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歎息醫巫閭上
我被電話鈴聲驚醒的時候,第一個意識便猜想可能是舅媽打來的。初冬夜長,窗外昏昏蒙蒙的還沒有完全放亮。妻子嘟嚷了一句,“誰這種時候打電話,煩不煩人?”說完就用被蒙上了頭。我沒理她,忙披了衣服趕到書房去。床頭櫃上有電話分機,妻子要睡,我就隻好舍近求遠了。
電話裏果然是舅媽的聲音:“是大外甥吧?你三舅又想你,你……能不能抽點工夫來一趟?”
我急切地問:“三舅的身體怎樣?”
“你……來吧,趕快來,來了就知道了……”舅媽已明顯帶了哭音。
我的心沉了沉,忙說好好,我一會兒上班就跟學校請假。”舅媽又說:“你三舅說,叫大外甥再費費心,要是能找到你的兩個兄弟,就叫他們也趕快回家來一趟……”
“這……”我猶豫了,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臨終之人的這一點要求。我的兩個表弟是三舅的親兒子呀,哪個就要離開人世的人不想最後看上自己的親生骨肉一眼呢。
大外甥,我知道……這讓你為難了。那兩個不著調的東西,離了家門,就連親爹親媽都不認了!你要能跟他們見了麵,就明說了吧,再不回家,就別想——再見到他們的爹啦……”電話裏,舅媽嗚嗚地哭起來。我隱隱聽到旁邊有人催促,有話快說,見麵時有啥不能嘮……
我忙說:“我盡力吧。舅媽,你老也別太傷心,除了照顧我三舅,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電話放下了,我坐在沙發上望著電話機發呆。我知道,為了這個電話,舅媽一定又踏著夜色與晨霜,來回跑了十幾裏山路。三舅家在一個山窩窩裏,山窩隻有二二十戶人家,都挺窮,打電話要翻過一道山梁,到梁那麵的大屯子裏去。今年開春時,我去看望三舅,突然想起有件事要跟學校領導說,就問哪裏能打電話。舅媽頗顯為難地說,那就翻過梁,到我妹子家打吧,要是不太急,趕晚上再去行不?那個時候,三舅還能強撐著坐在炕頭搓包米,便隨手拉開窗子,揚到院裏一把包米粒子,隨著糧食落地,便見有一群雞咕咕嘎嘎地歡叫著撲過去。三舅說,大外甥要辦的是官家事,官家事還能等?一隻不夠你就抓兩隻,捋杆子(東北方言,麻溜、趕快的意思),快去!舅媽嘟嚷說,就剩一隻公雞了,再抓可就沒踩蛋的啦。二舅說,留踩蛋你不會抓母的?跟他二姨說,別忙著殺,先給她下兩年蛋再說。舅媽出屋去抓雞了,我疑惑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三舅說,親戚咋?親戚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都知道打電話得花錢,給親戚家明了掏又不是那麼回事,那就帶隻雞去吧。要是趕晚上去呢,不是說可花半價嘛。嘁,你別管這些事,她們老娘兒們盡是小算計!舅媽很快抓著兩隻雞進屋了,催我跟她走。那一刻,我真是為難了,要說有事,也不是十萬火急非辦不可的,若不去吧,又怕三舅和舅媽多心,惹得老兩口不愉快。那一次,那道山梁我登得真是沉重,恨不得老天爺突然下起一場大雨,我就好有借口不讓舅媽心疼那兩隻正生蛋的雞了。
妻子抱了一團衣褲過來,問,你還睡嗎?我搖搖頭,說是舅媽打來的電話,三舅可能要不行了。妻子把衣物塞到我懷裏,說不睡就趕快穿上,別再感冒了你。是不是你還得去一趟?我長歎了一聲,說三舅的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我怎麼能不去?媽去世前一再跟我說,你三舅可憐,可憐了一輩子……我說不下去了,淚水簌簌地流下來。妻子說,可憐也是自找的,放笤兩個活蹦亂跳能吃能幹的兒在身邊侍候老人,非得逼著往城裏攆,自個兒得了覓病又硬撐著不治,咱不是早把治病的錢給他拿過去了嗎?你也用不著傷心,你這外甥當得夠份兒了,對不起三舅的是他自個兒的兩個兒子!
