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欲(2 / 3)

該說什麼呢?“為你的美麗和爽朗幹杯。”我由衷地想出這句話,並把這句話說出來,果然感動了宋小媛的那隻杯子。它輕快地伸過來,觸碰我正迎接上去的杯子。

兩隻圓滿的杯子相碰發生悅耳的聲音,像兩個重逢的朋友擁抱時表達的問候。

宋小媛一氣幹完滿滿一大杯啤酒,雖然不使我感到驚訝,卻使我感到畏懼。

宋小媛是一個在花天酒地裏成長的女人,她的酒量嚇倒過許多男人。

我是男人,但是麵對宋小媛和一杯啤酒,我男人的氣概薄弱消失,像在暴風雨中熄滅的篝火。

我擺弄著壓迫我的這一大杯啤酒,咕嘟了幾口氣也不能把酒喝完。澄黃的酒還在杯子裏動蕩,我看著宋小媛向我亮出的空杯,像看著一頂拋在空中表示得勝的帽子。

然後我把有酒的杯子放下,看著也在看著我的宋小媛,說:“我之所以不能像你一樣一次把一杯酒幹完或開懷暢飲,這是因為我想到我是你的司機。我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和正常的狀態,保證你、我和車子不出事故。”

宋小媛又一次因為笑露出一口霓虹般的牙齒。“你能保證不出事故,”她說,“但是你能保證我和你不發生故事嗎?”我玩賞和品味宋小媛的迷離的笑貌和她靈妙的語言,回答得也意味深長:“假如故事發生在事故的基礎上,我保證不會發生故事,也不會出現事故。”

“不,”宋小媛媚著眼睛看我,“故事一定會發生的,不管是出事故或不出事故。”

宋小媛媚情的眼睛和挑逗的語言,像寬闊的扇子和輕狂的風,把我扇動和吹捧到烈火的邊緣,將讓我去經曆蕩氣回腸或驚心觸目的故事和事故。

2

宋小媛把她那部“別克”轎車的鑰匙交給我,是在她把香港男人送上飛機後的這天下午。

那名被宋小媛送走的男人就是把“香港夜總會”送給宋小媛的香港人。

宋小媛現在擁有香港人的夜總會,但是香港人卻擁有著宋小媛。

宋小媛獨斷專行地受用和支配著幾百萬乃至千萬的資財,就像香港男人隨心所欲地占有與享受宋小媛的青春和美貌。

香港男人迷戀宋小媛,當他需要並且方便的時候,就從香港或其他地區飛來,住在同樣是他為宋小媛購置的別墅裏。然後,宋小媛把肉體給他。

隻要他有能耐或功夫,幹多少幹多久都行——宋小媛這麼對我說,當然這是很久以前的話。

那時候,我還是女人,還是宋小媛的朋友。宋小媛有什麼話都對我說,包括除了香港男人之外她還有幾個男人,我都知道。

宋小媛也知道做女人時候的我:我的來曆,我的失敗和悲傷,我的屈辱,還有我的婚姻。

但是在我變性成男人以後的情況,她就不知道了,就像我也不知道這一年來她是否還想念著我這位昔日的朋友一樣。

宋小媛送走那位使她富貴榮華的男人後,顯得興高采烈,仿佛送走一名肮髒的旅客。她從機場把車開回城的路上,就用手機打我的BP機。

BP機是她配給我的,而且是中文機。每一個為她工作的人,都有這麼個玩藝。

這玩藝“BP”響起來的時候,我正在市郊交警隊開辦的訓練場上,練習駕駛。我駕駛著一輛破舊的北京吉普,在廣闊卻充滿曲線和夯滿木樁的土地上謹慎地行駛。

BP機的響聲幹擾著我,也把我吸引。我一手把握方向盤,一手將BP機從褲腰帶上拔出來,舉到眼前,中文BP機不顯示中文,隻顯示一個號碼,但我意識到是宋小媛呼我。於是我把車開到訓練場邊緣停下,借用一個見過但是不知姓名的同學的手機,給宋小媛答複。

