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這麼一場突如其來的槍傷,流了不少的血,再加上手術和麻醉,使李子民感到很累,當醫護人員把他送回高幹病房的時候,他睡著了。
上午的陽光正從寬大的窗紗中射進病房,這陽光很柔和,病房的一切都顯得十分的溫馨,雪白的牆,雪白的床,雪白的沙發,還有病房中間幾朵盛開的白色的花朵,散發誘人香味的茉莉花。柔和的陽光射在李子民已經熟睡的臉上,他的臉顯得很蒼白,沒有什麼血色,他的臉也顯得很蒼老,額頭和眼角已經出現了許多皺紋,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不重也不多,但還是希希拉拉長出了一些,也長得很長,更增添了蒼老的感覺。他的麵容顯得很消瘦,細看去,眼下角已經長了兩塊老人斑,他畢竟是五十六歲的人了。
柔和的陽光下,綠綠的青草地,李子民見到了老伴兒。一年多沒見了,老伴依然還是原來的樣子,連穿的衣服和鞋子也沒有變,她的聲音也還是那樣的親切。“子民,你過得怎麼樣?”
“還好吧。你幹嘛就匆匆地走了呢?結婚的時候你不是說過,要和我白頭到老嗎?”
“不行啊,我也是身不由己。倆個孩子怎麼樣?他們常回家看看你嗎?”
“他們都忙,就你走後回來過一次,偶爾打個電話。沒有你,我真的是很孤單。”
“你這個夫人怎麼樣?聽說很年輕很漂亮,還是個大姑娘。你還想要個孩子嗎?”
“開什麼玩笑呀,我都多大歲數了,還能生孩子?”
“怎麼不能?現在科學進步了,六十多歲,甚至七十歲的男人,也還可以生育的。”
“你別逗我了。就是能,我也不會要的。我們畢竟年令相差太大,想的、做的常常不一樣,我常常把她當個孩子,你說怪不怪,我當初怎麼就找她了呢?”
“這有什麼,現在不時興找年輕的嗎?你當市長也帶了這個頭兒。”
“你別挖苦我了,我已經不是市長了。”
“不是市長也沒什麼。當市長的隻是少數,我當初和你結婚的時候,可從來沒想過你以後會當什麼官,會當上什麼市長,不當市長了,過過老百姓的日子,有什麼不好的呢?”
“可我,可我總是想你,多想還能和你在一起呀!”
“我倆的緣份已經沒了,你好好過日子吧,我要走了。”
“別,你別走。別走。”李子民大聲地喊了起來,並上前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子民,你醒醒,你醒醒。”有人在大聲喊他,並搖著他的手。
李子民睜開眼睛,定神看了看,胡敏坐在他的床頭,正用手搖著他的手。他這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個夢。
“子民,你怎麼了?又喊又叫的?”胡敏關切地問。
“做了個夢。”李子民說。
“是不是有人追殺你?這個人很厲害,有錢有勢,沒有辦不成的事情,他手下有一大幫的人,他們,他們想要你的命……”胡敏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李子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子民啊,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不該管的事情你就千萬不要管。你現在已經不是市長了,有些事情也用不著你來決策。有市委書記,還有那麼多的副市長,你去得罪什麼人呢?柳河村建的好不好,管你什麼事呢?你一不貪,二不占,三不搞女人,你已經是個好幹部了,你去得罪那個人幹什麼?你知道那個人有多大的事興頭嗎?那是在省裏,在咱們市裏都說一不二的人物,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別說你是個退了二線當顧問的幹部,就是現在的書記、市長們,一個個也都要給人家一個麵子,你這麼做是圖個什麼呢?”胡敏的臉色很不好看。
“小敏啊,你說我們當幹部的,到底應當圖什麼呢?是圖自己享樂幸福?還是圖為老百姓幹點實事兒?我能眼看著那些沒有良好的東西坑害老百姓,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在掙昧良心的錢而不管嗎?”李子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很嚴肅。
“管也用不著你去直接管啊,共產黨那麼多的幹部,比你官大的有,比你有權有勢的有,他們為啥不去管,偏偏讓你一個老頭子去管。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你也不看看,你當市長時,盡心盡力,不貪不占,好好的人代會卻把你給選下來了,你下來以後,又有誰替你說話了?幫你安排了?那麼多黨的幹部呢?都躲到後頭去了,沒有人為你做主。省裏不好安排,別的市又去不了,隻得讓你當個顧問,顧問就顧問吧,隻顧不問也就行了,可誰象你,當了顧問比當市長時還積極,該不該你管的你都管,你知道別人煩不煩你呀,這話也就隻能我說,誰象你一條道跑到黑,我的話你根本聽不進,這回到好,挨打了一槍不算,這事兒還不能完,人家一定會要你的命。”
“要命有什麼?我有一條,來吧,讓他們明著來吧,我李子民不怕這個。”李子民火了,衝著胡敏發了脾氣。
胡敏也不示弱,她一下子從李子民的床頭站了起來,“你別衝我來能耐,我好心來勸你,你就這麼對待我?跟了你真是倒了黴。”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李子民,他強挺著從床上坐起來,大吼著:“倒黴你就走,我不攔你。”
“走就走。”胡敏轉身要走。他們吵吵聲音很大,把幹部病房的主任都驚動來了,進屋的主任拉住胡敏的手,“胡大夫,病人要安靜,你不要惹他生氣。”
“我惹他生氣?他讓我安心過日子了嗎?”胡敏大聲地吼著,然後大聲地哭著跑出了病房。病房主任又勸了勸李子民,說胡敏的心情不好,任性等等,讓李子民不要上火,安心養病,他說完也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靜靜的,隻剩下了李子民一個人。他閉上眼,靜靜的思索著。
到了晚上八點多鍾,胡敏又來到了李子民的病房,她的眼睛紅紅的,眼泡有些發腫,人也象瘦了一些。她不聲不響地坐到李子民的床頭,看了李子民好一會兒,才說話,“子民,我上午心情不好,話說的可能不對,你別在意。”
李子民點點頭,“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
“子民啊,有些話我想了很久很久,一直不好和你張口,今天又想了一下午,還是想和你說說。”胡敏像下了決心似的。
“那好,你說吧!”李子民平靜地說。
“子民,我想離開這個醫院,離開襄漢市,我要出國。我是學醫的,出國是有發展前途的,我的一個大學同班同學在澳大利亞,他在那兒幹的很好,他已經為我辦理了去澳的各種手續,我過去一直下不了決心,猶猶豫豫的,今天下午,我終於下了決心,我要走。”
“你既然真的下了決心要走,我會同意的。”李子民仍然平靜的回答。
“子民,我,我有些對不起你……”胡敏的臉上露出了欠意。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呢?你有你的誌向,你的追求,你還年輕,想要幹自己的事業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出國有什麼困難,我還可以幫助你。”
李子民的一席話,又把胡敏給說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