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欲(3 / 3)

“怎麼不行?”她說。我說:“我還沒駕駛證呢。”

宋小媛笑道:“沒駕駛證就不能開車啦?”“當然,”我說。宋小媛說:“你現在不是開著嗎?”我說:“這是在訓練場訓練呀。”

宋小媛擺首,我感覺她在擺首,卻不是為了看我或別的什麼。“真是膽小,”她說,“連偷雞摸狗的勇氣都沒有,哪像個男人?”她的話刺激了我。我也是鼓憋著一股氣,將車開出訓練場,上了公路。

筆直緊張的公路像一根偉大而冷酷的繩索,拉扯著我駕駛的別克轎車和成千上萬的車輛。

任何人任何車都寧願被這根繩索束縛,不敢偏離和擺脫,我尤其如此。

我既害怕駕駛的閃失,更顧慮在道路上像獵犬一樣嚴厲的交通警察。我總感覺我和車是所有拴在這條繩索上的人車中最易捕獲的獵物,因為我人生路不熟,並且觸犯規章——我踩足油門,但是衣袋裏卻缺少一本駕駛證。

我像一個沒有城市戶口卻偏要闖進城市發展的當代農民,膽大心細地行進著。

我很幸運,或是很僥幸,因為我冒險駕駛的車輛居然能順利地進入這座體製森嚴的城市並在這座高樓橫陳星羅棋布的城市暢通無阻,最後平安地停放在香港夜總會的車庫裏。

然而我還是在冒汗。宋小媛看著我在涼爽的秋天臉上出現的細汗,歡笑的淚花也像汗一樣在她嫵媚的眼睛裏綻開。

“現在你相信沒駕駛證照樣能橫行霸道或為所欲為吧?”宋小媛說。

“我相信,”我說。“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無證駕駛,但是警察卻沒有攔我。”

“這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你無證駕駛,”宋小媛說,“重要的是,他們不會也不敢攔你。”

“為什麼?”

“因為你駕駛的是別克轎車,”宋小媛說。“誰會盲動或有膽去攔一輛通常隻有達官貴人才能乘坐的高級轎車呢?除了劫盜和刺客。警察是不會輕易攔住檢查這種盛氣淩人的車輛的,除非你軋死人或撞翻了交通崗亭。同樣警察也極少認為駕駛這種車輛的司機,居然沒有駕駛證?除非你去自首。”

聽宋小媛這麼一說,我頓時感覺剛才的怯懦和顧慮真是多餘,並恍然大悟:一種事情的冒險,是因有安全的一麵存在著,人是因為存在著安全的一麵才去冒險的。

我雖然沒有駕駛證,但是我一樣能安全駕駛,這情形就像這世界開放的男女,雖然沒有結婚證,照樣自由地做愛同居。那麼有結婚證又怎樣?多少人還不是厭棄和撕破合法的外衣,去勾引、占有別人的妻女或父子。

想到這,我無憂無慮,信心增足。宋小媛就是這時候,把汽車鑰匙交給了我。那純金的汽車鑰匙是我先交給宋小媛的。

我把車鎖上之後,把鑰匙遞給宋小媛。宋小媛把它拎在手上莊重地說:“從今天開始,這把鑰匙,就交給一個已經取得我信任的人。這個人就是你,童漢。”宋小媛說完便把鑰匙交給我。

我大喜過望地接過金光閃閃的鑰匙,像接受一種至高無上的獎賞。

事實上我就是在接受一種高貴的獎賞——這是一把鑰匙,它的貴重並不是因為它是純金的。重要的是,它能打開和啟動一部富豪的車輛,並且讓我跟隨富豪見識這個耐人尋味的社會。

3

我和宋小媛上床親密的事實,沒有人會想到,除了我和宋小媛。

我開始的時候確實不想和宋小媛上床,因為我還是把她當做我最好的朋友,盡管這種好朋友的關係是我在做女人的時候建立的,盡管現在我已是一名男人。

我原以為男人女人之間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做不了情人,就做朋友。就像穀子一樣——能作種子的就做種子,不能做種子的就做糧食。

但是我的看法和比喻都錯了。

宋小媛是個浪漫風流而性情獨特的女人,她和男人的關係,要麼愛欲橫流,要麼惟利是圖,要麼恨之入骨。在她心目和牛活中的異性裏,沒有朋友。

要想和宋小媛保持朋友關係,除非我告訴她:我就是你過去的朋友夏妝呀!問題就出在這裏。我既想避免做宋小媛的情人,又不能告訴她我就是過去的朋友夏妝。那個叫夏妝的女人死了,我現在是男人童漢。