我跟妻子爭辯。我結婚後,三舅每隔三五年才到城串來一趟,又多是住在母親處,妻子隻是禮節性地趕去看望,說說不關痛癢的家長裏短客氣話,或者幫助媽媽預備一些酒菜。盡管我也曾多次跟妻子談說起三舅的往事,但她也仍是如聽外星人的故事。她不真正了解三舅,對三舅更缺少那種牽心扯肺息息相關的親情,作為外甥媳婦,她隻是在努力扮演那種說遠不遠,說近又很難親近,但求不被人挑出毛病的角色。
三舅叫羅智山,名字是學堂裏的先生給起的。我的姥爺領著他初入學堂時,先生問他大號叫什麼,三舅答,我叫小三子。我姥爺忙滿臉堆笑說,莊稼院的孩子,還沒個大號呢,就煩先生費心給起個吧。先生又問,你的兩個哥哥叫什麼?三舅天真的臉上便出現一片的惘然,答,我沒有倆哥,我有仨姐。我姥爺搡了三舅一把,忙又解釋,這孩子,你大伯二伯家咋沒你倆哥?你倆哥的大號中間都論個“智”字,也是學堂裏的先生給起的,說是腦瓜好使有大聰明的意思,就像梁山泊裏的軍師,叫智多星。先生笑了笑,明白了,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了三個字,交給我三舅,說往後你就叫這個名字,羅智山。你的智慧要像山一樣大,又含了你在羅家男孩裏行三的意思,中嗎?我姥爺忙點頭感謝,說中,中,咋不中!小三子,怏給先生磕頭,往後你也有大號啦,羅智山,多豁響,還好記!那個先生很會理解莊稼人的心情。我姥爺那輩弟兄三人,每家都隻生了一個男孩,那個年月,男孩少就叫人丁旺,人丁不旺之家就難發達,還要受人欺負,所以我姥爺把獨牛子叫了小三子,含廣向世人張揚我羅家爺兒們不少的意思。姥姥一生生過九胎,隻存活了四個。三舅上麵有三個姐,大姐便是我母親,其餘的便是我的兩個姨,我姥爺為他的這個了女結構懊糟了一輩子。
二舅的腦袋果然如他的名字,聰明,書念得好,在學堂裏常考第一。小學畢業時,因解放了而不再稱先生的老師對我姥爺說,這孩子是塊讀個〕的料,要是這麼在山野裏荒廢了,就可惜啦!姥爺為三舅還要不要念中學的事費了好一些心思,念中學就要往縣甩跑,縣裏離家三十多裏山路呢,一天個往返可得怎麼個跑法?再說,那時山裏還有狼有豹子,山道上惡狼猛豹傷人的事常有發牛,我姥爺怎舍得讓這顆獨苗苗去冒丟命的風險。姥爺冥思苦想又害了幾天牙疼腮腫的結果,便是又爬山路又擠火車風塵仆仆地跑到我家。那時候我母親已結了婚,隨我爸爸到了吉林省一個叫洮南的地方,爸爸在鐵路上做事。姥爺在飯桌上講了自己的苦惱,母親便用眼睛不住地睃我爸爸。爸爸卻隻作小見,好一陣,才邊給老丈人斟酒邊說,你老要是舍得放他三舅出來吃幾年苦呢,就讓他到我這兒來念書,別的我不敢說,有我吃幹的,不能讓三弟喝稀的,挨餓一塊餓,你老隻管放心就是了。姥爺大喜,此話正中他的下懷,張多皺的麵孔立時煥發出如霞的紅光,連連說,要是能叫他到親姐親姐夫這兒來,我還有啥不放心,莊稼院的孩子經磕打,啥苦吃不得?再說,你們城裏咋苦,也比山裏強百套。他要是不聽話,你們就給我狠狠地收拾,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小樹不勤打杈,還能長成直溜溜的蓋房材料?母親自然也是滿心高興,忙著轉身找酒壺。當時我已會炕上地下的亂爬亂跑,據說趁大人們嘮噴不注意,就把酒壺偷拿了去,躲在被垛旮旯縫往裏澆了一泡尿。母親見我拿酒壺玩,劈手奪過去,急著給姥爺和爸爸倒酒。爸爸端酒盅抿了一口,便擰了眉頭,說這酒什麼味?姥爺也抿了一口,扭頭看看我,突然放聲大笑,說喝吧喝吧,童子尿,治百病。爸爸也笑,說這禿小子,我還指望他大了給我打酒喝呢,這屁人點就知道給他爹灌尿,往後還不是個忤逆的東西!
