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統,我和張總長那天所奏之事請您費心了袁世凱一臉茫然。
洛川心如刀絞。
他幾乎想起身告辭。
可是,他沒有。
他忍不住了,大聲說:“就是優待民族工商業之事廣袁世凱嗯嗯了半天才說:“嗯……我記住了,好說……不過,那個張行之不地道昨天,競敢向我遞上辭呈V到南方發財去了……嗯,你懂不懂這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敬佩之情從心底升起……
他想不到,那位狀元公竟是如此膽量,如此耿直,如比大義凜然。
敬佩之餘,便是慚愧。
我比起……老友來,是一團泥巴呀!
他想,我也應該強硬起來了,我一不作你的官,二不要你的俸為什麼要巴結你呢?他要告辭……
可是,這時候,他卻又突然記起了此次拜見大總統的使命,便消失了行將到來的強硬,臉匕又堆起了恭笑,腰杆子又彎了起來:
“大總統有三百名土匪包圍了我的祖塋,求大總統作主。”“有這種事兒?好辦,我寫一道手諭,你去找黃河沿上的孫殿英……”
孫殿英浩浩蕩蕩威風凜凜開去了三千人馬,把三百名土匪趕跑了。
孟洛川和孟顯揚在家鄉搭了戲台,為孫部唱了三天大戲。又趕製了“萬民傘”,“萬民旗”,給孫殿英送了去……
孫殿英不收。他說:
“為民除害,剖除匪患,保境安民,是本軍的天職;清廉寡欲,有功不受,是敝職的本份。”
3,大買辦說做窮人難,做富人更難……
幾千人馬駐紮在了舊軍,遲遲不開拔,大有常駐不走的樣子。
洛川和顯揚似乎也失去了自由,他們走到哪裏,一律有人盯梢。
兩人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一天夜裏,顯揚悄悄地爬起來,拉出了馬,準備向濟南府一逃了之,把難題甩給洛川。他在心裏說:
“反正土匪跑了你請來的神,你去安吧,我不奉陪了。”他的馬一溜煙出了舊軍北門。
黑夜裏,一條赤紅的火舌打來,馬撲通倒下,再也起不來了。顯揚一頭栽下去,嚇得尿了褲子。趴在地上,僵死了半夜。他不敢逃走,他知道逃走等於送死。他在黎明時分,又回了家孟洛川夜不能寐。
他聽到槍聲,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他既生顯揚的氣,又為顯揚捏著一把汗。
―串槍聲過去,天地又歸於平靜。
洛川的心卻無法安寧……
土匪綁票,為的是錢;大總統借兵,孫殿英出兵,為的也是錢。前者如若訛去八千,後者也要榨出兩個四千。前者為匪,後者為官,可是,似乎官亦匪,匪亦官。實在是令人心寒呀。他為自己的這一個想法折磨得一夜沒有合上眼……
天明了,顯揚喪魂落魄地回來了。
滿身塵土也沒有顧得撣去,別的話什麼也沒說,見了洛川便叫:
“大哥,給孫殿英送錢去,一人一百兩銀子。”
他搖了搖頭。
“孫殿英真想錢,二百兩銀子不管用的……我先去看看,諒他孫殿英還怕袁世凱。”
洛川一個人去見孫殿英。
孫氏極為熱情,好像什麼事兒也沒有發生。
“孫軍長,大總統這一次叫你受累了。”洛川是個多麼老道的人,感謝的話也說出了弦外之音。
孫殿英嘿嘿幹笑,看了孟洛川一眼說:
“袁世凱……嘿嘿,他的條子管屁用?別看他是什麼鳥總統,祂請不動我。我此次出兵,看的是兩位東亞富商(!)的麵子。”洛川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禁不住小腿肚子有些轉,脊背上也有小蟲蟲開始爬了冰涼。
他趕忙作揖:“軍長大人,我們領情,一定。”
他告辭。他說:“我馬上來,馬上來。”
孫殿英衝著他的背影,大聲說:
“孟先生,不要慌嘛,我準備在這裏駐紮六個月。”
洛川倒吸了一口冷氣。
多麼老道的他,也不能穩坐釣魚台了。
見了顯揚,他便大叫:
“孫殿英要的是金條:顯揚弟,一人兩條,快給他送去!”顯揚灰了臉。
洛川便把孫殿英的話說給他聽了一遍。
“那、那借兵來退匪和用錢來退匪還有什麼區別?”
“當今天下,談何官,談何兵,談何匪?”
顯揚從心底裏說出一句話:
“做窮人難,做富人更難。”
洛川點了點頭,又補充上了一句:
“洋人可怕,中國人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