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84
“唉，我怎麼就不曾懷疑過他呢？”羅冰炎在客廳裏沒頭沒腦地嘟噥著，他攥緊拳頭狠狠砸自己的腦裂。
“你說誰呀？”他的如夫人王雅卿叼著香煙，拖長嬌滴滴的聲音問道。
“秦凡！”羅冰炎牙：咬得咯吧響。
“你啊，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把這小子看作親信……”
“啊呀，你？……”羅冰炎心火上衝，露出從未有過的脾氣，將案頭的《王羲之傳本墨跡選》，落到了沙發肚裏。
“聽說共軍就要渡江啦！”王雅卿斜著坐在羅冰炎身旁。隻差一點沒坐在他的大腿上。她晃著羅冰炎的膀子，“軍統大小頭目差不多快跑光了，去重慶、廣州、香港，可你全不顧這個家，這會兒還想什麼秦凡……”說著，她嗚嗚啦啦地哭起來。
羅冰炎看了夫人一眼，頓時起了惻隱之心。她說的全是事實啊！從毛人鳳以下局本部的處長，一無例外地溜之大吉了，偏偏把他留下。他不是不想走哇，但他終於沒能走掉。
他下意識地合上眼睛，仰靠在沙發背上，恍惚又回到半個月前的明瓦廊保密局局本部。
“主席‘引退’，李德鄰上台，可是，一切還得主席說了算，中共對此是很清楚的。”毛人鳳搔著地瓜似的腦袋說，“大廈將傾，人心離散，你我都得承認這個事實。但是，羅站長，軍統的職責你是明白的。”毛人鳳的眼睛瞪得象牛眼一般，羅冰炎心中不覺有點懼怕。
“誓與首都共存亡，不成功，便成仁。”羅冰炎不假思索地冒出了這句話。
“我知道你一定會這樣說的。”毛人鳳陰沉沉的臉上擠出了笑，給羅冰炎遞上一支煙；“羅站長，抗戰八年，你一直是吾黨在南京的地下工作者，這幾年又主管南京站，你可是老南京了……”
“嘿嘿，”羅冰炎貌似受寵若驚！心中卻十分惱怒，曉得毛人鳳還會說出什麼。
“局本部決定，你在這裏一直留守到共軍過江，必要時，也有可能繼續你的‘地下工作’。”毛人鳳象個滑稽演員似地不斷變換著自己的麵孔，“當然，也不一定。到時，我會通知你的。”他把玩著茶杯蓋，又說，“本局象你這樣忠勇的同誌還不多，務望在此國難危急之際建立殊勳。”
“這個……”羅冰炎似乎想說什麼。
“話就談到這裏吧。”毛人鳳站起來，拉了一下黃呢軍服，“噢，有件事差點忘了說，明天，我將飛往廣州，但跟你的聯係是不會斷的，我已交代總務處給你追加活動經費……”
“局座，”羅冰炎心裏一個勁地在詛咒毛人鳳，而臉上卻不敢有任何流露，“比較難以對付的還是學運，職業學生及其同情分子愈來愈多。”
“讓他們去鬧，你隻要把學校的機密檔案和重要器材弄走。”
“對李夢軒這樣的人如何處置？”
“請他們盡快撤走，不走，就象對於大胡子那樣‘請走’……”
羅冰炎怏快歸去。遵照毛人鳳的指令，很快對李夢軒下了手，可是事情進行得一敗塗地，而且出了一個秦凡。如果這一切讓毛人鳳得知，後果將難以設想。但這一切，不都是毛人鳳決定他留下造成的嗎？！
“冰炎，我們收拾收拾走吧。別人的命值錢，我們的命也不賤！”王雅卿的話打斷了他的漫長回憶。
“我不走了，死在南京！”他突然咆哮起來。
“你一定得走，一定得走……”王雅卿哭著，把頭在羅冰炎的胸口揉。
“我就不走”羅冰炎把女人的頭一推，“我要把鄒曙，李愫若，章頤川他們統統殺絕再走。”此刻，他就象一頭饑渴難忍的野獸，非得把從他身邊逃脫的獵物重新捕捉到，而後生吞活咽，才能使自己的獸性得到滿足。
在窗外聽到這一切的羅虹，突然一驚，不慎碰倒了一個掃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