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具體地說。
他體貼我，尊重我。從來沒有男人像他那樣無微不至地嗬護我。他很忙很忙，但總是不會忘記和我道晚安和早安……
不需要你說這些。
女檢察官：宋小勇總共給了你多少錢？
夏妝：我沒要過他的錢。
那你是要他的東西啦？
是的，他經常買東西送我。
什麼東西？
鮮花，巧克力和水果。
就這些？
我就喜歡這些。
他買房子送給你是什麼時候？
他沒有買房子送給我。而且我並不需要。
為什麼？
因為他有房子。我們不需要分開。
男檢察官：宋小勇暴斂錢財你知不知道？
夏妝：他很富有。
他的錢財是怎麼來的？
不知道。在我認識他之前，他就很富有。
在你和他交往中，見沒見過有人給他送過錢？
沒有。
女檢察官：宋小媛和你是什麼關係？
夏妝：朋友。
那你一定知道她和原市委書記宋文學是什麼關係，把你知道的情況交代出來。
她是宋書記的幹女兒，我知道的就這些。
幹女兒？有幹女兒和幹爹一起上床的嗎？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沒關係，因為他們已經承認了。
不，不會！
男檢察官：我現在再問你，宋小勇給沒給過你錢？他有沒有把存折、證券、金銀什麼的交給你藏匿和保管？
沒有。
真的沒有？
我不會說假話。
女檢察官：那好，我問你，你為什麼選擇宋小勇而不是選擇別的男人做情人。
夏妝：因為宋小勇高高在上，隻有他才能征服我。
宋小勇是貪汙、挪用公款近一千萬元的案犯，你也認為高高在上麼？還有其當市委書記的父親，受賄金額超過五百萬！你認為宋小媛究竟是愛他大把的年紀，還是愛他顯赫的權位？
宋小勇吸引我的是他的男性魅力，而不是他的錢財。至於宋小媛，她愛什麼愛誰，那是她的事。
那麼，宋小勇現在犯罪了，他將被繩之以法。你認為他還有魅力吸引你麼？
假如他不被判處死刑，我就等他。
恐怕……這隻能是你的夢想而已。法律不會因為你癡情而從輕懲罰宋小勇。再說，就是讓你為一個男人等候和煎熬二十年、三十年，那對你也太殘酷了。
宋小勇在哪？請讓我見見他！
男檢察官：你現在是宋小勇、宋文學貪汙受賄案的涉嫌人員，你說可能讓你和他們見麵麼？
夏妝：我是清白的，請把我放了！
“我是清白的，請把我放了”——夏妝數不清自己多少次說這句話了，每次審詢的結束或開始，她都會把這句話念念不已，像一個跪拜在觀音菩薩麵前禱告祈求消災免禍的薄命紅顏。
事實上夏妝就是薄命的女子，但檢察官卻不是觀音菩薩——他們對夏妝的鐵麵無情使夏妝感到了絕望或末日來臨。
但是最後他們放了夏妝，因為經過審詢查實夏妝沒有參與案犯行為——她隻是沒有罪，但是沒有清白可言。
一個和大案要犯相處了半年的女人，誰相信她無辜和幹淨呢？就像一個海邊的女人，男人整天打魚曬網，縱使她不吃魚也會沾上一身葷腥一樣。
檢察官宣布夏妝無罪，但並不等於說夏妝什麼問題和錯誤都沒有。他們也放了宋小媛，因為她和原市委書記上床是愛慕虛榮和貪財圖利，也是身不由己。
她成為原市委書記的情婦的動機、原因或背景幾乎是一目了然，或不攻自破。她確實從市委書記那裏得了許多好處或便利，也得了些錢，但這些錢還不足於判她有罪，就像假如市委書記僅僅是玩宋小媛一個乃至更多的女人也還不至於給他定罪一樣。
如果他僅僅是玩女人，也許他還是市委書記。但是他不僅玩女人，他還大肆受賄，便是罪不可恕了。
宋小媛隻是罪人的情人，而不是罪人，所以檢察官放了她，情形就像捕殺野獸的獵人，當他們把野獸連同野獸挾持的活物一起拿獲時，他們會把野獸給宰掉。如果活物是羔羊或者其他家禽，他們就把活物給放了。
被解放的宋小媛和夏妝像兩隻幸運逃脫虎口或禍患的大白兔，又回到了熟悉的草園和屋舍。
但是經過這次危險和教訓她們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和活蹦亂跳了，因為他們的心靈和名譽飽受創傷，她們又像一對被折斷了翅膀的鸝鳥，長著一身漂亮的羽毛，卻隻能像雞一樣活著——夏妝被歌舞團開除留用，而宋小媛則被徹底開除。
被開除的宋小嬡和夏妝仿佛是兩名滿身狐臭的女人，痛苦和艱難地生存在其實比她們更自私和利己的人世裏，因為勢利的人們不僅不寬容她們，而且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6
夏妝在變性之前和宋小媛的最後一次長談，是在五星級的國際大酒店裏。約請這次會麵和宴飲的是夏妝，但是最後結賬買單的卻是宋小媛——因為這是事先說好的。宋小媛說這叫你有心，我有意。
她還說你不是早就想請我去國際大酒店嗎？我有足夠的外幣嚇唬那些隻認錢的中國人。
夏妝毫不客氣地應允了，因為她知道宋小媛有錢。被歌舞團開除之後，宋小媛就到香港夜總會去跳舞，她驚人的舞蹈和豐韻使開辦夜總會的香港男人為之傾倒。她很快又成了這名香港富賈的情婦。
那時候原市委書記已被送往勞改農場，他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而宋小勇屍骨未寒——死刑的判決果然粉碎了夏妝僥幸和等待的夢想與癡情——她徹底地解脫。
宋小媛和夏妝坐在國際大酒店金碧輝煌的飯廳裏。她們故意選擇大廳而不進廂房。目的是為了向更多的人顯示她們的華貴和靚麗——這樣的動機其實十分可笑，因為走進這個飯店的人，誰還會懷疑你是窮人呢？宋小媛、夏妝抱著顯闊露富的動機其實恰好相反說明了她們的卑微和落魄。幸好她們的動機沒被人識破，但是她們的目的卻達到了——大廳裏果然有不少人對她們刮目相看，因為她們美麗大方，並且不傍男人！最昂貴的菜和最名貴的酒送上來，宋小媛和夏妝開始吃喝。最初，她們的話很少。其實雙方都有很多很多的話，但卻沒有興趣和心情說出來。她們太苦悶了，隻有酒才合她們的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