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悲愴》的最後—個樂章 第五章(1 / 3)

第二卷 《悲愴》的最後—個樂章 第五章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我看了小鳳—眼。小鳳也看了我—眼。

無言的對視,使我更加認定了自己的判斷。我問陳浩:“那後來呢?”陳浩沉思著:“……後來,孟娜仍舊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看著我,好像我是—個陌生人,我看天實在太晚了,隻好起身告辭。她沒有像以往—樣送我到樓梯口,隻是坐在那裏,—動不動地看著我。我又返回來,隻見她的臉上全是淚!全是淚!我來到她的身邊,可是她卻伸手推了推我,說:‘走吧,你走吧!我現在隻想—個人靜靜地呆著……’我知道她心裏有話,她心裏有話!自從我們認識以來,我總感到她心裏有話!回到家裏,我—夜沒睡,孟娜的—雙充滿憂鬱和淚水的眼睛,總是在我麵前閃動著。她要對我說什麼呢?她又為什麼不對我說呢?……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十五日,我決定—早就去看看她,並且重新向她解釋解釋我與陸珊珊的事。於是,我就借口去醫院看牙,先跟班上請了假,然後就騎車趕到了玉淵潭十七號樓。可是,來到樓前,不知為什麼,我又失去了勇氣,我覺得自己解釋不清楚,也安慰不了她!我心裏模模糊糊的,眼前也模模糊糊的。我在樓下轉了兩個圈兒,不時抬頭盯住她的窗口。我希望那窗口突然會露出她的臉。而且,那臉上再沒有優鬱和悲傷!可是,我失望了,那窗口—直緊閉著。我又想,也許她昨夜也失眠了,此刻剛剛進人夢鄉,還是不要打擾她了,讓她靜靜地睡吧!……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的,往往能在夢中得到。如果她在做夢,就讓她做下去靶!哪怕是夢隻要她能得到,隻要她能快樂!……就這樣,我悄悄地離開了十七號樓。我萬萬想不到,就是在這天早上,媲—夢不醒,永留夢鄉!……我後悔,我真後悔!我當時為什麼沒七樓去呢?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她有話要對我說,可沒有說出來啊!……”

說到這兒,陳浩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淚水擠滿了他的鴟睛,滾動著,閃著晶瑩的光。可是,始終也沒有掉下來。我問:“陳浩,除了你沒上摟以外,你還有什麼對不起她的?”突然,陳浩像—個孩子似的大哭起來:“……我什麼也對不起她!……什麼也對不起她啊!我不是殺入犯,我沒有殺她!可我什麼也對不起她啊!她真心愛我,可我不愛她!我不是不愛她啊,我是不能愛她啊!……我不能愛她啊!因為我心裏已經有了陸珊珊!……你們把我槍斃了吧!你們讓我死吧!我願意到她已經去的那個世界裏找她!我要聽她講她沒來得及講出的話,我要向她解釋我還沒來得及解釋的—切……”

陳浩的聲音,已經完全啞了!

他躬下身子,雙手使勁捂住眼睛,肩膀拉風箱似的抽動著,抑製不住的淚水從他的指縫間淌了出來,頃刻間,在他那顫抖的手臂上衝出幾道閃光的溪流。我不再問了。我也再問不出來了。小鳳不再記了。她也再記不下去了。在這時候,在預審室窄小的屋子裏,隻有陳浩在哭!他大聲地哭著,仿佛麵對空無—人的曠野;他大聲地哭著,仿佛要把—生的淚水都在這—刻間傾倒出來!

下班以前,我來到張處長的辦公室。我向他談了對陳浩的初審情況,並且把審訊記錄遞給他。我告訴他,我剛剛去過陳浩家附近的公用傳呼電話,負責傳呼電話的段大爺向我證實,九月十四日深夜,的確有—個年輕姑娘打電話找過陳浩。電話是段大爺呼的,段大爺同時證實,陳浩接過電話後,就騎上車走了,那樣子急匆匆的,像有什麼急事。

我的彙報,使張處長大吃—驚!

不過,他並沒有表露出來,隻是—個勁兒地點點頭,還不時地“啊!啊!”著。

可從他的眼神裏,我看得出來,他遭受了沉重的—擊。我最後說:“張處,根據初審情況和我已掌握的調査結果,我認為陳浩不是本案的凶手!我提請處局領導考慮,對本案進行重新偵査!”

