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學林在不遠處的一個電話亭那兒停下來。一個女孩兒正在打電話,她聲情並茂,顯然是跟她男朋友在調情呢。學林站在邊上,等了很久,她的電話還沒有打完。學林就很不
滿地看著她,她於是幹脆背過身去繼續打。她對著電話發嗲,她的聲音真是能令人酥軟呢。不過,學林覺得,她其實長得不好看,可以算是一個醜姑娘。醜姑掘都特別會發嗲,學林I:、想,要是她們不會發嗲,那麼憑什麼來吸引男人呢?學林覺得,她嬌嗔的聲音,確實掩蓋了她的缺點,她有這麼一副嗓音,有這麼嬌媚的說話方式,她看上去真的就不那麼醜了,反而很性感。
姑娘終於打完了電話。掛機之後,她從學林身邊走過,他聞到了她身上很濃的香氣。神經病!她說。
學林打通了美代子的手機,他聞到了電話聽筒上的香。他想,除了會發嗲,香也可以箅是剛才那醜姑娘的一長處的。
美代子說,謝謝你還記得我呀,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找我有事?我知道,當然有事,沒事你也不會來找我。來吧,有事就來吧,我也有事找你呢!
見了美代子,學林感到非常驚訝,想不到這段日子以來,她會變得這麼蒼老。就是皮膚,也失去往日那種滋潤和彈性了。就像是有什麼重大的人生變故發生在她的身上似的。我變老了,是嗎?美代子笑問。學林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他沒回答。美代子就說,歲月催人老啊,你也老了!美代子還說,喲,你怎麼戴上帽子啦?你戴上帽子有點酷,有
點像搞藝術的啦!
聽說學林是要來跟她借錢,美代子說,你是知道的,我美代子從來都不借錢給別人,也不向人借錢。我不喜歡借”這個字。她問學林,你要錢做什麼?餐館開不下去了?賭光了?還是要去討好哪個女孩子?
學林說,馬紅病了,她怏要死了!
美代子表情誇張地說,是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嗎?她那麼年紀輕輕,怎麼會呢?
學林說,我沒騙你,這是真的3她想最後見她父母一既而我,沒錢去難們辦。
美代子說,哎呀呀,你這個男人呀,娃怎麼3的?你真的窮到這一步了嗎?馬紅嫁給你這樣的男人,也真是倒黴哦!
學林說,你就借給我一萬塊,五千也行,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美代子說,我不是已經對你說過了嗎,我美代子從來不借錢給別人,也從不借別人錢。看來你是真沒錢,是真的急需要錢,你不像是騙人的樣子。那麼這樣吧,你來賺我的錢吧,拿你應該拿的,好不好?
美代子先是把學林的帽子摘了,她表情誇張地撫摸著他的光頭,說,喲,真酷哇,你剃光頭真有意思啊!你是怎麼想到要剃光頭的?是想學葛優,還是陳偏斯?不過,你的光頭不光,你的頭不圓,它像一隻大土豆!她喀嗔地笑著,又把他的衣服脫了,她摸著他的胸腹,說,唔,你不僅老了,還瘦了,你沒有以前那麼健壯了。
學林感覺到,美代子的手心硬邦邦的,它不像從前那麼細膩了,它甚至是粗碩的,它摸他的時候,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很快把自己也脫光了。她說,我給你十塊錢一下,好不好?如果你是一千下,那麼你就能掙一萬塊。喀嚷,五百下也夠了,你不是說五千塊也行嗎?不過,你可要數準了哦,你可別虛報產量啊!嘻嘻!
可是學林隻千了兩下,就不行了。無論他怎麼努力,無論美代子如何幫他,他都不行了。他搖晃它,捏它,甩它,結果是它變得越來越癟,就像一個裏麵沒有一點兒空氣的氣球。
美代子說,你的身體很差,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呢?
學林坐在床沿上,看美代子穿衣服。她的身體是那麼醜陋,他想,抱著這麼醜的身體,誰還能幹?他突然想起剛才在電話亭打電話的姑娘,想到那個長相不美,但嗓音和香氣十分僚人的姑娘,下麵竟然有了動靜,好像突然跳動了一下。而美代子也及時發現了這一點。她伸過手來,抓住了它,說,喲,神氣了?
