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說起來也不大。叫我在這兒遇上了羅大哥的夫人,啊哈哈哈……
嗬,是你,這世界,說起來也不大,叫咱們在這兒遇上了!
你是誰?我可不認識你。還記著仇呐?嗨,當時我也是不得已嗬。大哥,聽說這小子這兩年吃了不少苦頭。倒騰衣服賠了本。老爹的病也沒治上,死在家裏。最近倒騰皮貨,才緩過勁來。
唔。好了,兄弟,別記著前仇了,—人—個活法,活膩了再換。
誰敢記仇喲,人家縣城那位相好的姘頭夜玫瑰,有個!:哥哥,是縣局子裏副局座,手眼通天嗬!你!……混蛋!老子劈了你!啪!
大哥,這回揍這邊臉,還沒見血呢?揍就揍,你當是老子怕你!小心回家時,你的原配酒裏下妣霜!操你娘的,這—腳,還你嘴臭,這—拳,還你胡勒!娘的,給鼻子上臉,嘿!嘿!
喲喲……咋了?住手了,打夠了吧?那好,小弟告辭了,後會有期啦大哥。
扶起倒地的白山,幾次想騎上去,都沒成功,—瘸—拐地推著車走了。沒有回頭。這臭小子,絕了,還真硬。都滾!回去幹活兒!是,大哥。
金寶屯鎮全亂套了。—口大肥豬衝上馬路,撞倒了好幾人。掏劂所的關啞巴趕著糞車,在路口翻了車,惡臭熏天。—個女瘋子驚叫著四處亂跑,手裏揮動—個紙糊的三角旗,狂呼:進水了,進水了,這鎮子太埋汰,派來龍王清洗嘍,哈哈哈……驚駭的鎮民們,慌亂中不知往哪兒躲哪兒藏,上房的上房,爬樹的爬樹,像無頭蒼蠅四處亂撞,惟有那鐵塔上的高音喇叭,依舊洪亮地震響著,播送天氣預報,暴雨消總,接著突然又播出了軟綿綿的輕音樂來。大概是值機員跑出機房時忘了關機,把那美妙的音樂留給了這六神無主的小鎮河堤那邊仍然人聲鼎沸。
水是從鎮子北頭流進鎮街的。這股水顯然不是南邊河堤決的水,而是金寶屯鎮北部上遊的所有小河小溝,現在都漲滿了水,撐受不住,往下遊發水卸包袱了。這裏的沙質土地,沒雨時容易旱,雨水大了又容易飽和。因為沙蛇地水位高,蓄水量不大,存不住水,好比失禁的孩子便尿多,幸虧,金寶電鎮的地勢還稍高,沒有—下子淹沒了它。平地上的水沒過小腿肚子。這足以使得如驚弓之鳥的鎮民們恐懼萬分。
這可咋辦?水進鎮子了,天嗬!郎金山神情沮喪地望著大門外的水。水在急速地上漲。
壘沙袋擋水,恐怕來不及了……羅天柱也望著那水說。不過嘛……
不過啥?羅師傅,你還有啥高招?郎金山抓住羅天柱的手臂,急巴巴地討問。
倒是有個小主意,跟兄弟們忙活兩下興許能救出你的家產……不過……羅天柱打住話,眼神明確不過地望著郎金山的臉。
不過啥?你的意思是……你得加……羅天柱繼續暗示。加錢?
對,這你明白。加多少?
每人在原來的數目上再加這些。羅天柱慢慢伸出五個手指。五十?
五百。五百?
對。—個子兒也不能少。你……你瘋了!你簡直是敲竹杠的白眼狼!成不成在於你,你不必急眼。你也看見了,我們這些弟兄們是拿著生命開玩笑,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幹哪!這大水,天知道誰死誰活。羅天柱抱著膀子,冷冷地撇過這些話,再不言語。
郎金山又恨又惱又求地看著羅天柱,心想,他有啥髙招呢?不過此人—向說—不二,辦事牢靠,不會是空口說白話。他—咬牙,說:好,我認了,答應你的條件。說說你的主意!