在我人生最初的記憶裏,三舅到了洮南,放學後常帶我去鐵道邊上玩,捉蟈蟈,抓蛐蛐,有時還能順著莊稼地的壟溝抓到小野兔。三舅讓我在壟溝的頭又喊又叫地轟,那小兔了順溝奔逃,會一頭撞進靜守在另一頭的二舅帽兜子裏。三舅的手巧,會用細柳條編蟈蟈籠子,也會用醬稈紮,紮成尖尖的金字塔形,掛在窗簷下,關在裏麵的蟈蟈吃飽了倭瓜花,喝足了露水,便沒了沒夜地唱。那小野兔卻很難養活,捉來後不吃也不喝,絕食到底,過了三兩天就死掉了。洮南那個地方冬天很冷,常下大雪,雪後二舅就帶我在小院子裏堆雪人,用了兩個煤球做雪人的眼睛。我因有了帶我玩的大朋友,便常常有了跟左鄰右舍的小孩子們炫耀的資本,我也常常從他們亮亮的眼睛裏讀出一些眼饞與羨慕。可我發現,三舅帶我玩時,並不是很開心,常是玩著玩著就坐在鐵道邊發起呆來,遠遠地望著西垂的太陽,眼睛裏滿是憂傷,有時還會滾落兩行淚珠。我問,三舅,你咋了?
三舅忙擦擦臉頰,掩飾說沒咋,沒咋,剛才過火車,我眼睛被煤末眯了。我說,我也在這裏玩,煤末子怎麼不眯我?三舅說,我眼睛大,你眼睛小,不怕眯。我想丫想說,那冬天咱們再堆雪人時,別把雪人的眼睛做得大大的了,不然它也要眯眼睛了。三舅被我說笑了,說雪人是不會喘氣的死物,怎麼怕眯眼睛?我又問,蟈蟈是會喘氣的活物吧,它怕不怕眯眼睛?三舅被我問住了,就說你這小屁孩呀,長大了一定是個會抬杠的好手。你記住,我眯眼睛的事回家不許跟你爸爸媽媽說,不然我就再不帶你玩了。三舅這麼說,我越覺奇怪,回到家裏就悄悄地問媽媽,媽媽歎了口氣,說你三舅是想家啦。我問,咱這裏不是二舅的家嗎?他為啥還想家?媽媽苦笑笑,說有爸爸媽媽的地方才是家,你三舅的爸爸媽媽是你的姥爺姥姥,那個家在大山裏,好大好大的山,離咱這裏還有上丁裏路呢。
幾年後,我隨媽媽到了三舅在大山裏的家,那個山真是好大好大,一個山頭連著一個山頭,奇峰陡聳,裸石嶙峋,壯美得驚人,當地人叫它閭山。多年後,我知道閭山,是遼西的一座名山。醫巫閭,是片時東胡語的諧音,就是大山的意思。我去的時候是秋天,漫山遍野的樹上掛滿了小葫蘆似的鴨梨,那鴨梨焦黃,個兒大,皮兒薄,咬一口倍兒甜倍兒脆,順著嘴丫子淌汁水,那汁水含糖高,黏稠得讓人粘在手上就難分指瓣。三舅很自豪地說,你要是趕到春天來看梨花就好了,山上山下到處是一片白,和洮南冬天裏的大雪一樣,可雪花沒有呑氣呀,山裏梨花的清香卻能醉死個人,連神仙到了這裏都不願走呢。我在三舅家的那些日子,正趕上電影廠來拍電影,那些過去在銀幕上看到的或醜或俊的人物歡笑在峰嶺之間,我催著二舅帶我去看熱鬧。三舅卻很不屑,說那有什麼看頭,哪年都來兩撥呢。