可是經她這麼一抓,它又軟下去了。這下似乎軟得更徹底了,是一副再也不肯挺立起來的樣子。
美代子穿好了衣服,從錢包裏取出二十元,給學林道,拿去吧,這是你應該得的!見學林沒有接,她又取出五十元,說,這是我給馬紅的,她想吃什麼,就給她買點什麼吃吧!
學林突然上去把美代子的錢包搶了過來。他聽到她尖叫了一聲。她的尖叫聲,讓他感到無比的快慰。他輕鬆地就把她的錢包搶到了手,這成功來得竟是如此容易好了,現在他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他應該迅速跑出房間,一路狂奔,把搶到的錢立即到郵局彙出去。三天,或者四天之後,馬紅的父母就能收到錢了吧?再三天,他們就能趕來了,他們就能見到馬紅了。關鍵是,馬紅就能見到他們了。
然而問題是,學林還沒有穿好衣褲,他還裸著身體,一絲不掛,他又怎麼跑到大街上去呢?並且,他的衣褲,已經被美代子牢牢地抱著。她站在窗口,她說,你別過來,你別動,你隻要一動,我就把它扔到窗子外頭去!
他們僵持了有十來分鍾。最後美代子說,你把錢包還給我,我就給你衣服,否則,我要打電話報替了!
可,冷的學林,聽到報警兩字,馬上就蔫了。他對錢包看了一眼,就乖乖地扔還了她。她拿到錢包,就把他的衣服扔了過來。她離開房間之前,又將學林的褲衩從地上撿起
來,一甩手就扔出窗外去了。
學林飛步過去,沒能撈回他的褲衩。在窗口,他看到他的褲衩飄飄悠悠,飄飄悠悠,最後落在了馬路人行道一個老太太的頭上。
沒穿褲衩的學林走在街上,感覺褲襠裏空空蕩蕩的。仿佛有一陣陣風,從他的胯下刮過。氣候什麼時候悄悄轉冷了呢?是深秋已經來臨了吧?看大街上行走著的人們,雖然衣著豔麗,但是,不正像是樹上的葉子嗎,在枯在黃,在風中瑟縮,麵臨著凋零的命運。
學林後來發現自己的帽子忘記拿了,他是光著頭漫無目標地在街上走著。他走著走著,天也在不知不覺中暗了下來。他這才覺得自己的肚子有點餓了,他好像是幾天都沒有好好吃東西了。離前麵那片燈火闌珊的大排檔越來越近了,他確實應該好好地坐下來吃一頓。學林的手插在褲袋裏,摩挲著口袋裏的三張紗票,一張五十的,兩張十塊的,前者是美代子給馬紅的,後者則是他這個下午的報酬。他猶豫著,―著,他無法決定是坐下來吃一頓,還是帶著這點錢回到馬紅的身邊。“你去把我爸爸媽媽叫來!”他好像又聽到了馬紅夢囈般的話語。
一個念頭風一樣掠過他的腦際:用這七十塊錢,去賭最後的一把,也許能把馬紅父母的車費贏到手呢!這個念頭讓他顔抖起來,他像這西風中一片輕親僬悴的樹葉,因為某個念頭而難以自製地抖動。他的心跳加快了,步子也頓時加大了。
在街道的一個拐角處,他被路燈下紮推的人群吸引了。他擠進人圈兒,原來是一些人正在玩用牌的遊戲。他親眼看到,有個人在幾分鍾之內贏了好幾百塊錢。他於是開始押注。轉眼之間,他身上僅有的七十塊錢便都輸了。最後,他提出來要把自己的領帶押上,卻被莊家無情地拒絕了。學
林強調說,我這是金利來領帶呢!莊家就笑他說,誰沒存金利來呀!那人撩起自己的衣襟,給學林看他的褲帶。他說,你看見了吧,我這皮帶不也是金利來的嗎?告訴你吧,八塊錢買的!你要嗎?你要的話,就十塊錢賣給你算了。不過,那人猥褒地笑著說,你要真的買了去,我的褲子就要掉下來了!哈哈哈哈!
學林抬了抬腳,說,我把皮鞋押上!
蹲著的莊家打量了一下學林的腳,然後站起來,猛推了學林一把,說,誰要你的破鞋!學林沒站穩,又被幾個人推推搡操的,就跌到了人圈上頭。誰要你的破鞋!滾!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