手機相通後,我們都問你在哪裏?宋小媛說她在機場回城的路上。我說我正在城郊汽車訓練場上。她說我馬上去接你。我問有什麼事麼?她把手機關掉了。

我喜憂參半地在訓練場出入口等候,這是宋小媛第一次呼我,使我喜悅。但是我又擔憂出了什麼事情。

十多分鍾之後,一輛白色的轎車向我開來——那是宋小媛的車。

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這部車子的時候,腦袋和心轟鳴震顫,那是一種爆炸的感覺。

兩年前的秋季,宋小媛和香港男人上床不久,就有了這部車子。當她告訴我然後把我帶到這部豪華名貴的車子麵前時,我的精神四分五裂,因為她說這部車子是她的。

“‘別克’牌,”她說,“他買給我的。”

“誰?”我問。

“還有誰?”小媛說,“香港男人。”

“他真舍得。”我說。

“有什麼舍不得的?”宋小媛說,“他還要把夜總會送給我呢。”

“為什麼?”我問。宋小媛說:“因為他喜歡我、愛我。”我說:“想不到愛一個人會付出這麼高昂的代價。”

宋小媛跳起來,瞪著我,“你說什麼?”她說:“誰付出高昂的代價?他,還是我?我這一身讓他享受的肉體,難道不該和不值有一輛車子?”“綽綽有餘。”我說。

“夏妝。”她叫我女人時的名字。

“別妒嫉我,我富有了,對你不也好麼?我們是朋友呀。”

我說:“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把車門打開,我進去坐坐。”

宋小媛笑著說:“好。”她打開車門,把我坐進車子裏駕駛員的位置,而她坐副駕駛的位置上。

“好可惜。”

“可惜什麼?”她說。我說:“我不會開車呀!

宋小媛說:“我也不會,不過我很快就會學會。將來你也要學。”我們同時張開笑口,我們的笑聲同時播撒在舒服的車廂裏。

我們坐在高級卻無法開動的汽車裏,就像擁有政權卻不知如何操縱和管製的統治者一樣。

現在宋小媛對這部車子自然已經駕輕就熟。她把它開到我的麵前,平緩地停下。宋小媛從容輕快地從車子裏出來,一臉舒心的神情,驅走了我的擔憂。“我來看你的車學得怎麼樣?”她站著對我說。

“我這就會開給你看。”我說。然後轉身背向她。

“去哪裏?”她說。

“開車呀。”我指著不遠處破舊的教練車。

“這不是車嗎?”宋小媛指著她的車子說。

“這是‘別克’呀!”

“‘別克’怎麼啦?”她說,“看把你嚇得。”

“我不敢開,”我說。“現在……”

“開!”她命令我。

我戰戰兢兢地坐進車裏,宋小媛也坐了進來。“你坐在我身邊,我更不敢開了,”我說,“萬一車撞壞了,可以找保險公司,如果你撞傷了,我就是拿命償你,也抵不起。”

“這樣好呀,因為我坐在你的身邊,你才不會麻痹大意。”宋小媛說。“你不愛惜財產,至少你愛惜生命呀。有我坐在車子裏,你就不會輕易開車朝樹上或別的什麼建築上撞。”

“這倒也是。”我說。我果然有所心定。

我輕輕打開汽車油門,然後便響起發動機的聲音。這聲音十分的勻稱,像一個男人甜蜜的鼾聲。

“啟動不錯。”宋小媛表揚。我謙虛抑或實事求是地說:“這是因為發動機的性能好。”

“原來你不喜歡表揚,”宋小媛說,“那就戒驕戒躁地開吧。”

我慢慢放鬆被壓製在我腳掌下的離合器,汽車就像離韁的馬,漸漸快跑。

豪華名貴的別克轎車在滿目標誌塵土飛揚的訓練場縱橫馳騁。

前後左右盡是練習的車輛,但沒有一輛可以與之媲美。沒有人會舍得拿好車來練習,除非是宋小媛。

被譽為“一代天驕”的別克轎車混在一群破舊的汽車裏,就像一位風華絕代的美女,淪落在風塵市井之中。

然後,宋小媛指示我把車開出去,我說去哪?她說回城。我說那你來開。她說,你開。

“這怎麼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