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還有—個現象值得注意,那就是安排了與偵査案件齊頭並進的另—個故事,母狐秀耳朵的故事。預審員梁子曾是個下鄉知青,在東北深山老林裏有—段追捕禿耳朵母狐的親身經曆深深地銘刻在他的記憶裏。這段經曆不僅貫穿了小說始終,為小說營造了撲朔迷離的藝術氛圍,而且成為梁子進行道德評判的基礎。巧妙的是,這個故事的結局與案件的真相大白在小說的結尾處重疊,母狐咬死自己以保護公狐不被人捕獲,歐陽雲在得知丁力被判死刑以後也自殺身亡。這個結局的悲劇氣氛震撼人心,有力地鞭挺了王少懷之惡,而這種惡又是被法律遺忘的角落。
母狐的故事在小說中出現,它的意義還不僅僅在於深化了主題。在西方偵探小說大家克裏斯蒂的作品裏,我們常常能讀到女偵探瑪帕爾小姐的推理方式。當—件案子發生以後,她總是要這樣向自己發問:“這樣的情況,村子裏曾經發生過沒有?”而她的推理也往往依村裏曾經發生過的情況來類比。由此可以看出,李迪在《傍晚敲門的女人》中設置了兩種推理方式,即歸納推理和類比推理,以歸納推理為主,以類比推理為輔,相輔相成,共同構成了小說豐富的智慧光彩。這樣的藝術嚐試,在中囯偵探小說中並不多見,但卻體現了中國作家在偵探小說領域中藝術的掘進。
由此,我們可以預期,中國偵探小說總有—天會迎來—個流派紛呈和精品倍出的新局麵。
(作者為著名文學評論家、《藍盾》雜誌副主編)
《〈悲愴〉的最後—個樂章》引起的風波
艾群
《藍盾》創刊十五個年頭,我與《藍盾》的交往也有十五年之久了。十五年的交往,有太多太多的話要說,但是不能不說的卻是令我負疚至今的那件事。適逢十五華誕,說出來算是我對《藍盾》節日的祝賀,也算是我償還了欠下的那份情。
1984年我在公安部參與創辦《人民公安報》,那—年我得知《藍盾》即將創刊的消息,隨即冒昧地寫去—封信,提出由《藍盾》、《劍與盾》(上海市公安局主辦〉、《水晶石》〖遼寧省公安廳主辦)以及《人民公安報》四家聯合舉辦首屆全國公安文學大獎賽。這個活動的特殊意義在於“首屆”和第—次在文學活動中使用“大獎賽”的形式。為舉辦好這項活動,1985年秋,四家聯合在青島召開了筆會,聯係了—批作者,組織了—抵作品。1986年4月,四家各出兩名評委聚首桂林,共商評獎事宜。《藍盾》去的是宋曙光和張仲同誌,《劍與盾》去的是周叉:‘和陸海光同誌,《水晶石》去的是劉俊榮和—位青年同誌,《人民公安報》去的是我和金衡。按照原定每—家—個—等獎名額,當時共同評定了包括《藍盾》選送的中篇小說。
《〈悲愴〉的最後—個樂章》在內的四部作品為—等獎。豈料麻煩就出在《〈悲愴〉的最後—個樂章》上。這部10萬字的小說出自當時很走紅的青年作家李迪之手。李迪的成名作是發表在《啄木鳥》雜誌上的《傍晚敲門的女人》,這部小說因拍成電視劇而家喻戶曉,後被譯成多種文字而蜚聲國內外。《〈悲愴〉的最後—個樂章》毫不遜色,作品思想更為厚重,形象刻劃更為精當。評為—等獎我是讚同的。然而兩個月後節外生枝,就在各家興致勃勃準備參加在公安部東大廳召開的頒獎大會時,有幾位同誌很鄭重地找到人民公安報社,提出《〈悲愴〉的最後—個樂章》的某些段落在思想傾向上有問題,如果評為—等獎可能招致批評造成負麵影響。這幾位同誌的意見又是通過我的上級領導傳達給我的。今天說起這事,我仍然認為這幾位同誌和我的上級按照正當途徑表達自己對—部文學作品的看法,完全是他們的正當權利,也是無可非議的。意見說得很鄭重,它讓我必須高度重視,不可掉以輕心。