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陰陽兩界 第1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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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孫騎我脖子之前,發生過很多事。首先是小孫說,她要扮演我未婚妻的角色,就要處處管著我。自從我成了小神經以後,已經習慣了別人對我耳提麵命。在這些人裏,女人尤多,多一個小孫也沒什麼。比方說,我去領工資,會計一定要再三關照我說:你數數,這是一百三十元。其實沒有什麼好數的,總共是一張一百元的大票,三張十元小票,完全可以一目了然;更何況數也數不多。因此我拿了錢總是看都不看就往兜裏一揣。但是那個二十三歲的小會計一定從櫃台後麵趕出來,把我兜裏的錢掏出來,當著我的麵數一遍,然後再塞到我口袋裏去。我到食堂裏去買飯票,管理員大媽也會把飯票對我一五一十的交待:這種紅的是菜票,那種綠的是飯票,千萬別搞混了。其實我隻是陽痿而已,並不色盲,更不是低智人。但是因為我陽痿,就不能阻止別人象關心低智人一樣關心我。

人家總要把男人的大腦袋和小腦袋聯係起來看,小腦袋不行的大腦袋一定不行----這成了一種成見了。我也無心去糾正這種成見,因為既然是成見,就無法糾正。我隻管我行我素,呆在地下室裏不出來。這樣省了好多的事:因為大家都覺得我是個傻子,所以什麼開會、學習等等都不叫我去了;這樣省了我和大家一起磨屁股。後世的人,對我們要開那麼多的會一定驚詫不已,因為到了那時候,隻有總經理、部長、總統才須開那麼多的會。所以那時的人一定會以為我們都是些很重要的人物。其實我們不過是些電工、技師等等,開會討論過馬路要走人行橫道而已。而且要開這樣的會,必須有一條堅硬的雞巴,軟的不行。過去我除了領工資和買飯票,從來不到樓上去,現在發現連領工資都不必去,因為工資是小孫領去了。飯票也不必去買,因為飯票是小孫代我買了。別人還說,現在好了,王二的事都可以交待給小孫,省了多少麻煩。說完了總要哈哈大笑一通。

小孫和我談戀愛,結果是我們倆都變成了一種氣體,叫作什麼一氧化二氮,或者說,叫作笑氣,人家一見到我們在一起就要笑。但是我們既然是氣體,當然就沒有自覺性。我和小孫一道出門去,走過樓道時,小孫一定要叫我站住,給我掖好圍脖。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圍脖,因為我長得相當肥胖,一點也不怕冷。但是小孫一定要這樣做,她說這是在大庭廣眾下和我親熱的唯一機會。掖圍脖的時候,過路的護士就會站下來,說道:“小兩口出門去呀?”等等。小孫伶牙俐齒地答道:到王府井買點東西,等等。說完了我們一同向前走去。走不了幾步,一陣大笑就會在腦後炸開。這時我們轉過身去,就會看到那些護士聚成一堆,個個個臉色漲紅。很顯然,她們是在嘲笑我們。我就想轉回去,把她們教訓一頓。但是小孫把我拉住,叫我沉住氣。她說這種情況會改變的。然後她就挽住我的手臂,把全身都掛在我身上。因為我壯的象個狗熊,而她長的嬌小玲瓏,所以這麼掛著還算好看。假如雙方的身坯換過來,那就象螞蟻舉著一片餅幹渣,一點也不好看了。但是盡管她使了很大的力氣往我身上貼,別人也不相信她真的要和我談戀愛,更不要說真心嫁給我了。

再過一百年,人們會這樣形容我們的醫院: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四周圍著柵欄。院子裏全是一些古舊的灰磚房,有一些是兩層的,有一些是三層的。他們想象起這些房子,就像現在我們想象地下的墓葬一樣。那時候的房子大概都是一百層的大廈,底下五十層放汽車,上麵五十層住人。在這些墓葬裏,有一些人穿著白大褂來來去去,還有人穿著淡藍色的睡衣睡褲來來去去。在這些灰磚樓之間,有幾片草坪,幾顆半死的樹作為裝點。但是我既不穿白大褂,也不穿藍睡衣,穿一件粗藍茄克衫,在這座古墓裏顯得很紮眼。但是我根本就很少到上麵去,所以也就很少叫人看見。

小孫那天騎著我脖子走進醫院時,是星期天下午五多鍾,門診下了班,天氣又很冷,所以到處都看不見很多人。我駝著她,兩個人連在一起有兩米五十左右,隻能小心翼翼從拱門正中通過。兩米五十的龐然大物從醫院的正門走進去,可算是驚世駭俗之舉。這個舉動總算是引起了注意,第二天婦科主任就去找小孫談話,叫她注意影響。但是這個舉動也是非常費力的。假如你到過草原,見過人家騎駱駝,就會理解了。騎馬騎驢都可以飛身而上,但是騎駱駝時這樣幹就絕對不可以,因為駱駝高了。你必須使駱駝倒下來,然後才能騎上去。但是駱駝一般是很不樂意倒下來的,趕駱駝的人要拿個裝鐵尖的小棍子,圍著駱駝轉上半天,敲敲前腿,敲敲後腿,磨上一兩個小時的嘴皮子,駱駝才肯倒下去。那天下午,我就是那隻駱駝,小孫就是趕駱駝的人,但是她手裏沒有趕駱駝的棍。她隻是一遍又一遍的說:你坑謐下來呀!

