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們飛快地喝酒,似乎隻有酒才能洗掉恥辱的汙垢和衝走憂傷的塊壘。
酒瓶裏的酒越喝越少,她們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
“那天,你去了嗎?”夏妝說。
“哪天?”
“宣判會那天。”夏妝說。
宋小媛說:“沒有,你呢?”
夏妝說:“我也沒有。”
“還是不去的好。”宋小媛說。
“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太……絕情了?”夏妝說。
“不,”宋小媛說,“我們並沒有對不起他們。或者說,他們並不是因為我們才犯的罪。沒有我們,宋小勇一樣貪汙和被槍斃,而他的父親一樣受賄和坐牢。你不要覺得有愧於宋小勇,夏妝,因為他的命不是你能救得了的。再說,他們是十惡不赦的男人。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壞,但我知道。最主要的是,我們隻不過是宋氏父子的玩物而已。別以為宋小勇使你快活歡樂是犧牲了什麼,其實他比你更快活和歡樂。一個荒淫的男人肯定知道如何使他享受的女人歡樂快活,就像一個放蕩的女人同樣知道如何使享受她的男人興奮銷魂一樣。因為做愛就這樣,隻有使對方舒坦歡暢,自己才會更歡暢,宋小勇其實是從你的歡樂中體驗更大更高的歡樂。隻有愚笨的男人才會不顧女人性情強迫蠻橫,我想桑克強就是這樣,所以才導致你們感情和婚姻的破裂。宋小勇開明細膩,又講情調,所以你癡迷他。但是你要記住,你隻不過是他的玩物。宋小勇那段時間確實很寵你,是因為他還沒把你玩膩。但是我想現在即使宋小勇不被槍斃他也應該把你甩了。因為你除了漂亮豐滿之外,卻不見得放蕩成熟。你生動,但不風騷,你純情,卻不會調情——但也許正是這一點使你在宋小勇的身邊受寵,這或許也是宋小勇為什麼看上你而不喜歡我的原因。”
“但是宋小勇的父親卻看上你,”夏妝說,“告訴我,為什麼和一個可以做你父親的男人睡覺?難道他也能使你快活和歡樂麼?”“我為什麼和一個大我三十歲的男人睡覺,還需問嗎?”宋小媛說。“他為什麼不能使我快活和歡樂?他給我錢,為我辦事,替我撐腰。我的生活優裕而高貴,這都是他提供給我的。如果現在他沒有坐牢,我想我還是他的……情婦。”
“但是他坐牢了。一個市委書記居然淪為階下囚,而且還是二十年。”
“真夠慘的,”宋小媛說,“他將死在監獄裏,因為他已經五十幾歲了,一個利祿並且好色的男人是不容易活到七十歲的,何況這樣的男人還被禁囚在高牆電網內不見天日。”
“你也解脫了是嗎?”夏妝說。
“我本來就無所顧忌。”
“於是你很快又找了一個男人,”夏妝說,“而且這個男人年富力強。雖然沒有市委書記權勢大,但他比市委書記年紀小,也比市委書記富有。”
“現在我感覺他這樣的男人其實才是最可靠的,”宋小媛說,“因為他是個生意人或商人,商人有錢天經地義,用不著像行政當權者那樣擔驚受怕。”
“意思是說你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是嗎?”“我為生活奉獻自己,但不是無償地奉獻。”
夏妝說:“傍著男人的生活幸福嗎?”
“不傍男人未必幸福,傍著男人未必不幸福。這主要看傍什麼男人,不傍什麼男人。”宋小媛說。
夏妝說:“這個世界真是被男人操縱著,他們不僅決定著世界的命運,而且決定這個世界女人的命運。”
宋小媛說:“有什麼辦法,誰叫我們是女人呢?”夏妝說:“我討厭自己是名女人。”
宋小媛說:“女人中你還算是幸運的,還有我。”
“為什麼?”
“因為我們漂亮、豔麗和性感,男人喜愛女人的就是這些。”宋小媛說。
“可我們還能漂亮性感多久?”夏妝說,“你二十七歲,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一個女人到了這個歲數就必然地產生強烈的後顧之憂了。如果她是一名清醒女人的話,我現在覺得桑克強的話很有道理,在我們離婚那天他跟我說,二十五歲以後的女人,每增加一歲她的生命值減少十分,如果是一百分的話,那麼這個女人到了三十五歲就算完了。”
宋小媛說:“桑克強居然能說出這種絕對殘忍而真實的話?”“他說是一個作家說的。”
“這個作家是個王八蛋,但又是個天才。”宋小媛說。
“小媛,”夏妝凝凝地看著宋小媛,“我必須開始新的生活。做女人太可怕了。”
宋小媛說:“可命中已注定你是女人,難道你還能做男人?”“是的,”夏妝說,“我今天約你,其實就是為了告訴你,我打算去做變性手術。”
“荒唐!”宋小媛張嘴大喝,她的眼睛瞪得似乎比嘴還大。
“這是可能的,”夏妝說。“我已經向公安局提出申請,並且醫院已經做好了準備。”
“你居然什麼都準備好了,才來告訴我?!”“因為這段時間我找不到你,”夏妝說,“再說我想你一定會支待我。”
“我不支持!我反對!”宋小媛嚷叫。
“你不支持我也要做,”夏妝說。“因為生命是我的,我有權讓我的生命保持原始,也可以讓它改變。”
“你考慮那會是什麼樣一種後果嗎?”
“是的,我考慮過。”
“什麼?”
“後果是,我變成一名男人,”夏妝說,“我將作為自新自強的男人活在這個男人主宰的世界裏。我將和天生的男人一樣,具有男人的本性和本質。我將學會並且一定能開創前程,征服苦難、貧困、怯懦和卑微,享有功名、權勢和愛情。最重要的是,我這一輩子將能體驗到兩種人生:女人和男人。這兩種人生的體驗將能使我的生命變得完整,因為僅僅作為女人或僅僅作為男人的人生是單調的,殘缺的。我已經體驗了女人的生活,馬上我就要經曆異性的人生。不管我男性的生命或命運如何,我都不後悔也無法反悔,或者說,我這一輩子將死得其所!”“說得真動聽。”宋小媛的語氣顯然含著沙子,向夏妝撒,“把我說服得連我都想做男人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