醫巫閭山靈秀雄奇,大山裏的農民卻難免同別處山裏人一樣貧窮。我第一次的時候鄉間已經辦起了合作社,其實跟後來的生產隊別無二致。當時鍋貼大餅子和高粱米粥還是吃得飽的,但姥爺還是要想方設法為我們掂對一些嚼貨,全忘了“外孫是狗,吃完就走”那句俗話。我聽姥姥和姥爺在廚間小聲嘀咕,姥爺說,再拉一磨水豆腐吧。姥姥說,不是拉過一回了嘛,再拉,明年開舂就沒有豆子下醬啦。姥爺說,沒醬咱大蔥葉子蘸鹽水,我看我那大外孫就水豆腐喝得香,吱吱溜溜喝得肚子溜圓,稀罕死個人。姥姥歎了口氣,說拉就拉吧,看大外
孫吃得小肥豬羔子似的,你以為我就不稀罕?我把這些話跑去跟媽媽說,媽媽便急拉了我去攔阻。可姥爺笑著說,豆子我都泡上了,又不足開春,還能拿它去點種啊?姥爺又輕輕地拍我兩下腦袋,嗔怪說,這小東西,怎麼會傳閑話?長大了就是爺們,可不許學這個呀!
我還記得的一件事,是我在姥姥家住了幾天後,有一天在山上野得疲累,晚飯不肖吃。姥姥摸過我的腦袋,說這孩子有熱,給他淘弄點大米熬碗粥喝吧。姥爺急找了一條布袋,舀了幾升高粱米,叫三舅趕快去他表姐家換大米。三舅有個表姐嫁了城裏的工人,是工農聯盟戶,所以每月就有幾斤大米供成。媽媽說,這都啥時晌了,黑燈瞎火的還讓三弟跑個啥,小崽子願餓就餓他一宿,明天再說吧。三舅說,明大地裏還有活兒呢,要不晚上我在家裏也是幹呆著,就頂去表姐家串趟門了。三舅說完背起口袋就走,直到半夜時分才回來。一家人誰也沒睡,都守在小油燈下等,粒一粒地剝著合作社剛分下來的花牛一。當時鄉下用粗糧換大米的行情是一升換一斤,所以三舅回來時就顯得一身輕鬆,幾近空癟的布袋子懸綰在他的腕子上。三舅除了帶回大米,還帶回一臉的興奮,另一隻手藏在身後,很神秘地說,該著我外甥有口福,你們猜我白撿了啥?
姥爺說,你別跟我神神道道的,有啥你就麻溜兒拿出來。三舅便扔到地心一隻大野兔,肥肥碩碩的足有四五斤,一條血淋淋的腿還在瑟瑟地搐動。我忘了身上的不適,一個魚打挺就蹦到地下去,問,三舅,你咋抓到的?三舅說,我不說了是白撿的嘛。這兔子眼見是中了別人下的套,連掙帶咬,生生弄折了一條腿才逃出,沒想又碰上我帶著人黃狗,再也跑不動,隻好給我外甥解饞啦。三舅又說,虧我出門時帶了狗,不然就懸啦,過梁時有條狼盯上了我。一家人聽此言,都驚得緘了口。我急問,狼是啥樣?二舅說,啥樣我也看不準,隻看到兩隻發綠的眼睛一路跟著我,大黃狗就凶凶地衝它叫,等翻過梁,那綠眼睛就不見啦。姥姥驚驚地直拍腦門子,連聲說,這懸,這懸,夜裏沒事可別再出去啦!