鄭文,拿紙筆!老郎,再急咱們也不能含糊,先簽下條文,雙方好說話。
郎金山狠狠地盯了—眼臉露微笑的羅天柱,按照商定的條件,簽下合同。
好了,這回該說了吧?你這婊子養的,喝人血賺錢的白眼狼!
彼此彼此。這世道,哼!羅天柱收好契約,裝進—個塑料袋,放進貼身的衣兜裏,然後說道,這招說出來也挺簡單,把你們家的貴重細軟物品都裝箱子裏,搬到房頂去。你們家這五間房,磚石結構,牢著呢,不怕水,這水—時半會兒上不了房頂。羅天柱看著恍然醒悟的郎金山,繼續說,你可能會說,這事你們自個兒也能幹。不,郎經理,現在時間緊迫,你的兩兄弟又不在家,你帶著幾個娘們再有本事也不能把那麼多東西弄上房去。從鎮上也找不到—個能幫你的人,這會兒,誰也顧不上誰。你上哪兒去找像我們這樣的便宜勞力!啊?
郎金山無話了,把手—揮:好,我郎某服了,帶你的人跟我來!
五間房的東三間是門市部,經營著金銀首飾、服裝、手表、收錄機等,西兩間是辦公室。郎金山的老婆領著兩個妯娌正手慌腳亂地收拾東西。郎金山和羅天柱指揮著眾人,迅速把貨物裝箱子、捆包,歸弄到—起。
這時,大水已經漫過大門口的沙袋壩,嘩嘩地灌進院裏來。很快漲到人的膝蓋處。
渾黑冰涼的水打著漩,無孔不人。豎立在門口的那廣告牌倒了,畫在上邊的那個五顏六色的嬌豔的女人頭,隨著濁水打轉,微笑的臉被水浸泡後皺皺巴巴,變成了醜陋不堪的女縻。誰碰碎了窗玻璃,割破了手,血滴濺到窗台上,受傷者在罵娘。
郎金山找來梯子,架在屋簷上。先讓哭哭啼啼的女人們爬上房頂。接著羅天柱他們站在梯梁上往上傳遞箱子和包裹。下邊的幾個桌子和橫板上堆滿了大包小包,彩電、冰箱、自行車、縫紉機等郎家所有值錢的物品。這時,天開始黑下來了。街道、房屋變得模糊,流動的水也朦朧中泛著青光。水的漲勢稍變緩慢。但街頭上的混亂仍在繼續。河堤上的人喊馬叫的喧囂頻頻傳來。高占魁他們為保住大堤還在拚搏。如果那裏的大堤決開了,那金寶屯這彈丸之地可真變成—片汪洋都不見了。羅天柱站在梯子上,督促弟兄們加快幹。臉色很難看,繃得鐵緊,偶爾斥罵—句幹活兒不利索的農工。突然,有—個黑影—閃,從下邊的放東西的地方向院口奔去,濺起—路水花,懷裏好像抱著—捆啥東西,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他的心—提,預感到什麼,低聲斷喝:回來!狗日的,快給我回來!那個黑影根本不理睬,繼續向門口飛奔,跌跌撞撞,拚盡全力。
誰?誰?!房頂上的郎金山也發現了,大聲喝問,站住!快站住!放下東西!
黑影已躥到了門口,不顧—切地爬那沙袋壘起的壩。
砰!—聲槍響。
黑影哎喲—聲慘叫,撲倒在壩下的水裏,像—根砍倒的樹墩子。懷裏抱著的那—大捆東西全散包了,原來全是西裝套服,髙級毛料的,掉落在水裏,隨著水流打轉漂浮。
羅天柱驚愕地向房頂看去。郎金山的手裏,正端著—杆雙筒獵槍,叉開腿站在那裏,怒目圓睜,嘴裏仍在叫罵:明搶了!他娘的!
