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蓉蓉期待已久的節日竟出乎意料地到來了。為了報告這個喜訊，陳大叔已經在他們的小門口徘徊了好幾次，等著他們下班後還沒進家門時，好告訴他們。是蓉蓉先到家。看到陳大叔滿麵春風地站在她那間小房前：“浩淵來電話了。晚上要詳細地告訴你，房子有門了！”
“啊？”蓉蓉竟不知所以然地呆住了，手中的書包也突然掉在地上，她的眼睛裏瞬間充滿了淚水。
“真的？晚上……”
她囁嚅著。接著她象慌了神似地走去開門，又想起匙鑰在書包裏，書包又不在手上，四處看了看，才想起書包掉在地上。她一邊折回去揀書包一邊對陳大叔說：“陳大叔，您別走，晚上在我這兒吃飯吧。我去買菜……”她的嘴也顯得笨起來。此時，她首先感到要報答人家，而報答的途徑似乎隻是喝酒，吃飯。“浩淵什麼時候來？怎麼叫他也來陪您喝呢？哎呀，袁毅怎麼還不回來？”
“放心，浩淵準晚來不了。電話裏我就聽出他那沉不住氣的勁兒了！他這人還有個毛病，喜好趕在人家吃飯時駕到。所以呢，我也不客氣。你準備吧，喝著聊著才帶勁！”
蓉蓉忙不迭地放下書包，給袁毅留了個條，拿著網兜去采購了。袁毅到家時已經有六點多鍾了。
鄰居們見了他都臉上掛笑地恭賀他交了好運。這不由得使他也喜上眉梢。但他表麵上卻故作冷靜地說：
“房沒到手，事就不算板上釘釘。消息——也就是消息。”回到他的房間，看到寫字台上真象過年似的擺滿了雞鴨魚肉——當然都是熟食。蓉蓉正忙著收拾活魚。他看到桌上已經過了時的那張寫給他的紙條，是吩咐他燒飯。但飯已經燒在火上了。袁毅不禁微笑起來：“看來，你真正夠上家政係畢業的優秀生了。”
“那你就是我的教授。”
“我？不敢當。現實、環境，這才是古往今來造就優秀生的導師。”
然而他們白忙了。七點半已過，天黑下來了，李浩淵仍未露麵，夫婦倆也不敢擅自用餐。蓉蓉跑去找了幾次陳大叔。陳大叔正饞酒，隻想等著浩淵來了後一塊到蓉蓉那裏盡情足喝海聊，不想浩淵沒來，一大家子人便自己用飯了。陳大叔隻是“點罷”了一點兒，留著肚子去蓉蓉家。叫他先去喝點，他說，“得等浩淵，兩邊等。要是直接到了你家，你們就來叫我，要是到了我家，我別讓他坐，直接去找你們。要不，非叫別的人給拉去。是不是？咱們今兒可不能讓他叫別人搶走！嘿，看他媽我這鬼心眼兒！”
蓉蓉見他說得有理，便回去了。
然而八點多鍾了，還不見他來。蓉蓉已經不好意思再去陳大叔家問訊，隻是不時地站到後院的院口處，靜聽前院的動靜。李浩淵一來，肯定引起院落或大或小的騷動。仍沒什麼聲音。蓉蓉不由得嘀咕起來：“他不會是為了安慰咱們才打的電話吧？”
袁毅已經等得不耐煩，正東撕一塊、西咬一口地吃起盤子裏的菜肴。“沉住氣。反正他不也就是告訴你點兒消息嗎？離搬家還有日子呢！”“這還不快？一有消息，說搬就搬。”
終於，喧鬧和嘻笑聲從前院隱約傳來。蓉蓉不由得抻抻衣襟、捋了捋頭發，看看屋內是否整齊，一邊還遺憾地說：“你看吧，非叫人纏住不可！”果然，他們在屋內靜等了將近八分鍾，也沒聽見陳大叔帶他來的腳步聲。他們決定去前院拉他，帶他解圍。
陳大叔屋裏，果然被擠得水泄不通。陳大叔正站在房間中央，高聲宣布道：“……好不好？就演一段——多了不來！隻一段，我們還有急事呢！”
李浩淵坐在他身後的椅子上，隨和地逗著小孩玩。
今天不是交紙盒的日子，但一下又來了這麼多人，陳大叔的家裏人便忙著把盒往牆邊摞，往大坑上擺，但還是不時被鑽來鑽去的孩子“嘩”地一下碰倒。司機伍全健已聞訊趕到，高舉著一瓶《尖莊》酒穿過人群：“嘿，這是專門為我浩淵兄弟準備的。瞧，德州扒雞！來，浩淵！”他把酒瓶往桌上一蹾，拉過凳子，“陳大嫂，勞駕了您呐，遞幾個酒盅。”
魏大媽端來了鹵肉和鹵雞蛋，往裏擠時不小心被亂跑的孩子踩了腳。她又高一聲低一聲地叫起來：
“哎呀！俺這腳咋就這麼倒黴？！去去去！”
李浩淵忙弓身接她，嘴中還說：“幹媽！您這是幹嘛？我還沒孝敬您哪——”
魏大媽樂得前仰後合。
眼瞅著李浩淵被纏在這裏了，蓉蓉急得站在人群後邊朝陳大叔擺手，並張著嘴示意去她那裏吃、喝去。陳大叔作難地搖頭皺眉，表示他已無能為力。
蓉蓉急得就象小孩一樣在原地連連跺腳。陳大叔隻好又敞開大嗓門：
“諸位，諸位！實在是因為有急事兒，我們這就要出去。是不是，浩淵？我看咱們隻好這樣，咱倆幹脆，給他們說段雙簧，要不來個即興的對口相聲，完了呢，咱們就各自鳴金收兵——諸位，怎麼樣？”
小孩們立即連叫帶跳地鼓起掌來：“行！行！”
於是這別致的對口相聲開場了。陳大叔先回過身抄起《尖莊》，又東瞧西找地找酒杯。陳太嫂忙著收拾屋子，沒顧上把酒杯拿來。“嘿，屋裏的，酒盅呢？”“又灌黃湯！老不死的！”陳大嫂收拾屋子收拾得火氣挺大，聲調很是不滿，“雞還沒收呢，天黑成這樣，也不知鑽哪兒去了，夜裏黃鼠狼非叼了這小雜種不可！”陳大叔嘴對瓶口灌了兩口。他站著，李浩淵架著二郎腿坐著，慢慢悠悠地喝著酒、夾著菜，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嘿，浩淵兄弟，我說了，你不行！你才多大？撐死了不才活二十五年嗎？老北京的講究，多啦。你不就會點子‘玲瓏’塔，嗎？過去的京戲園子，你知道幾個？譚鑫培、楊小樓的‘定軍山’你看過嗎？陳德霖、餘玉琴的‘斷橋’，你聽過嗎？嘿，就說‘天橋’的把式：三王、老八怪、小八怪，你知道是誰嗎？還有雲裏飛、大金牙，你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