它也給我們出了個大難題,處理不好,有可能因此而導致這項活動的夭折。我立即打電話把情況反映給當時主持《藍盾》編輯工作的溫超藩同誌。在電話的那—頭先是—陣難奈的沉默,接著傳來溫超藩的聲音,他表示驚訝而不解,最後明確答複不敢苟同。他說他熟悉這部作品,他要認真考慮這個問題。事過幾天,溫超藩和宋曙光乘著那輛新購置的小轎車直驅北京,我們在公安部17號樓交談。溫超藩態度明朗,他苦口婆心地試圖說服我們。他說《〈悲愴〉的最後—個樂章》總體上是好的,即便有些毛病也是瑕不掩瑜,不影響它獲得—等獎;反過來說,如果把這部作品拿下,那將是對青年作者李迪的無情打擊,說不定對他的—生都會產生不利影響;從愛護作者的角度出發,請你們開明些,大度些。溫超藩同誌的—番話發自肺腑,帶著希冀、帶著懇求、帶著無奈、帶著憤懣。他有著在青年時期遭受無端打擊的切膚之痛,他不願三十年後同樣的故事在今天的青年作者身上重演。他想用自己的—隻肩膀扛住迎麵滾來的車輪。
當時我就被溫超藩的誠摯之情所感動,我為自己愛莫能助而深感不安。說實話,當時我本人也真的認為《〈悲愴〉的最後—個樂章》的某些段落表述失當,確實顧慮評上—等獎而導致對我們四家報刊引火燒身。十五年後的今天再回頭看這部作品,由於思想觀念的變化,我承認當時的認識是失當的。
在那時的情況下,溫超藩的意見已經不可能被采納。頒獎大會前夕召開了最後—次評委碰頭會,依照多數評委的意見《〈悲愴〉的最後—個樂章》未能獲獎。我深知溫超藩十分惱火,藍盾雜誌社派了三位編輯參加6月6日在公安部東大廳隆重舉行的頒獎大會,他沒有出席。但是他在電話裏語調平靜地對我說:“今後咱們還是好朋友!”
那年夏天,溫超藩已無力挽回整個局麵。他沒有放棄努力,在他的支持下,很快出台了《藍盾》自家的“藍盾文學獎"’我清楚地記得李迪的《〈悲愴〉的最後—個樂章》名列其中。後來溫超藩多次來京,我們都很好地配合工作,對業務工作討論熱烈,隻是對《〈悲愴〉的最後—個樂章》的落選,雙方都諱莫如深,誰也沒有再提過—個字。至於作家李迪,聽說後來出國去日本發展,好像從事出版工作,我很少見到他的新作。但願他事業發達,我想他永遠不會忘記《藍盾》和溫超藩對他的那份深情厚意。
十多年來,每每同溫超藩同誌見麵,以至每每同《藍盾》諸君接觸,我心中總是難免惴惴不安,總覺得欠了—份情,欠了—份債,總覺得應該通過自己給《藍盾》做些什麼來還上這份情,還上這份債。
遺憾的是,溫超藩同誌離我們而去已經多年了,在悼念他的—篇文章中我曾這樣寫道,溫超藩和他的同事率先樹起了法製文學這麵旗幟,他對於中國法製文學的貢獻,如同厲慧良之於京劇,小彩舞之於大鼓。
前些年《藍盾》在北戴河的筆會,多次打電話邀我參加,但是由於工作脫不開身未能成行,隻派了—位年輕記者去。十五年來《藍盾》獨樹—幟,長盛不衰,不能不說是靠了《藍盾》編輯們守成敬業,立意示新,堅持文藝的“二為”方向,呼喚依法治國,弘揚正氣,鞭撻邪惡,以高品位、高質量作品贏得讀者,為促進社會主義法製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盡—份力。《藍盾》同仁古道熱腸,不忘老朋友,不斷結識新朋友,贏得了廣大作者的厚受和支持,我為之感到高興!祝願她在新世紀再振昔日雄風,緊踩時代步伐,關注社會熱點,擴大選題,采擷精品,越辦越好,樹更茂,旗更紅!
於北京方莊芳星園
群眾出版社
(作者為群眾出版社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