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肯定,為什麼?”
“因為,你和進入臥室的其他男人一樣,對這張照片上的我的朋友,充滿了好奇和色欲。”宋小媛說,“如果你是她,就不會整天屢屢對著照片上熟悉的自我,投入淫邪的目光。”
“我是這樣看待這張照片的嗎?”
“是的,和別的男人一樣。”宋小媛說,“如果說你和別的男人有什麼不同,那就是你對我朋友的迷戀,已經達到了影響我們之間做愛的程度。我發覺你每次看這張照片,就對我冷淡,知道嗎?”“如果你這麼想,”我說,“請你把這張照片從臥室裏拿開,好嗎?”“不,我不會把照片拿開。”宋小媛說,“如果你繼續對我的朋友含情脈脈、問長問短,就請你從臥室裏走開,以後也別再進臥室裏來!”宋小媛驅逐的口吻和態勢,使我緘口。我再也不過問關於夏妝的事。其實我根本就沒有必要明知故問,夏妝是誰?還用得著去向別人打聽嗎?我明明知道夏妝是誰,卻偽裝不知道,我覺得這很可笑,可笑的情形就像一個腐敗的當權者,他本身就是腐敗者,卻還要在大會上作反對和揭露腐敗者的演講一樣。
我就是夏妝,或者說我曾經是一名叫夏妝的女人,但是卻佯裝不知,去向別人詢問。我這樣做的動機和目的無非是想掩蓋我曾是一名女人的事實。我害怕和恐懼事實的被揭露和暴露,這情形還是很像腐敗的當權者害怕被揭露,因而不得不高舉反腐敗的大旗一樣。
但是我曾經就是一名女人,這一千真萬確的事實就像一起強奸的案件;有一名女子被強奸了,許多人都知道;被強奸的女子是誰,也有人知道,但是被強奸的女子的相貌,許多人卻不認識,如果她再更名改性背井離鄉,就更不會有人知曉和認識——我的情形就是如此。
一年前那個轟動這座城市並波及半個中國的女子變性手術,就像一場怪異神奇的足球賽,令億萬人震驚和觀望,而我就是那名引起轟動和令人震驚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夏妝,是某文藝團體的演員。在她的要求和申請下,省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成功地為她做了變性手術……這是一則被各種報紙連篇累牘報道的新聞,它的發表使這名叫夏妝的女人聲名遠揚,卻使已變成一名男子的他無地自容。
就是這座一百平方公裏的城市、容不下一名新生的男子。成千上萬的人們像螞蟻爭先恐後地看好和覓求他新鮮的血肉。為了逃避這蟻窩般的城市,他隻好像一隻鳥一樣遠走高飛——時至今日他也沒有後悔這亡命的飛翔,就像沒有後悔從女子到男人的生命的轉變——她希望做男人的夢幻和理想由來已久,時間其實可以追溯到28年前,她兩歲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認識人的差別:人分男女。大人告訴她,屁股前麵有小鳥的是男人,沒有小鳥的就是女人。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因為她屁股前麵沒有小鳥。她由此還開始感覺到男女之間待遇上的差別:屁股前麵有小鳥的孩子總是特別受寵,反之則備受冷落。這一感覺產生在那一次她和哥哥爭搶一顆蘭花根糖之後。
那一天她的哥哥帶她出去遊玩,在離家不遠的學校的操場上,比哥哥小兩歲因而也矮一截的她最先發現了這顆蘭花根糖。她把它撿起來,而且是在她把糖撿到手之後,她的哥哥才看見的,這顆蘭花根糖油亮圓細,在那個饑餓的年代,令兄妹倆饞涎欲滴。兄妹倆都想獨吞這顆蘭花根糖,因而引發了爭搶和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