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第六章

1複仇的種子播進愛的心靈……

又有一個花房建立起來了。

它離那個花房很遠,卻也是建在海河岸邊。它是探進海河裏的一隻花船模樣的亭榭建築。也就是說,第一,它是中國式的房子。第二,它實際上是淩空在水上,海河的水日夜在它的下麵流淌。

它的飛搶下嵌著一塊匾,小櫻桃送的。上麵寫著兩個字一“金屋”,出自某位大書家的手筆。

文子被太野一郎送給公使大人後,太野便時常在金屋裏消魂,當然是和另外一個女人。

他想,幸枝子有些紮眼。她雖然向來不過問自己夜晚的去向,他卻覺得從那間石堡一樣的房子裏時常有一道幽光注視著他離開家,使得他走路都不自在。他已經很久不和她過夫妻生活了,可是她總是自己的妻子呀。他想,是應該解決一下她的問題了。時機業已成熟,那個老頭兒怕是來不了中國了。

早晨,他從花房裏回家。

做為一個男人,他感覺到了最本質的心滿意足,從生理到心理。

沒有比較,便沒有性的享受。

日本姑娘,當一旦不再成為姑娘的時候,盡管白天她們還是那麼溫馴,賢淑,正派,矜持,可是到了夜間,到了床上,她們人人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變成了發情的狐狸,淫蕩而不知羞恥。包括最柔弱的女子也是如此。她們竟然能夠興奮得尖叫……然而,這個小蓮花,這個中國的女孩子,即使她已經很熟悉了他身體上的每一個部位,適應了他的每一種動作,喜歡了他的每一個要求,她仍舊是嬌羞的,像貓一樣輕輕呻吟,並且永遠是半推半就。她的這種特點,更加刺激起了他的瘋狂。尤其是最近的日子裏,他的許多計劃,許多利潤,許多勝利,竟然讓一些中國商人和工人給他破壞得一團亂。他把由此得來的憤怒也加進了性的瘋狂中去。他像一匹野馬在漱草地上馳騁飛奔,他要把一朵花瓣揉碎,碾成泥,再吞下去。他擔心她會死去,經受不住狂風暴雨的撥弄。結果,她卻猶如風狂雨暴中的一朵白蓮,嬌弱得令人憐愛,可又是用她的鮮豔的花蕊來承受著一切他進了家門,他的母親已經在一座供著銅佛的屋子裏等他了。

今天,老夫人出奇地威澳。

長劍短劍佩掛齊整。和服也換上了紫色的。兩隻胖腮不停地像豬頭凍一樣顫抖。

她坐在供桌的後邊。供桌上,放了一套奇形怪狀的竹夾子。這是日本武士家庭的家刑。兩名男仆分立在她的兩旁,各人帶了一臉橫肉。他們是太野一郎的保鏢和護院。

太野一郎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老夫人的叫聲尖厲刺耳:

“帶幸枝子!”

幸枝子被一名男仆帶進來了。

她的臉色霎時蒼白如雪。

太野一郎甚至看到了她心靈的瘛瘋。

老夫人眼睛裏出現了綠光。

“我的好一個媳婦!你懂得武士家庭的規矩嗎?”

幸枝子這時候已經平靜了許多。

她從來就厭惡這個老太婆的裝腔作勢和對舊時代的刻骨迷戀。她不無譏諷地問:

“日本現在還存在著武士嗎?”

“存在著!永遠存在著!像太陽,像高山,像海洋,像大地……”

老夫人騰地站了起來,聲嘶力竭地狂叫。她那根最敏感最脆弱最自尊的神經讓幸枝子戳痛了。

太野一郎扶著母親坐下來。

“武士時代已經結束,可是武士家庭還存在著。”太野一郎說。

“太野君,你不是也很厭惡武士風度嗎?說它像一根棍子。”幸枝子說。

“不,有時候,我還是很崇尚武士精神的。我的家庭,多年來一直延續著武士家風。根據武士家規,如果它的媳婦或妻子被發現和別的男人在一間關起房門的屋子裏,盡管他們隻是在聊天,她的丈夫,抑或她的兄弟、父母,有權立即處死她,抑或把她賜給任何一個家奴。”

幸枝子像秋雨中的一枝樹葉抖索個不停。她說:

“卑鄙,你真卑鄙!”

