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餐桌上的科學(1 / 3)

第二章 餐桌上的科學

孟雪進入基因研究所實驗室,恰好看到塗穎禕在化學藥品櫃前在找什麼。老同學相見彼此寒暄自然不在話下。且看這藥品櫃既人又可怕,從上到下五層,裝滿瓶瓶罐罐。這瓶子有棕色的、白色的、透明的,雖然顏色不同,可那瓶子上麵清一色的都畫有一個骷髏頭,骷髏頭被兩根交叉的腿骨托著,這是化學藥品有劇毒的標誌。這骷髏頭和櫥櫃外兩個有血有肉有靈氣的美女實在不相稱,特別是看到一個美女的秀手毫無懼色地在骷髏頭中間遊來蕩去,不知道有多駭人呢!

“你在忙什麼?”孟雪看著塗穎禕在和她說話的同時,手從上邊拿下一個“骷髏頭”。

“我在找試劑,”塗穎禕望著那些“骷髏”笑著說,“高教授給我的課題是做抗病毒實實驗,我必須先培養細菌。你瞧——”

孟雪跟著塗穎禕回身,看到實驗台上,一個扁扁的圓柱狀的透明玻璃器皿(生物學上叫培養皿)底部,一小片土黃色的黏稠的固體(生物學上叫培養基)上長滿豎著的白色的絨毛(生物學上叫細菌菌落),專業人士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培養細菌。

“你莫不是要做‘黑太陽731’?”孟雪笑著開玩笑說,“上個世紀中葉侵華戰爭時,日本人在哈爾濱拿中國人做細菌實驗,倒是培養出了不少細菌專家,你不會也拿人體做實驗吧?”

“哦,也許會的!”塗穎禕笑著說,把孟雪的玩笑開到底了。但是她們兩個誰也沒有想到,這見麵及其自然而簡單的寒暄過後的玩笑卻成了將來的事實。

塗穎禕把試劑放在實驗台上,之後,把身上的白大褂脫下來,說:“你看,我們兩個是鄰居,楊博士把你的實驗台安排在這裏。”

孟雪點點頭,楊博士已經告訴她了她的位置。塗穎禕又說:“走啊,到中午時間了,我們和他們一起去吃飯啊。”

孟雪應著和塗穎禕走出實驗室。她們並肩走在學生街上,學生們三五成群,潮水般地湧來湧去,當二人走過學生食堂的路口時,前麵的路開闊了許多,耳根也跟著清靜了。

“哎,塗穎禕,”孟雪說,“高教授的太太Mary回英國了?”

“是呀,”塗穎禕說,“聽說已經走了兩年了!”

塗穎禕的聲音裏滿是傷感和惋惜,好像離開的不是高教授的太太,而是她自己的什麼人似的。接著,她說,“孟雪,你說說,高教授這樣兩國分居是不是也很難辦?”

“當然,”孟雪用那一向自信的口吻說,“說不定高教授已經離婚了,我聽說在英國,夫妻半年分居就可以離婚了,何況在那樣的國度離婚特容易。”

“不會。”塗穎禕看了看身邊的孟雪,立刻否定她,並且似乎要找到充足的證據駁倒她一樣,“Mary和高教授感情很好啊,Mary跟他已經在中國呆了十年之久,說是為了孩子的教育,彼此的事業才犧牲夫妻的相守……”

“可是,”孟雪忽然笑著說道,“高教授每天晚上……可怎麼解決啊?他有沒有在國內找個情人啊?”

“瞎說!”塗穎禕立刻否定。

“我可不是瞎說啊,”孟雪笑著辯解道,“我是有根據的,不管中國人、美國人、英國人,都是人類,都有自然界賦予的需要。那Mary在英國,還說不定早就給高教授戴綠帽子了,嗯,搞不好,說不定好幾頂呢……”

“你別以為你寫了那本《高貴女人》網絡小說,就把男人都看透了。”塗穎禕溫柔的聲音裏仿佛夾雜北方初冬的冰碴,給人一種不經意的寒冷,“你那小說裏的‘黃色’、‘綠色’都是你的想象吧?哪裏會有那麼多的男人像動物?你的老公也是嗎?”

問罷,塗穎禕笑了,覺得自己有點失言,歉意地掃了一眼孟雪。孟雪說:“我給你講一個讓我刻骨銘心的故事,你聽嗎?”