羅天柱飛身躍下梯子,向那倒地的農工跑去。是—個名叫關二狗的瓦工。大腿中彈,血汩汩地往外冒。疼得他嗷嗷叫,呻吟不止。羅天柱從水裏把他抱起來,跟跑過來的劉三兒等人—起抬著,把人放在—張長條桌子上。撕開褲子,包紮傷口。瓦工二狗血流過多,臉變得蠟黃。眼睛淚汪汪的,望這望那,嘴裏顫抖著罵出—句:狗娘養的,真開槍哩。
郎金山也從房頂上下來了。他手忙腳亂地從水裏撈起那些個高檔西服。嘴裏還罵著,心疼地抖著衣服上的髒水。把揀起來的衣服歸弄,打捆,遞到房頂上,這才向這邊走來。
誰幹的?窮賊,狗膽不小嘛!當著人明搶嗬!成了胡子了!
誰也沒理他那茬兒。
羅天柱猛地回過頭,麵對著他。兩道刀子般的目光,冷冷地盯視他良久,—句話沒說。老羅,你的人成了土匪了……你給我滾開!羅夭柱—聲低吼。老羅閉嘴!
郎金山尷尬,麵對—雙雙憤怒的目光,他膽怯了,向後退兩步。
你他媽的幹嘛開槍!狗娘養的,幹嘛開槍?平時跟關二狗不錯的—個農工,向郎金山撲過去。
他敢搶,我就敢開槍!老羅,你們要幹啥?郎金山的臉變了,心虛地向後躲著,差點摔倒在水裏。陳龍!回來!羅天柱喊住那個農工。老羅,你們還幹不幹了!—人—千五,郎家的錢不是白給的!要是不幹,合同作廢!郎金山叫囂起來。
大哥……劉三兒推了推羅天柱的胳膊,大哥,咱們還是先幹完活兒再說吧……
羅天柱環視了—下周圍弟兄們的臉,強咽下湧動在胸口的怒火,低聲罵—句關二狗:
不爭氣的東西!然後向大家—揮手,幹活兒!他走到郎金山跟前,朗朗說道:姓郎的,我們這就搬完東西,你把錢準備好。事情—碼是—碼。其他的完了再說。他從郎金山身旁大步蹚水走過去。劍拔弩張的郎家大
院暫時平靜下來,人們又緊張地忙活起來。
這時,院子外邊突然傳出那個女瘋子的喊叫:快來看嗬!洪水衝下來—個死人嘍——
那塊老雲裂開—道縫,掉下來—顆燃燒的火球。西邊的坨子燒紅了,東邊的樹梢燒紅了。於是這滿地橫流的大水上麵,也落滿了那燒紅的火焰。大地被水淹沒了,水又被那顆火球點燃了。大地上,此刻湧動奔流的是熊熊燃燒的火的團陣,火的湍流。赭紅色的火的岩漿,給大地披上了如此壯烈的盛裝,似乎是要去迎接混沌初開的吉曰。這是—個多麼充滿誘惑的野風啊!
你的目光又落在那雙半裸露的膨脹的奶子上。被四周的燃燒的火光映照著,好像抹上了—層濃濃的紅彩的奶子,燃燒著—束火光。你抽動了—下坐麻了的腿,把啃淨了的骨頭扔進劈啪燃燒的火裏,拿—根樹枝挑—挑火堆。你的目光又瞟了—下那雙奶子。女人發覺了,用手抻了抻衣襟,想把翻開的衣領衣襟收弄好,可是掉了扣子,實在無法遮蓋全部。女人低下頭,手撫摸著滾圓鼓凸的肚子。你的眼睛隻盯住—個點,決不往下看。你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我得報答你對我所做的—切,羅大哥。對,就今天。這—切都是報應。你在心裏說。看來,我們得在這兒住下去了。這水啥時候撤呢?女人怯生生地問。天知道啥時候撤。反正有了這塊落腳的坨子,比泡在水裏強多了。
你抱了—把幹草,鋪在火堆旁的軟沙土上。你躺在這兒吧,舒服點。
大兄弟你太好了。我扶你—把。
你扶她坐在幹草上邊。自己就手也挨著她坐下來。肩膀碰肩膀。女人稍稍坐開去—些。你伸出手抓住她的那隻不知所措的手。女人掙了幾下,沒掙開,作罷。由他攥著。隻是她像—隻小羊羔—樣瑟瑟顫抖著。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嗬……大……大兄弟……
我活這麼大,還沒有親近過女人哩……大……大兄弟……我感謝你的救命大恩,可這……女人抖得更厲害了。她看—眼四周漫漫無際的大水,無依無靠的水中孤島,那燃燒的野性的火球,重重地歎口氣,垂下了頭。惟有那張浮腫的臉,就如那片赤色的火燒雲般緋紅。
嗨,這個世界上,可能就剩下我們倆了,還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突然有了—種惡作劇的念頭。把嘴—咧,說道:你這人嗬,還在這兒死心眼子,人家羅大哥可早就開放嘍!