其實三男在洮南隻牛活了三年多的時光,那次我跟媽媽去姥姥家時,二舅已回到醫巫閭山裏去了。三舅在洮南讀完了初中,又考上了高中,可開學後隻念了兩個多月,就再不肯念下去。我記得那是中秋節,媽媽包了餃子,還買了月餅,一家人團團圍坐吃飯時,三舅突然劈裏啪啦掉起眼淚來。爸爸隻裝沒看見,低頭隻是吃。我卻不懂掩飾,問,三舅你咋啦?這一問,二舅竟捧著飯碗,一任洶湧的淚水雨樣地滴落。媽媽看得不耐煩,便冷下了臉子,說:
“智山,不是我當姐的說你,你也是十六七的大小夥子啦,怎麼還這麼不立事?大過節的,你平白無故地哭個啥?弄得一家人都跟著不痛快。”
三舅仍是抹眼淚,隻是不做聲。
爸爸不能再沉默,說:“三弟,你要是覺得在這兒生活不方便,或是你姐和我對你照顧得不周到,你就說出來,你想出去住獨身,也行,我明大就去給你聯係獨身公寓。”
三舅緊搖頭:“不是,不是。”
媽媽更煩了:“那你到底為個啥嗎?悶葫蘆似的就知哭,你急不急死個人?”
三舅終於說了:“我……我想家,咱家裏……趕過年時才吃一頓絞子喲。”
爸爸笑了:“就為這個呀?那你就好好念書,上後i是考上大學呢,就能做大事啦。考不下大學呢,高中畢業後,你也二十來歲了,我想法給你找份上作,掙了錢多給家裏寄些去,逢年過W的多往鄉下背些大米白麵,讓他姥爺姥姥可夠包餃子吃,是不是呀?快吃飯吧,一會兒餃子塌底了。”
爸爸跟媽媽結婚後,雖然對姥姥姥爺孝敬得如親牛之子,卻從來沒叫過一聲爸爸媽媽,後來有了我,便一概以“他姥姥”、“他姥爺”代指,為這事,姥姥姥爺一直委屈。
三舅說:“暑假時我同家,看我爸那麼大歲數,腰都彎成弓了,還和年輕人一塊跳進豬圈起糞,累得夜裏趴在炕上直哼哼,可天一亮又硬挺著出工。我爸說,工分掙不回來,秋後連糧食都領不回家來……”
媽媽歎了口氣:“莊稼人一輩子,還不都是這麼苫掙苦拽過來的。咱別忘了老人們的這份苦,知道多盡些孝心,就行啊!”爸爸說:“過兒大就是國慶節了,你要實在想家,就回看看。咱們離家遠,他姥爺姥姥也借不上咱們什麼勁啦。”
“十一”時,三舅回了閭山,可回公了就再沒回來。學校的老師來家問,爸爸跟單位請了假,先後兩次奔遼西去叫他,他竟死強著再不肯回洮南,隻說要在家裏幫助姥爺掙丄分。姥爺說,看來智山一輩子也就是土裏刨食的命啦,死認著大山親,認著家裏親,你們當姐姐姐夫的也盡了心啦,就隨了他吧,人不可與命強爭啊。
爸爸為這事很憋屈了一陣子,不知多少次跟媽媽嘀咕,是不是咱們哪兒做的有毛病,他三舅不好意思說呀?媽媽把這話很委婉地傳回家去,三舅就給爸爸寫來一封信,說姐夫對我的一片好,山高海闊,我會記住一輩了。回到鄉下來,是我自己拿定的主意,若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姐夫也請放心,鄉下這幾年發展很快,日子比前些年好過多了,雖說還是苦,但吃和燒已基本不愁,往後一定會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