我在蹲下之前,先把醫院門前的街道打量了很多遍。那條街不算寬,掃的幹幹淨淨。星期天下午,沒有很多行人。然後我又把小孫的臉打量了很多遍:那是一張白白淨淨的娃娃臉,留著劉海,嘴巴很大。那時我想的是:記住了,就是這娘們要在大庭廣眾下騎我的脖子,叫我名聲掃地。最後我就打量她的下半身:就是這東西要騎上我的脖子。洗得幹淨淨的牛仔褲,又白又亮的護士鞋。最後我毅然決然地蹲了下來。她一把就揭下了我頭上的帽子(那是一頂剪絨皮底的帽子,和二號的鋼種鍋一樣大),然後哈哈笑了起來,說道:王二,你小時候頭上幾個旋?我知道自己是三個旋,因為一旋寧,二旋愣,三旋打架不要命。但是她說:你現在隻剩一個旋了。她媽的,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幾個旋?我爸爸不到四十就禿了頭,根據遺傳,我現在本該一個旋都沒有。

後來我就看見兩條細細的小腿搭上了我的肩膀。在我站起身之前,那雙小手還在我臉上摸了老半天。這倒不是在調情,而是在找可以抓的地方。最後她抱住了我的下巴,說一聲起。我就站了起來,脖子後麵熱烘烘,想起了一句歇後語:大姑娘騎瘦驢,嚴絲合縫。雖然我不是瘦驢,但是體會到了嚴絲合縫的感覺。這感覺非常的不好。尤其是她在我脖子上上下磨擦了幾下後說:王二,這感覺非常古怪!好象是我把你生了出來!這時我往左一看,看到一條裹在洗白了的粗布裏的大腿,往右一看,也是一條這樣的大腿;這是我一生未曾見過的景象。這兩條腿一齊夾緊,夾得我眼冒金星;我的感覺就更壞了。這時我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天方夜譚》其中水手辛巴達的故事,那位辛巴達也被海老人騎過;但是海老人是個男人,所以辛巴達也沒有被人如此嚴絲合縫的騎過。有史以來,有這種經曆的,我是第一人。我就這樣走進大門去,影影綽綽地發現有好多人在樓上的窗口看熱鬧。

小孫初次騎我脖子的事就是這樣的。有關這件事,還可以補充如下:開頭我是不樂意讓她騎的,但是她把我說服了。她說,就她個人而言,對我的脖子是很尊重的--我比她早畢業好幾年,所以這是老學長的脖子;我比她大了十五六歲,所以這又是一位大叔的脖子。無論從哪方麵說,騎這個脖子都是大不敬。但是為了事業,非騎不可。雖然這些說法相當牽強附會,但是我也無法批駁。而正式騎上去了之後,她就毫無崇敬之心。走過大門時,她把身體挺直,去夠門頂上的燈泡。走過樓門時,她又蜷成一團,把我的腦袋整個包住。從大門口,到地下室門口,她總共在我頭上盤踞了十分鍾,在這十分鍾裏,她還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其實這個故事我早就知道,典出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假如你在那書裏查不到這件事,你不要和我計較,我是小神經)。這故事說,某閣老家蓋房子。按照中國的傳統,蓋房子時對梁柱之類都很崇敬,柱上要貼“擎天金柱”,梁上要貼“架海銀梁”等等的紅紙,安柱架梁時還要放鞭炮。當然了,這是生殖器崇拜的遺風,除了梁柱,祖宗還崇拜大炮,高塔以及一切又粗又長的東西。該閣老家放過了鞭炮,正要吊梁,發現一個丫環正騎在梁上。按照中國的傳統,有一個東西是最肮髒,最不潔的;那東西卻緊緊貼在了聖潔的架海銀梁上。大家看了無比憤怒,有喊打的,有破口大罵的。但是那丫環卻拍拍那東西答道:你們瞎嚷嚷什麼?帝王將相,皆出於此也!