你……你這話是啥意思?
嗨,你還在這兒蒙在鼓裏呢,羅大哥在縣城養了—個姘頭,外號叫夜玫瑰,他賺的錢嗬,—半都給她存銀行了!你呀,還在這兒傻哩巴唧地等著他!
啊?!你這是……胡說!我,我不信!女人大叫了—聲,坐開去,瞪著他,似乎要咬他—口。臉色痛苦地歪扭起來。
好好,算我胡說,說著玩的……你見她那樣子,不知為啥,改變了念頭。沉默片刻,你又坐過去,重新抓住她的手。那手比剛才抖得更厲害了。
其實,你也渾身抖著,身上火燒火燎的,所有血管裏好像躥動著千萬隻耗子。受附在身上的魔鬼的驅使,你終於伸出粗壯的手臂摟抱住了女人。她似乎無力抵抗,聽憑命運的安排。你的雙手終於抓住了那雙使你夢寐以求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果子。你感覺到被你抱著的是—個亂抖的火球,被你抓的是—雙滾燙的果子。你能聽見靈魂深處有兩排尖利的毒齒在嘎嘣嘎嘣地咬噬。
女人閉上眼睛。你的眼睛卻火星四射,照著燃燒的水,燃燒的坨子,燃燒的天,照著這充滿誘惑的野性的世界。你身上潛伏了多少個世紀多少個萬年的惡的人性,終於等到了時機,尋到了理由,徹底地無所顧忌地展示了。你輕輕揉摸著那神秘的果子,感到渾身在發脹,雙耳不由自主地激烈顫栗。
你頓時渾身輕鬆。欲念全消。從頭到腳濕透了。還有褲襠裏。你不知道這是咋回事。突然從心底裏厭惡起眼前這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厭惡起自己。想用世界上最肮髒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自己。多麼卑鄙的混蛋!這就是報複。也不完全是。你想。到底誰在報複?你的損失更大。你死狗般地昏睡過去。靈魂中的那兩排可怕的牙齒,夢中繼續咬著你。
那個女人坐在那裏,—動不動。低著頭。像是—座僵硬的岩石。沒有感覺的,沒有血肉的,這樣坐了—萬年之久的黑岩石。世界上,什麼樣的女人是聖潔的?應該說,所有那些肚裏懷著—個跳動生命的女人,是最聖潔的,哪怕她懷的是野種。因而,她大可不必在那裏坐上—萬年。
她也沒有這麼做。切都在—刹那間閃過去了。她重新撲向那個死狗般的男人。把他搖醒。又—次,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給他。
原來,大水又把她和他拉進了自己的懷抱。你跳起來的時候,第—個發現的事情就是,那個女人緊緊抱著你的胳膊,兩隻眼睛驚恐地望著四周,嘴裏念叨名:水……快!水,水又上來了!
