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77
“鄭逸桐卷款潛逃，京大教育經費危在旦夕！”
上午八時，這消息象是突然發生的八級地震，強烈地搖撼著京畿園的每一顆心。民主牆上又貼滿了各色標語，鬥爭達到白熱化。
鄭逸桐是在鄔震芷辭職後代理校長的。此人原是政學係的，接任之後，與訓導長沙玄，總務長葛人傑沆瀣一氣。月初，他曾奉代理教育部長陳雪屏之命，暗中派人分赴閩、粵、台勘察新校址，最後選定福建彰州，擬寒假後在那兒開學。可是，當他這一如意算盤在校務會上剛一提出，就遭到大多數校務委員的抵製。於是，他跟沙玄、葛人傑，攜帶京大所有經費星夜潛逃。
早晨，“應變會”的章頤川教授和穆家遠，去找鄭逸桐交涉有關應變事宜，隻見人去樓空，鄭逸桐的辦公室裏滿地紙屑，一片狼藉。
“有比這更無恥的嗎？”章頤川渾身發抖，“他們這是硬逼著遷校嗬，不行！”章頤川氣喘籲籲，緩了口氣，“家遠同學，國不可一日無君，校不可一日無長啊！”
“這正是敵人威嚇的征兆，章先生，我們來它個‘教授治校’！”穆家遠忽然想起了昨日跟慕田的議論。
“對，可總得有個機構設置，哪怕維持一陣也好……”
“那就叫校務維持委員會吧！”家遠興奮地提議。
“好，好。我這就去找司徒翰、歐陽翳等幾位先生磋商。”章頤川年邁的肌體裏，仿佛注入了一股新鮮血液，他不用家遠攙扶，“噔噔噔”地下了樓梯。
家遠準備去找丘貽謀，再研究一下。貽謀曾撤往皖西，因需要不久前重返學校。穆家遠剛離開校長辦公樓，不料，馮子廉跟他頂頭相撞，神秘地說：“家遠，我見到了黎之。”
家遠瞪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哎，哎，真的，”馮子廉賣了個關子，“昨天下午，在新街口，他還問起你……”
“果有這事？”家遠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他現在可神氣了，跟一個摩登女郎吊膀子，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兒。”說著，馮子廉變了個腔調，“真是一匹野馬，這半年多跑到哪兒去啦？”
家遠這才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於是以一種嘲弄的口氣說：“這家夥是搞藝術的，對政治厭惡了，拜倒在石榴裙下，我早有所料，啊哈哈哈……”他拋給馮子廉一串笑聲走開。
黎之何時撤走？撤往哪兒？家遠一概不知。既沒人對他說起，他更不便去問，隻是時常想念這位頗具鮮明個性的戰友。可是，馮子廉為何偏偏在這時跟他提起黎之呢？是果真見到黎之，還是向他試探黎之的下落，或者用黎之這一敏感的話題，擾亂他對鄭逸桐卷款潛逃的視線呢？也許，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從他這兒巧妙地打開一個缺口，對京大的黨員和新青社員進行新的迫害？……
在宿舍見到貽謀之後，他講了事情的前前後後。
貽謀穿著件灰布棉袍斜倚在床框上，習慣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把凍得通紅的手放在家遠肩上：“黎之仍在戰鬥！馮子廉的故事編得並不高明，我覺得你對這人險惡居心的分析是有道理的。我們幹我們的，不受幹擾。”
“是啊，咱們的黎之怎麼會象他胡謅的那樣呢？”家遠咧開嘴笑著，“那，‘校維會’的事……”
“得向慕田彙報一下，但準備工作照樣進行。”貽謀的眼裏顯露出興奮的光芒，“鑒於鄭逸桐的潛逃，咱們可以去傅厚崗六十九號請願。”
“你是說去李宗仁公館？”
“對。”貽謀臉上閃過一道狡黠的神色，“這可不是我個人的意見啊！”
家遠直點頭，心中頓覺豁亮。
“前天，李宗仁為了表明他謀求和平之誠意，特指示行政院采取‘七大和平措施’，其中包括：取消全國戒嚴令，釋放政治犯，撤銷特種刑事法庭，廢止刑事條例，通令停止特務活動……形勢對我們極為有利。鄭逸桐的潛逃，正義在我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