我不能讓過去的夏妝複活,絕對不能。

於是當風流女人宋小媛與單純男人童漢在一起時或者說天真男人童漢和放蕩人女人宋小媛形影相隨時,該和不該發生的關係,都發生了。

事情發生在宋小媛別墅裏。

從那把金鑰匙交給我以後,我正式成為宋小媛的司機。每天,在約定的時間裏,我都準時將車子停在夜總會門前和到達別墅或別的預定地點,接送宋小媛。如果時間或地點需要變動,宋小媛就用手機或電話打我的BP機。

事情是從半夜三更那個BP機的呼聲開始。

這個深秋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樣將忙累了的宋小媛送回別墅。這天宋小媛也沒什麼特別。她在離開車子後,站在車門邊,說了一句“你回去吧”,就替我把車門關上,然後就走進別墅裏去。

這句話和關車門的動作,她每天都說和做,已成為習慣,因此我感覺不出宋小媛有什麼異常。

我一如既往地把車子開走,又把車關在夜總會的車庫裏——自從我管上這部車以後,這部車便就近與我作伴,極少進駐別墅的車庫房。

鎖好車子,我步行回到宋小媛為她的職員配備的住所。我和兩名職員住在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裏,我因為後到,就住在客廳。宋小媛手下的一名主管說過一段時間就給我調,但我說沒有必要。我樂意住在客廳裏,以此說明或證明我不是一個好逸惡勞的男人。

我回到住所後,就去洗澡。另外和我居住的兩名職員早已經回來,窩在各自的房間裏。我以為他們睡了,因為我看不到門縫和氣窗上漏出燈光。

於是洗澡的時候,我盡量減少水量和手腳的運動,以免擾醒他們的美夢。但是後來他們發動的聲音,比我洗澡的響動還大,那時候我已經洗完澡熄了燈,躺在床上準備入眠。

房間裏忽然有聲音傳出來,準確地說,是其中一個房間先鬧出聲音來,而且是叫床的聲音,叫床者是一名瘋了的男孩和一名同樣瘋了的女孩。我覺得他們瘋了,或者就是快死了,因為他們叫喊的聲音癡迷破亂、尋死覓活。這聲音持續不長,就停了下來。但是緊接著另一個房間又鬧出聲音來,這同樣是叫床的聲音。叫床的都同樣是一對瘋了的男女。我同樣覺得他們瘋了,或者就是快死了,因為他們叫喊的聲音癡迷破亂、尋死覓活。

兩個房間相繼發出相同的叫聲,並且使我產生同一種感覺。

這聲音和感覺使我心煩意亂,夜不能寐。

房裏的聲音逐漸減弱和消失,房門又相繼打開。四名舒心滿足的男女相繼走出來。輪流使用洗澡間和廁所。但現在卻是他們行為小心的時候了,他們像我剛才一樣,盡量減少水量和手腳的運動,因為他們認為我睡著了,不忍擾醒我的睡夢。可是剛才他們叫床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現在才知道顧忌。但我還是裝出一副熟睡的樣子,蒙騙他們。然而就在這時候,BP機響了。

BP機“BP”的聲音,令我無法假寐,也使解手洗澡的男女手足無措。一個裸露的女孩,抱著頭飛快地躥過客廳,她白嫩的身子放出光芒,穿梭在黑暗裏,就像一隻白胖的老鼠。

我必須動作,因為我得拿跟隨褲子遺落在床尾的BP機,看是誰呼我。

BP機像一隻海螺被我撿起,我看到這樣的文字:“童漢,我害怕!”短少的幾個漢字像幾朵帶刺的玫瑰,使我悅目,也使我棘手。我斷定是宋小媛呼我,因為在三更半夜還明目張膽驚擾我的人,隻能是宋小媛,盡管BP機上沒有打出她的姓名。

宋小媛在這個時候呼我,是因為她害怕。她通過BP機傳達或言明她害怕的心情或處境,她為什麼害怕?她害怕為什麼要向我通告和表白?現在的問題是:我要不要穿上褲子,到她的別墅去?我似乎聽到或作出一個回答:是的,要去。

於是我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