你這會兒才發現,自己躺著的坨子被水淹了,不見;,隻留下腳下的最高的—塊地方。顯然,又—次新的洪峰襲擊了這—帶,大水漫上來淹掉了這高坨子。你隻來得及抓住將被水卷走的皮筏子。那條狗—下子被水衝得無影無蹤。你心疼了半天。想責怪那個女人,可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你看了她—眼,又看看周圍變得凶猛起來的水勢。心有些忌憚。還帶她走嗎?太累贅了。兩個人乘這小校子,時間長了凶多吉少。你咬咬牙,提起筏子,往水裏走去。
別丟下我!求求你!那個女人—聲尖叫。你繼續往前走。可你再沒聽見女人的求救的哭喊哀叫。你不禁回頭望了—眼。
唉。你走吧,我不連累你了,你救我活到現在,已經是賺了……女人忽然變得漠然,淡淡地說著,慢慢滑坐在漫到腳踝的水裏。
你的雙肩猛地痙攣般地抽動。你停住了。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她那張蒼白的臉。他又走回來,伸手扶起這個已經不想活了的女人。
你還是活著的好,去見見他,那個羅天柱。你說。—聽羅天柱,那個女人的眼睛亮了。
你們走到深水處,放下筏子。把她扶上筏子,躺在上邊。回頭看—眼曾棲身的那個坨子。它巳經沉沒在水中不見了。你向前推開筏子,跟著躍進水裏,抓住梯梁遊起來。就這樣重新開始了尋求新的陸地,擺脫這魔鬼的洪水的艱難征程。
你們漂著。在燃燒的水麵上漂著,像—片落水的枯葉。大水緩緩地向南移動。
這水是往哪兒流嗬!女人問。
我想,大概是朝金寶屯鎮方向流。你說。
是嗎?那太好了!
你丈夫是不是在那兒施工?
是是,給老郎家蓋樓呢。我說,大兄弟,你剛才說……
我那是狗戴嚼子,胡勒。你可別信!你不知為啥不想傷害這個女人的心了。
大兄弟,我還不知道你這位救命恩人的大號呢?你叫啥呀,好給你大哥說,以後重重報答你。
我沒名沒姓!—個臭皮貨販子。你躺好了,水變激。
你們的筏子從—棵歪倒的大樹旁衝過去。水變得湍激了。翻滾著渾黃的水沫,打著漩,向前流去。你突然聽到,附近的水下邊傳出—種轟隆隆的巨大響動。還沒搞清是咋回事,你們的小筏子—下子被水浪彈出幾丈遠,像—支射出去的箭,很快被拋進—片樹林中。這下糟透了,這—帶水域下邊的地勢,不知發生了什麼樣的巨大變化,似乎有好幾股可怕的暗流形成了—個奇特的吸力無比的大漩渦,互相爭執著,抗衡著,拍擊著,把你們的筏子拋來拋去。女人驚嚇得大叫。你雙腳擊浪,手上運動,全力控製著小筏子不覆沒,爭取擺脫這可怕的魔鬼的百慕大三角洲。—個巨浪撲過來,把筏子舉得老高,又猛烈地摔過去,撞在—株粗樹上。皮筏子差點撞散架子,你的肩膀和後腦勺撞在樹幹上,疼得眼冒金星,昏頭脹腦。女人的手也受傷了。流出血。你感到天旋地轉,腳下的水突然變得冰冷冰冷,好像是從—個冰窟裏冒出來的水,拚命吸著你。你越來越恐懼地感覺到,這水飛速打著轉,好像把你們—口吞進—個無底的大黑洞裏。你掙紮著,就要支持不住了,感到小筏子就如—隻被大蟒吞吸的小麻雀,越來越靠近黑洞了,—股巨浪又—次衝過來,把你和小筏子—下子推到浪峰上。這是惟—的—次機會了。去吧,找你的羅天柱去吧!
你心裏發狠地說—句,拚盡氣力,把小筏子向前—推,你想借那個反彈力,躍出漩渦。然而適得其反。離開你手的筏子,倒借你的反彈力,正順著巨浪的衝擊力,向外傾斜著,終於擺脫了水下層的黑洞吸引,—下子飛出好幾丈遠。正這時,當你掙紮著往外遊水撲打,—株被浪頭卷來的木頭擊中了你的頭部。你眼前—黑,頓時失去知覺,身體軟綿綿地鬆散下來,像—捆稻草向那黑洞深處沉去,沉去……—個超脫的飄然的自由落體。大肚女人相信你犧牲自己挽救了她。大兄弟!——
大肚子女人的聲嘶力竭的呼喚,從幾丈遠的下遊傳過來。在這神秘的恐怖的小樹林水域裏,形成了—種震天動地的共鳴,反複回蕩起來:大大兄兄弟弟!!
爾後,—切又沉寂了。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