、倪西庭的情況類似。鄒曙的被捕、判刑,使得愫若的處境變得困難起來,加上父親的被懷疑,她一直未去探監。最近,形勢急轉直下,根據戈一淵的指示,慕田選擇了這樣一個地方,與愫若見麵。

“說說京畿園的情況吧!”

“營救工作一直在緊張進行。探監、募捐、走訪記者……有趣的是前不久,章頤川教授在老虎橋監獄門口設攤賣字,募款捐助獄中同學。”

“你們作了大量工作,而重重困難也還存在。”慕田頓了頓,“形勢的發展,也許會出乎我們的意料。陳布雷的死,是蔣家王朝覆滅的先兆。目前,白崇禧正在活動李宗仁逼蔣下野。我軍已直逼長江。但愈是這樣,鬥爭將愈複雜、愈艱巨。市委的意見,你目前要放下營救工作,另有任務。”

“噢,”愫若愣了愣,“慕田,我並不單是為了鄒曙,說真的,我已有四個月未見他一麵了,很難想象他現在是什麼模樣。”她心中有點難受,“我想,敵人在徹底失敗之前,一定會更瘋狂,隨時會對我們的人進行屠殺,這營救工作擔子也不輕啊!”

“愫若,我知道你在竭盡全力克製自己,可是,”慕田寬厚地笑了笑,“你也要相信大家都在關心鄒曙和每一位被捕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