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龍做完了這一切,忙出了一身大汗。他抹抹臉上的汗珠,側耳聽聽洞外的動靜,判斷出普利諾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
戈龍悄悄地鑽出樹洞,把穿上了衣褲的大黑猴子扛在肩上5抬腿朝野桂花樹的方向猛跑起來。他邊跑邊故意撞得茅草棵稀哩嘩啦地亂響。
“芒魯,快過來,他在這!”
普利諾一麵叫著,一麵緊追了上去。
戈龍很快跑到了橫倒在山澗上的野桂花樹邊。
普利諾在後麵緊緊追趕著,一麵追,一麵罵:“母狗養的,我看你這回還往哪兒跑!”
罵著,罵著,他舉起左輪,衝著茅草晃動處就是兩槍。
“砰!砰!”
子彈“嗖嗖”地擦著戈龍的耳邊飛了過去。戈龍佯裝中彈,慘叫了一聲:"啊!,
跟著,他把大黑猴子臉朝下扔進了山澗裏。隻聽“咕咚”一聲,大黑猴子摔在了亂石堆裏。與此同時,戈龍一個翻滾,鑽進了一旁的深草裏,嘴裏緊咬著小竹管,一動也不動地縮在草窩窩裏。
普利諾和芒魯同時趕到了野桂花樹邊。就著蒼茫的暮色,他們看見深深的澗底的亂石堆裏,臉朝下,背朝上地躺著一個個子不高的孩子。這孩子,頭纏紅布包頭,身穿黑布衣褲,渾身上下摔得血糊糊的,沒有了一點好地方。
“好啊!摔成肉醬啦!我看你還跑不跑!”芒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狡猾的普利諾盯住澗底的孩子,不錯眼珠地望了好一陣,一甩左輪,“砰!砰!”對準這孩子的後心給了兩槍。
不多一會兒,隻見一小股殷紅的血,像條細蛇似的,從這孩子的肚子底下慢慢地爬出來,一直爬進了石縫中的小溪流裏。小溪流很快變了顏色。
“哼!”普利諾這才把槍插進腰裏,“鬼娃娃,摔死算便宜了你!別說你跑不出我的手心,就是跑出去了,約哈古森杯裏虎狼成群,也休想活著出去!”
說罷,普利諾衝芒魯一歪脖梗:“走!”
兩個土匪一前一後地通過野桂花樹,朝森林裏走去。戈龍終於脫險了!
他從草窩裏鑽出來,吐出嘴裏的小竹管,放在手心裏看著。驀地,眼前閃現出阿達高大魁梧的身影和親切的臉龐。阿達呀,你在哪裏?我到哪兒去尋找你?戈龍抬頭朝四周望望,四周一片寂靜,四周一片昏黃。誰來回答戈龍呢?
幾隻被槍聲驚嚇得丟了魂的猴子,此刻緩過了神,窸窸窣窣地從樹枝間鑽出來,抓耳撓腮地擠巴著小亮眼,癡癡地望著這個孤零零的站在樹下的光著脊梁的孩子。
森林裏起風了。涼風吹過山澗,茅草瑟瑟地抖動著。戈龍在涼風中冷得打個寒顫。
是啊,森林裏虎狼成群的,眼看天又要黑了,我怎麼才能認準方向,走出森林,把情報送回去呢?
戈龍想起了阿達臨分手時教給他的辨認道路的方法。他仰起臉,尋找一棵能遙遙地望見糯茶山的最高的樹。
樹上的猴子們以為戈龍仰著臉在打它們的主意,不知道是哪一隻帶頭的猴子首先發出了危險的信號,緊跟著,“忽啦啦!”猴子們一哄而散,奪路竄逃。因為森林裏樹樹相連相接,它們從一棵樹蹦到另一棵樹上,眨眼工夫,就無影無蹤了。
猴子們竄逃的方法,猛地提醒了戈龍。好啊!我不也可以爬到樹尖上去,一樹連著一樹往前走嗎?這樣,不但可以認準糯茶山的方向走下去,還可以躲避地上的土匪和猛獸。
戈龍的身上一下子熱呼起來了。
戈龍越過山澗,十分靈巧地爬上了一棵高樹。攀在這棵髙樹的樹尖上,他遙遙地望見了糯茶山。
啊!戈龍第一次發現,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在星光開始閃亮的藍寶石似的天幕的映襯下,高高的糯茶山的剪影是多麼美麗啊!……
當戈龍,像一隻猴子一樣,從一棵樹尖跳到另一棵樹尖上,一樹連一樹地朝糯茶山方向奔去的時候,在他的頭頂上,一隻從馬店起飛的灰色的鳶鷹,也扇著翅膀在朝糯茶山方向飛行。
這是貢布老爹的鳶鷹。它帶著曼薩老板的一封“老少除盡”的密信,在做天黑前的最後一次飛行。
就著從後窗口射進來的微弱的晨光,一隻握著牛角尖刀的幹癟的手,在一小片竹葉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字:
大雨來臨切莫出門
巴
灰色的鳶鷹昂著脖頸,站立在藤篾圓桌上,閃著亮眼,盯住刻字人的一舉一動。
刻字人抬頭望望,窗外黎明的天幕上,還閃爍著一兩顆白色的星;又歪頭聽聽,四下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響動。他熟練地把竹葉卷成小卷,小心地塞進一根手拇指粗細的小竹管裏。當他正要把小竹管往鳶鷹的尾巴底下拴的時候,突然——“砰!”