這個故事我講起來是這樣的,小孫講起來就不是這樣。首先,她把出處記錯了,說是《聊齋》;其次,她也不記得騎的是什麼,隻記得是騎個很神聖的東西。結尾倒是記住了:帝王將相,皆出於此也。講完了以後,她還問我有何感想。我隻談了一點感受:你給我下去!從大門騎到這裏,還沒騎夠哇!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感想,就是她的褲子很幹淨,是用有香味的洗衣粉洗的,另帶一點漂白粉的味道,這些氣味很好聞,但是我沒有說出來,我隻是說這故事她完全講錯了。但是我絲毫也沒有貶低她的意思,因為很少有女孩子會去看紀曉嵐的書,所以就是看得不仔細也屬難能可貴。誰知她根本就沒看過紀曉嵐的書,這個故事是她從老師那裏聽來的。原來她們在大學四年級分到了婦科實習,眼看後半輩子就要專門看這個東西,所以大家情緒沮喪。帶實習的老師就講了這個故事來鼓舞士氣。這故事的寓意就是要讓她們記住,眼前這個東西其實是很偉大的:帝王將相,皆從此出也!

小孫給我講這個故事,也是想鼓舞我的士氣。她還說,她有一個完整的計劃,給我治陽痿隻是其中的一環。這個計劃包括將來寫一篇醫學論文,一本書(記實文學類的),《我治好了陽痿的丈夫》,以及心理學、社會學方麵的研究報告。幹完了這件事,她就可以一舉成名。要做這樣的研究,和我結婚是必不可少的;否則就會受到社會方麵的指責。考慮到這個研究驚世駭俗的性質,現在必須好好演出戀愛一幕,免得叫人看出漏洞來。這孩子是四川人,四川人就是有一點瘋,而且她看偵探小說看多了,處處透著詭異的模樣。她還怕我不樂意,答應將來把全部稿費都給我。為了這一切都能順利實現,我也要付出些努力,其中就包括讓她騎我的脖子,並且不要忘了,抵住我後腦那個東西,帝王將相,皆從此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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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孫騎過了我的脖子以後,我覺得丟盡了麵子,更不肯上樓去了。這更合了她的意思,每頓飯都是她給我打來,可以向食堂裏的人表示,我們的關係又進了一步。這就使她需要一架小計算器,以便每天晚上和我清帳:早餐的油餅是多少錢,中午的肉片又是多少錢。這些都要從我的飯票帳上支出。後來我從會計科送來修理的儀器裏找到了一台,是精工牌的,上麵帶有一架打紙條的打印機,不但能算帳,還可以打印收據,花了五分鍾修好了給她用。在找到那台計算器之前,一切都要從她的小腦袋瓜子裏算出來。這時她躺在我房裏的空床上,搜索枯腸,挖空心思,再加上搔首弄姿,看上去真叫人於心不忍。我自己也是醫學院畢業的,所以真不能相信醫學院能把人教得不識數。我們倆不但都是醫學院畢業,而且是同一所醫學院畢業,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學醫療儀器,她學臨床醫學,但是這一點區別就使她時時問我十二減九等於幾。但是她算帳的模樣還是滿好看的,從她拖在地下的兩條腿來看,你該相信她是仰臥在床上,但是從她的上半身來看,你又該相信她是俯臥在床上。假如是我在做這個姿勢,下半生就要臥床不起了。那時候正是下午五點鍾左右,一抹殘陽從窗口照進來,正照在那塊空床板上。她穿著一件牛仔上衣,脖子後麵鑲了一塊三角形的皮革,一頭柔軟的短發都被她搔亂了。算到心力交瘁時,她就專心地去聞那隻圓珠筆。這些表現一點也不象個人,倒象一隻貓咪。這叫我覺得讓她來給我治陽痿,實在不好意思。假如是個胖大女人,再長一點胡子,那就好意思了。

這個小家夥每天還要給我講一課,對著“帝王將相”的圖譜,給我上女性的生理解剖學。有件事已經講了不下十次了,就是一到了我能在帝王將相裏站住了腳,我們倆必須立即離婚。就其本心來說,她一點也不想嫁給我,到時候一定要離婚,絕對不準賴的。我當然同意了,但是有另一個問題要提出來的,就是假如治療沒有效果,我老也進不到帝王將相裏麵去,那該如何是好。她說那是絕對不會有的事。人家Masters和Johnson作了那麼多例實驗,應該是很有把握。實在治不了,也隻好離婚算了。反正雙方都沒有損失。為了避免將來離婚時鬧糾紛,現在就該把帳算清。凡是共同開支,一律用二去除,精確到小數點後一位,然後再四舍五入。

就我的本心來說,也一點不想娶她當老婆。我一點也不想娶任何人當老婆,但是很想把陽痿病看好,省得大家拿我當個怪物。所以我們倆在這方麵一拍即合。為此就需要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取得性交的許可。我們倆正為此作出努力。下個禮拜天,我們又出去轉了一天,晚上她又是騎著我的脖子回來的,這一回引來了更多的人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