塗穎禕點點頭。

“一年前,我得了一場大病,”孟雪的語調和她們的腳步同樣平緩,“渾身疼痛,各處求醫,醫生就是檢查不出來毛病。有一天陳忱就把我帶到鄉下,找了個老中醫,那老中醫拒麵見,在老公再三懇求下,才把我‘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我的情況更糟糕了,渾身劇痛,大叫不止,那老中醫叫我丈夫趕緊帶我回家,別扔在路上,準備後事去吧。在回馨城的路上,我老公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老婆,你放心地走吧,兒子我會好好地照顧他長大,可是,兒子需要母愛,我會再找一個像你一樣的給他當後媽……’”

聽到這裏,塗穎禕大笑,眼淚都在眼圈轉悠,問道,“後來呢?”

“沒想到,當我們回到馨城後,”孟雪繼續說,“我的身體逐漸地好了,猜想是那個老中醫以毒攻毒使我奇妙地起死回生了!當我徹底痊愈後,一有空就和丈夫大發脾氣:‘我還沒死呢,你就想再找啊!’你知道陳忱怎麼說,”孟雪看著塗穎禕正焦急地等著下文,便說,“他說:‘孟雪,你已經夠幸福的了,我還隻是等著你死後再找呢,你不知道現在的男人啊都是什麼樣子,不信你到網上看看男人的心態……’我說,好吧,去就去。於是我就去上網聊天,把網絡當媒婆,準備給兒子找個‘後爹’,可是這網上怎麼都找不到能夠盡‘爹’的義務的男人,卻找到一打的‘臨時替補丈夫’,半年後的一天,陳忱問我:‘有比我更好的男人嗎?’我以無言表示妥協……”

“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真感情的……”塗穎禕強調說。

“哎呀,我這樣說你也不信,後來我就準備寫那本書,在網絡上泡了半年,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孟雪大有老師在課堂上遇到個鑽牛角尖的個性學生,費盡周折想讓塗穎禕相信她實踐過的真實,“男人,絕對是性第一,有了性才會有愛,一個一生中隻有一個女人的男人要到史前去找!隻要是人,不管多高尚,也都有需求的,高教授也必如此,你的老公,可也要注意啊……”

孟雪在餘光中發現塗穎禕的笑凝固在臉上,冰凍一樣,難以融化,猛然間在嘴上貼了封條。她恍然意識到,塗穎禕現在也開始了兩地分居的生涯。令孟雪疑惑的是,他們夫婦好好的在上海,塗穎禕卻偏要調回母校任教,拋棄公司主管卻當起了大學教師。她想起今晨在小橋邊遇到塗穎禕的碩士導師,白發蒼蒼的教授話也赤裸裸的:她想出國,為了出國回到馨城,你想,國際大都市經濟那麼發達,收入又高,舍棄還不叫傻瓜嗎!教授隻字未提到進研究所是為了學術上的造詣,偉大的理想,為科學獻身什麼的,仿佛這些個冠冕堂皇的詞彙都是處女,舍不得被玷汙似的。高教授居然會從上海把她調來,而高教授這個基因研究所,在大學裏所有院係研究所中,就像拍賣行,時不時響當當地一錘砸下去,響徹校園上空:基因研究所又送人出國留學了!眾教師恨自己學錯了專業,跟錯了老板,羨慕、嫉妒這兩個孿生兄妹總是勾心鬥角,讓許多人戰勝不了自己。別說那生物專業的人了,就是和“生物”沾點“親”帶點“故”的化學專業人士,也競相到研究所來,恨不能挖個老鼠洞鑽進來……可是,高教授卻千辛萬苦,跨省隔市把塗穎禕調來,難道他對塗穎禕別有用心……

“我想我的老公不會的!”塗穎禕很自信地說,打斷了孟雪的思緒,“他很支持我,盼著有一天和我一起飛越大洋去彼岸呢……”

孟雪還要發表自己的網絡心理學研究結論,可是,看著如此堅信的話語,不忍心和她爭論傷了彼此的和睦。身邊的塗穎禕也沉默了,沉默中若隱若現的是孤寂,那雙大眼睛更加深邃與渺茫,像宇宙空洞。孟雪不想和她競賽沉寂,盡全力在大腦裏搜索,幾個巡回,可還是找不到自己的一點能夠和她等同的悲哀來。

“唉!”孟雪一聲歎息,歎得綿延曲折,足以引起塗穎禕的重視。

“我還得再次修日語課,”孟雪怨聲道,“我要是像你攻碩士時好好讀,就不用再修了。”

“其實,”塗穎禕語氣沉重地說,“我才羨慕你呢,你至少現在已經開始在職讀博士了。”

“那你也考嘛,”孟雪寬慰地說,又若有所思地問:“高教授沒有跟你明確什麼時候出國嗎?”

“沒有,”塗穎禕說,“隻是說,有機會的時候就可以的,可是,到這裏我才知道,研究所裏已經有三個在排號了。我想先考中國的博士,先拿個博士學位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