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3)

“陳老哥,這些事兒我是知之不多。不過呢,我倒知道沈三、寶三、張狗子。您知道沈三吧?”

“那還不知道!那沈三當年要和俄國大力士比武,咱們中國電影拿這碼子事兒大作文章。真事是咋回事呢?沈三幾次登門,要和他當眾比試,聲明死傷無怨。結果那大白熊壓根就沒敢跟他比!”

“好,那我再問您:他徒弟是誰?”浩淵儼然老北京,探頭伸脖地壓低聲,兩眼埋下去盯著陳大叔,那架式象兩隻雞在鬥架前的靜觀階段。

“嗯,這……”

“痰了吧?叫牛德春,這人的兒子,不瞞您說,是我朋友。”

“好好好。你陳老哥輸你一個回合。看,咱自覺嗬——三盅。”他從浩淵那兒抄過杯子,連喝三杯。

然後還十分英武地把杯底在眾人眼下亮了亮。贏得大雜院觀眾的一片喝彩之聲。這真是場老北京的相聲,貧嘴呱嗒舌,你“鎮”我,我“鎮”你,沒完沒了。大雜院觀眾卻興致勃勃,眉開眼笑地聽著。蓉蓉卻急得打斷他們也不是,走出去也不是,隻是一人悄悄歎氣。李浩淵趁陳大叔向四周亮杯底這工夫,看到了站在角落裏的袁毅,便朝他眨眨眼,算是打了招呼,又很詭秘地招手示意他過去。蓉蓉便使眼神給袁毅,讓他催他們快點結束。袁毅便湊過去,俯下頭到他嘴邊,以為他要說房子一事。誰想李浩淵把用充滿酒氣的聲音說了這麼一番話:

“你看,老北京,老講究個什麼鳥味兒!哼,瞧我鎮鎮他!北京味兒,狗屁味兒,貧味兒!耍嘴皮子味兒!現在都步入八十年代啦!那事呀,嗐,又出了點兒意外,這才來晚了……放心,問題不大,一會兒和你們說。”

袁毅笑了,趕忙離開他那酒氣熏天的嘴。這時陳大叔已經離開了桌子,去屋裏劈柴堆裏搜尋什麼。

片刻,他回來了,找了塊方方正正的木頭塊:

“你會單弦,我會說評書。瞧咱給你來一段。”

他捋胳膊挽袖子,“啪”地一聲脆響,驚堂木拍在桌上,蓉蓉驚得眨了幾下眼睛。李浩淵忙用手扶住酒杯:

“嘿,別價呀您呐,別把酒杯震到地上去。”

陳大叔卻不管那一套,粗著喉嚨高叫起來:

“話說北京城西,阜成門內,南順城街門牌十六號,有座古寺;寺內無碑誌,不知建自何年何月。殿宇三層,殿中供鐵佛一座,俗稱:鐵佛寺。鐵佛蓮蓬座下有個古井,井中有根大鐵索,一端係在蓮座上,一端在井內。相傳禹王爺治水時,鎖水怪於此井之內。水怪在井內,甚不安分,時不時的鼓巨浪湧出井外。至大唐時節,井水忽又湧出。有位高僧,(大概不是唐三藏,他那會兒正去西天取經呢),恐水泛濫,淹斃人畜,乃以符篆封井上,並鑄鐵佛坐井上鎮之。以上所說,始終隻是民間傳聞,廟內可無碑文可考。話說,到了同治年間,有個李某,至寺中以探其異,忽聞水聲大作,驚懼而止。惜哉!其人不懂;繩鋸木斷、水滴石穿之道理也。至光緒庚子夏,西城無賴榮某,一日與眾賭徒吹牛放炮,於是乎狗竇大開:揚言欲探井之虛實,惜哉無大膽之人幫吾忙耳。眾賭徒群威群膽,怠哄說願助一臂之力。榮某大喜,許諾眾人:若井中有寶物金錢,定參加者人人有份。”“啪”人們以為又是驚堂木在響,誰知在前排的人捂著嘴笑起來,原來陳大叔不動聲色放個響屁。伍全鍵便彎著腰要檢查:“別是褲子如氣球般炸了吧?”還說這是豆腐渣吃多了的緣故。陳大嬸則笑笑說:“這老沒正經的!不知道寒磣。”陳大叔卻不為所動,繼續他的評書:

“及至寺廟,移動鐵佛蓮花座,力拽井中鐵索,由晨至午,竭半日之力,鐵索堆積如山,殿中已不能容。而井中鐵索,仍然錚錚然無窮盡。又拽時許,忽聞井中水聲大作,如牛吼。頃刻間,巨浪翻湧,沒大殿數尺有餘。眾無賴大驚失色,慌忙將鐵索複墜入井中。水始息。至此,後人無敢問津者。”

陳大叔評書說畢,洋洋得意地翻了浩淵一眼。

然後毅然決然地往地上唾了唾沫。這才在滿屋的喝彩聲中取香煙。大概嫌那煙幹燥,銜入嘴之前,先把它用舌頭那麼一捋,這才去點火。滿屋子傳來小孩子們的問詢:“現在呢?這鐵佛寺還有沒有?”“真有那眼井嗬?”“媽,您什麼時候帶我去一趟吧!”

“嗐,傻孩子,這是老北京的傳說!”伍全健則叫道:

“嘿,地道!地道!氣死連闊如!”魏老太太一本正經地對陳大嫂說:“他大嫂子,看你夠多有福氣,好男人怎麼都往你這兒跑哇!”陳大嫂撇著嘴哼了一聲。

“喂,看你的了,浩淵兄弟。”

李浩淵故意作出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強睜著似乎剛醒的睡眼,問伍全健:“看我?看我什麼?”

“說書呀!該你啦!”

“該我?哦,該我了。”他漫不經心地往杯裏倒酒,喝下去,這才懶洋洋地說,“那我也來段評書吧。陳老哥的鐵佛寺,小孩們甭說沒去過,聽說也是剛聽說。咱給你們來一段人人皆知的白塔寺的傳說,行吧?”

大家果然興致更高了起來。白塔寺,確是北京人人皆知的去處。一到西四,就能看見白塔;站在北海和景山上,白塔也曆曆在目。於是人人都屏住呼吸。他先是懶洋洋地拿過驚堂木。隨著一聲爆響,人人精神一振,他也象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抖擻起來,聲音也變得韻味十足,抑揚有製:

“話說,阜成門內大街北路,有一去處,此處:

白塔狀若葫蘆,足銳肩豐,如簷倒垂,肩上長頂矗空,節節上起,頂履銅盤,盤上又鑄有銅塔為世界八大塔之一。相傳,乃遼主為釋迦佛舍利建之。據遼史記載,遼主在幽州建有五色塔,除白塔之外,黃青紅黑四塔已不知去向。元初時有童謠日:‘塔兒紅,北人來作主人翁,塔兒白,南人作主北人客’。”他用評書形式講述著白塔寺的曆史和內部珍藏。各朝各代的演變。直至民國十一年起,每年逢農曆五、六兩日,為廟會之期,也說進去了。袁毅聽著,真納悶他從哪兒搞到的這些知識;搞到了而又能記得這麼清楚,更令人驚奇。這小子總能作出些驚人之舉。袁毅不由得加倍認真聽起來。蓉蓉拉扯他的袖子:“剛才他和你說什麼?都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