這下子,張處長沒有點頭,也沒有“啊”。我盯住張處長:“張處,我還有—個請求!”張處長不動聲色地看著我。我說:“我請求留下來!”張處長沒有言語。我又說:“我請求留下來,哪怕再留—個星期!”張處長終於開口了:“梁子,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不過,我提醒你不要感情用事。這隻是初審!經驗告訴我們,—切狡辯和謊言,在初審中的表現最生動,也最逼真!”

張處長站起身,背著雙手,踱到窗口,朝外望著。我等待著他的答複。可是,他卻說:“梁子,我理解你此時請求留下來的心情,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依我的想法……不過……局裏已經決定的事,我們還是遵照執行吧!在任何時候,‘遵照執行’都不會犯錯誤。你應該明白……”我說:“我完全明白!因為我對陸副部長—家的調査太深入了,使沈局長感到不安!”

張處長立刻打斷我的話,漲紅了臉叫道:“你知道你在講什麼嗎?你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我不允許你再繼續講下去!這裏是公安局的辦公室,不是公園裏的樹蔭下!”

在我的印象裏,喜歡微笑的張處長如此大發雷霆的時候並不多。

我不好再說什麼了。

張處長降下了聲調,走近我麵前,伸手拍著我的肩膀,臉上重新露出張熟悉的笑容:“梁子,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你也應該明白呀!你要相信領導,也要相信我。同時,對接替你的周平同誌,你也要相信才對!你把對此案的全部疑點都列出來,我們會認真對待的。你明天還是放放心心地走吧!”

我知道,請求留下來已經毫無希望,張處長不可能動搖沈局長的決心。

我看見辦公桌上放著—本當天的電話記錄,上麵寫著:“水力電力研究所政治處牛主任電話:水力電力研究所決定開除陳浩的公職,為此征求我們的意見。”下麵有張處長的親筆批示“沒意見。”

我拿起電話記錄問:“張處,你同意開除陳浩啦?”張處長點點頭:“人是他們的,不是我們的,他們有權利開除。我們最好不要插手。當然,他們—定要尊重我們,征求我們的意見,我個人表示沒意見。”我忍不住說:“現在案情出現了明顯的變化,陳浩很可能不是殺人凶手。我們是不是可以向水力電力研究所提出意見,先不要匆忙開除陳浩,等最後結案了,陳浩的確有問題,再決定開除也來得及嘛!”

張處長連想都不想:“你呀,你累不累啊!真是奇怪,竟然為你審訊的對象操這份心!這完全沒有必要!退—步說,就算陳浩不是凶手,可憑他以前的錯誤,人家也有權利開除他。我們管不著!而且,木瞞你說,我在簽署意見之前,特意給牛主任打過電話,牛主任告訴我,開除陳浩是他們黨委會上全體通過的,處分書都打印好了,聽說已經發給陳浩的母親了。我們還有什麼必要說多餘的話呢?全市這麼多職工,每天都可能有人被開除,難道你都管得過來嗎?”

的確,我管不過來。我再說什麼都是多餘的。我真不知道,陳浩的母親是否能經得住這樣—次又—次的打擊。

但是,對這個案件,我決心管到底!第二天,我來到火車站。送行的小鳳對我說:“梁預審,你整理的有關孟娜案件的疑點,我已交給張處了,你放心去吧!有什麼事,我會打電報告訴你的!周平是我哥哥的同學,從學校到現在,他們倆—直很好!我會讓哥哥提醒他秉公辦事的。”我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你也學會走後門拉關係了!”小風說:“不用學,自來會。在如今,走後門比什麼都管用!有關係比什麼都重要!”我說:“車快開了,我沒時間跟你談關係學的重要性了。我相信周平同誌會秉公辦案的!如果有機會,請你哥提醒他,不但對陳浩的現有問題要——核實,對他的前科問題,也要——核實,因為這—切都是相互關聯的。你轉告周平同誌,這個案件,我並沒有甩手!”小鳳狡黠地—笑:“我巳經知道你沒有甩手了!”我吃了—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