老夫人拍了一下供桌。

兩個男仆即刻拿起了刑具。

他們把幸枝子兩隻手的十根指頭一一夾在竹夾子裏。他們兩人分站兩頭一人拽著一根繩子,兩根繩子朝著相反的方向用力、

第三個男仆用雙手抓著幸枝子的肩頭,不許她動一動。太野一郎微微笑著,用手製止男仆們欲開始的用刑。用刑的架勢卻是擺好了的。

“幸枝子,你清楚自己的所做所為。你和孟顯揚不止一次地發生了兩性關係……你說說,你該當何罪呢?”太野一郎說。幸枝子閉上了眼睛。

羞辱使得她五髒俱裂。她的聲音也變得像懷春的貓叫一祥難聽:“……你,你從一開始愛的就不是我,而是爸爸的地位,財產,你出於這種目的,蒙蔽了我的爸爸,把我從孟顯揚的懷抱裏奪了過來……婚後不久,你便厭倦了我,你像對一根骨頭一樣,又把我扔給了你的狗,故意的……你這個流氓!我如果有過錯,你為什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容忍了這麼久”

“我想讓你悔過。”太野一郎平靜地說。

“你給我製造了錯誤……又……卑鄙。”

“我早就想懲罰你了。”

“不,你不敢,因為有我爸爸在,因為你羽毛還未豐滿。如今,你敢了……你隨便吧!”

幸枝子滿麵淚水眼睛裏則燃燒著心靈的怒火……

太野一郎走過去,把刑具給她卸了。

“我要成全你。”

“你真毒。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狗已經失去了興趣……你,我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求你,看在爸爸曾經養過你教過你扶持過你引導過你至今還相信你的情份上,給我自由!”

“不……不,不!我要執行家規。”

呸!

一口唾沬吐在了太野一郎的臉上。

他用絲手絹把它抹了去,笑了笑,一點點也沒有發火的樣子。

這時候,顯揚被人領進來了。

進了屋,他便害怕得渾身哆嗦。

“我該死……是她,她……我求求您寬恕我!”

太野一郎哈哈大笑:

“顯揚君,你對我的始終如一的忠誠感動了我,你理應得到我最高的獎賞。我要把幸枝子賜給你為妻。”

顯揚驚得張大了嘴巴,似乎再也合不上了……

“我們大日本武士家庭有規矩,武士可以把妻妾賜給最寵幸的家臣。”

顯揚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茫茫然不知所措,猶如一頭被打怔了的牛……

老夫人看著幸枝子,有一種本能的快感在她的胸中激蕩。她說:

“幸枝子小姐,你也應該知足了。你的父親不過是一個商人,家庭也沒有光榮的曆史;你的母親又是一個中國女傭。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幸枝子這時候倒是平靜了。

她不再慌亂,不再憤怒,隻是臉色蒼白如冰。

她記起爸爸經常教導她的一句話:

“當厄運來臨,不要躲避,也不要哭泣,要把它咽進肚子裏,厄運便會成為一劑良藥。它會使你沉默,堅強,信心百倍。準備著瞅準時機,把厄運砸在敵人的頭上。”

她緩緩地走到了顯揚的跟前。

“顯揚君,從今後,我便是你的妻子了。我要眼從你。”

盯梢:專製的第三隻眼睛……

芝子非常討厭她的先生。

他至今還在教她念著四書五經,並且每天必須背誦一遍《女兒經》……

她更討厭老先生那一雙黑貓一樣的眼睛,常常從鏡片底下溜出來,掃瞄她的前胸。

昨天,老先生告訴她們,明天,他不來授課了,要出去訪友。

她高興得一顆心活蹦亂跳她和廣甫約定好了,要抽空兒去日租界一座花園裏,在那裏,她要賞給廣甫一個寶貝。

明天便去。

她熬過了一個漫長的夜。

當海河畔的一種不知名的鳥兒在熹微的曙光裏叫唱的時候,她已經梳洗完畢。

她譏笑那鳥兒的提醒一一快洗!快洗……

她穿上了一件西裝裙,上身僅一層薄紗,戴上了乳罩一一她發現洋女人不管老的少的一律戴著這種玩藝兒,她覺得忒新鮮忒好看,便悄悄地買了一副。腿上是長可過膝的稀薄的絲襪,腳上是乳白色的高跟鞋。

當然,這一身打扮,是悄悄地進行的。並且,她還知道爸爸去了上海,別人管不了她。

她一溜煙跑出門。她向顛顛跑過來的狐兒揚揚手:

“拜拜!”

她學習洋女人的樣子,挺胸凹肚,扭著展肢,做出嫋嫋婷垮的架勢。

“哎喲,先生!”

她正在洋洋自得汗津津地有滋有味地走著,正陶醉在許多洋男人的無數雙赤橙黃綠青藍紫的火辣辣的目光中,路旁一家廣貨鋪的一顆花白的腦袋冷不丁撞進了她的眼睛。

……也許不是他,花白腦袋的人多極了。

是他,肯定是他。

她想走進去看個究竟,可是,她沒有這個膽量。

她忐忑不安地走進了花園。

馬上,她便讓廣甫的俊美吸引得什麼都忘了。她立即想起了廣甫借給她的那本令她迷醉到了廢寢忘食不知濡濕了多少花枕巾的小說《少年維特之煩惱》中關於維特和少女綠蒂第一次跳華爾茲舞的描寫。她很驚奇,背那些老古董,她背幾十遍也背不下來,而這本書也和《西廂記》一樣,有許多段文字,她真正地有點兒過目不忘了。她輕輕念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