竹門猛地被推開了,顧銘走了進來。刻字人吃了一驚。但是,當他扭過頭來的時候,臉上卻堆滿了笑:“嗬嗬,早啊!顧銘連長。”顧銘點點頭:“沒有你早啊,貢布老爹!你又要給曼薩老板送什麼消息啊?”
貢布的臉唰地變了色。他急忙從小竹管裏抽出竹葉。一個戰士搶上一步,去奪竹葉。可是,晚了,貢布已經把竹葉塞進嘴裏嚼爛了。顧銘在一旁冷笑道:“用不著了,貢布。你的信裏既然有秘密,我也不想看了。我隻需要知道,按照你跟曼薩老板的通訊規律,今天早上你應該送竹葉密信,還是應該送芭蕉葉密信!”
貢奄的眼裏閃出凶光,他突然舉起牛角尖刀,直朝鳶鷹猛刺過去。“砰!”
顧銘的盒子槍響了,子彈正打在貢布握刀的手上。當啷廣貢布的刀掉了。
受了驚的鳶鷹撲打著翅膀飛起來,落在後窗口上。它忽悠著身子,回頭朝竹樓裏張望。
貢布用腳一跺竹篾樓板,衝鳶鷹大叫起來:“飛!飛!”
鳶鷹一扭脖子,“撲楞楞!”從後窗口飛了出去。“哼!”望著鳶鷹飛走了,貢布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獰笑。他捂著淌血的手,慢騰騰地坐在藤篾圓凳上。顧銘一挑眉梢,向貢布逼近了一步:“別高興得太早了!難道你忘記啦?每次鳶鷹飛起來的時候,總要在你的竹樓上空繞三個圈,等你發出最後的信號,它才決定自己的去向。”
說著,顧銘急步走到曬台上。他仰起臉,隻見鳶鷹正在竹樓上空盤旋。顧銘從懷裏抽出一條雪白的毛巾,在頭上晃了。
鳶鷹打著旋兒,又慢慢地朝貢布的竹樓降落下來。顧銘扭臉對竹樓裏的貢布說:“是啊,如果你晃紅布包頭,那鳶鷹就要飛向馬店;如果你一直不發信號,鳶鷹繞完了三個圈以後,就自由自在地飛出去尋食吃了。有時候,它還會給你叼些野味回來。對嗎?”坐在藤篾圓凳上的貢布像是沒聽見似的,慢慢地閉上了眼皮。
“你還要打什麼主意呢?”顧銘冷冷地一笑,“不錯,你的主意是不少。可是,你沒想到吧,巴木利就通過觀察鳶鷹的活動規律,識破了你和果沙。隻可惜他一直不敢大膽地告訴我們。不過,現在他講得也不晚啊!”
這時,巴木利披著一塊黑毯子,縮著肩頭,顫抖著身子來到了貢布的竹樓下。他走上曬台,迎著下降的鳶鷹伸出一隻手臂。
跟巴木利非常熟悉的鳶鷹,平穩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顧銘對巴木利感謝地點點頭,又扭臉對貢布說:“你看,你的鳶鷹又回來了。對不起,我們要借它用一下。曼薩老板不是急著要血洗格黑寨嗎?好,我們就告訴他,讓他通知森林裏的全部人馬,明天拂曉就出林行動。而我們這邊呢?你已經知道了,剿匪的大部隊在今天中午就要提前趕到了。今天半夜,我們就在藍芒河布下伏兵;明天一早,隻要你的難兄難弟們一過了藍芒河,就再也別想回約哈古森林了!”貢布斜著充血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顧銘一眼:“哼!你們休想學會我的字體。字體不像,曼薩老板是不會相信的!”
“可惜啊,你的字體,還是你自己教給我們的。”顧銘說著,從衣袋裏掏出了一小片芭蕉葉,展現在貢布的眼前。
這正是貢布讓果沙送的那封密信。貢布的鼻孔裏長出了一口氣,無力地閉上了眼皮。忽然,他猛地朝前一撲,撿起地上的牛角尖刀,大叫一聲,對準自己右手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一刀。
登時,一股紫血,箭似的從他的手腕上噴射出來,飛濺在竹篾笆牆上。
“咕咚!”貢布倒下了,臉慘白得像突然抹上了一層石灰。鳶鷹又飛起來了。
顧銘站在曬台上,晃動著一塊紅布包頭,指示著鳶鷹的去向。
鳶鷹撲楞著灰色的翅膀,飛向了約哈古森林。戈龍從一幢竹樓的窗口裏,探出了纏滿紗布的臉兒。他朝著飛向約哈古森林的鳶鷹,高高地舉起了一隻手:“飛吧,鳶鷹,你這是最後一次往馬店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