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59
吳啟正的升職徹底沒戲了,不光升職沒戲,連現有的位子也保不住了,已經傳出風聲要把他平調到政協當副職,小道消息往往不久就成為正道消息,郝從容判斷吳啟正很可能下一步就到政協任副職,劉青副局長的事情多少牽連到他,即便當初他不知曉,可郝從容是他的夫人這是不容更改的事實,夫人扯大旗作虎皮幹一些非法的勾當,丈夫焉能沒有責任?
吳啟正的話更少了,回到家裏就一頭紮進自己的臥室,有時候一夜都不出來,郝從容在樓上特別渴望聽到樓下吳啟正弄出一點動靜,哪怕去衛生間撒尿也好啊,這證明他沒事還活著。吳啟正有潛隱性心髒病,再加上最近糟糕的心情,要是夜裏突然發作,郝從容不在他的身邊,那麼生命危險時刻都會存在的。盡管她跟吳啟正之間生活得不如意,她還是不願意他發生什麼意外,畢竟是她的丈夫,按姐姐的話說,丈夫即是女人生命的保護傘。
深更半夜的時候,要是樓下的吳啟正沒有一點動靜,郝從容會悄悄跑下來,站在他的門口偷聽裏麵的動靜,吳啟正睡覺愛打呼嚕,如果他房間的呼嚕聲驚天動地,郝從容就斷定吳啟正平安無事,要是裏麵悄然無聲,郝從容就緊張得渾身發顫,她想推門進去看看,可她推過幾次門,門在裏邊插得死死的,吳啟正是徹底不想理睬屋外的這個女人了。直到如今,郝從容才感到自己的夫人位置已經名存實亡了,奇怪的是吳啟正居然沒有提出跟她離婚,這不知是為什麼?一般而言,官員的夫人如果惹了麻煩,官員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是注定要跟夫人離婚的,可吳啟正偏偏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郝從容曾為此想了很久,吳啟正究竟是為什麼不提離婚呢?愛嗎?絕對不是,他們之間早就沒有愛了;責任?吳啟正也不像一個在婚姻的角色中擔當責任的男性,他已經離異過一次了。最後,郝從容將吳啟正不提離婚的理由鎖定在他的小算盤上,他跟郝從容之間保持著一種正常的關係,也就證明他對她曾經作的一切是不知曉的,他官職沒升上去是組織的責任而不是他個人有什麼事情,如果他在這節骨眼上真跟郝從容離了婚,表麵看他是與郝從容劃清界限了,實際上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還有組織上也未必會為此就買他的帳。
郝從容想明白了以後,感覺吳啟正骨子裏還是一個政治人物,他肚裏唱曲的精明是她所不及的。
家已經沒有內涵了,除了晚上,郝從容不喜歡在家呆著,有時她抱著黑姑娘到姐姐家去,但姐姐眼下迷上了麻將,去多了,就有礙姐姐的玩興了,偏偏她又是麻將盲,久而久之,她也就沒興趣到姐姐家裏了。
在文聯大樓裏,郝從容也不像從前那樣逍遙自在、一呼百應了,這顯然與吳啟正被降職到政協有關,按民間的說法那是個“算說了”的地方,是最沒權的機構了,說白了也就是官員養老的地方。
郝從容在自己的辦公室坐著,門庭冷落,這讓她顯得無所適從,過去她隻要打開辦公室的門,各協會的人就會蜂湧而入,表麵上是跟她打招呼,實際上是想通過跟她套近乎而巴結上她身後的吳書記,吳書記分管文化係統的諸多單位,什麼事情隻要吳書記打個招呼就一帆風順,這年頭誰不想大樹底下好乘涼?現在,吳書記到政協的傳聞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大樓裏各協會的人也就沒必要來巴結郝從容了,作為官場夫人她的確算一號,而作為一個作家她真還算不上有名,她沒寫過一本引起文壇關注的書,出過兩本集子都是自費的,靠了吳啟正的後台拉讚助,其實不光是郝從容,文聯各協會的人沒幾個在業務上出類拔萃的,像本城這樣具有文化傳統的城市,文聯機關應該是名流薈萃之地,然而恰恰相反,名流沒幾個,庸人倒不少,領導決策事情的時候,總往人多勢眾的群體傾斜,使得幾個真正的名流常常處於曲高和寡的境地,不是庸人們求賢若渴,倒是名流們見了庸人必陪笑臉,否則這些家夥就會在背後捅你的脊梁,你不知不覺就被暗算了,抱著一顆委屈和希望的心去找領導,領導微笑著支唔,巧妙地將矛盾束之高閣,時間久了,大樓裏的人便明白這是一個為庸人服務和開路的地方,並不扶持精英文化,文聯這種陽春白雪的單位也就失去了真正的意義。過去,郝從容沒有這樣的精神準備,當吳啟正的升遷徹底無望時,她才真正明白人生是充滿了變數的,靠誰都是靠不住的,最終還是應該靠自己的能力,人畢竟是社會上的人,斑點馬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雖然被調離了美協,可他憑著自己油畫的功力,到哪裏都不失為一個有市場賣點的畫家,隻要能賣畫,他就能活著,既然文化已作為一種產業提出,市場檢驗就是第一位的,沒有市場的藝術家不能算是藝術家,藝術家的桂冠應該以受人民群眾的歡迎和市場銷售為第一宗旨,並不是哪位領導出於個人好惡憑著權力把桂冠戴在不該戴的人身上,從而將藝術家的稱號輕易相送,長此以往,領導勢必失去公信力,一個沒有公信力的領導怎麼可能帶領一個單位前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