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歎息醫巫閭上(2 / 3)

我依了舅媽在電話裏的吩咐,先取道奔了遼寧最西部的一個縣城淩源。遼西有一條很大的河流,春冬幹涸,雨季洶湧,叫大淩河,因從此處起源,故而得名。縣城內有一家很大的汽車組裝廠,工廠被高牆圍築,高牆上密布電網,四角有髙聳的崗樓。我這麼一說,讀者諸君也就明白了,這裏實際是一處監獄,犯人們在圍牆內勞動改造,電新做人。三舅的兒子羅二林就被監押在這裏,刑期是八年,兩年前人獄,罪名比盜竊強搶還惡劣難聽,讓我這當表哥的都跟著臉紅難以啟齒,是容留強逼賣淫致人傷殘。二林服刑前在遼西的一座城市裏開了一家洗腳房,外麵的招牌明晃晃地寫著足療,裏麵的小姐們除了給客人搓腳,主要收入卻是依靠那種很齬齪的勾當。兩年前,洗腳房招進一位剛烈的女子,給客人搓腳可以,卻不侍賣身,就被二林連打帶罵後關進了二樓的一間小屋子。那女趁人不備,撥開窗戶,跳樓逃生,卻不想摔折了腿腳。此事被新聞媒體曝光後,引起極大公憤,善良的百姓們恨不得立時將羅二林這個惡棍拉到河套讓他吃了槍子。

羅二林在外麵闖下這麼大的禍事,二舅和舅媽在家裏卻一無所知。這是因為二林開的洗腳房經常接待一些有著特殊身份的人物,那些人常在洗頭房瀟灑銷魂卻又不肯花錢,便要為店主辦些事情。其中一主兒在派出所裏當家管事,就偷梁換柱給羅二林辦一個城市戶口,家庭和社會關係欄內幾乎是一片空白,連父母欄內都注著死亡,服刑的羅二林用的實際是一個虛幻的名字。二林從獄中第一次給我發信,信s的暗示就正我大驚失色。後來我知道,犯人往外發信,必須經過管教人員審查,二林的精明竟用在了這種地方。我去探監,他又悄悄地告訴了我那些事情,並一再叮囑我不要告訴家裏,怕老爺子聽說了,臊也能臊丟了老命,能瞞多久是多久吧。我體諒他為人之子的這份心情,點頭答應了。二林又偷偷塞給我一張字條,上麵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還有地址。二林告訴我,這是他的個“鐵子”,讓我想法找到她,如果能從她手裏要出點錢,就以他和他哥哥大林的名義,逢年過節往家裏寄一點,最好從南方遠點的地方寄,隻說哥兒倆活計生意都忙,不能回家探望二老了。我按照他給的地址,找到了二林的那個“鐵子”。

“鐵子”是東北地區近年來流行甚廣的一個詞彙,跟情人的意思差不多,隱含了一種情感的形象在甲而。那女子還算仗義,聽我說明了來意,就哭了,轉身從身後拉過一個兩三歲的男孩,讓孩子稱我大爺。我細看孩了眉眼,就想起了一林幼時的樣子,便一切都明白了。依書麵規範的稱謂,孩子應該叫我表伯,可東北人的習慣,稱伯父為大爺,稱祖父的兄長也叫大爺,區別隻在發音語調上,父輩的重音在“大”字,祖輩的重音在“爺”字。那女子說,二林留在我手上有五萬元錢,我已花了一萬多,日後還得拉扯這孩子,起碼得等二林出來,哪能手空了?這樣吧,我就依了二林的意思,給你拿去一萬元,大哥費M心幫助打點吧,也拜托大哥把我這話捎給二林,我就不給他寫信了,信裏也不好說。我望著滿麵淚水的女人,不知該說什麼一好,二林和她,一定有一個很曲折的故事,不知也罷。可二林一在山裏老家,還有一個明媒正娶苦苦等著他的妻子呢。

這兩年間,逢了年節,我就先將錢寄給南方的一個同學,讓他再轉寄給三舅,有時還附上一封由我代筆又讓我女兒抄過表示問候的信,所以三舅和舅媽還以為他們的兩個兒子在南方發財亨福,的確很忙呢。

我本想先去監獄的管教科,講明羅二林的父親病危,請求讓羅二林固家,最後見上父親麵。據說這是有先例的,對感化改造犯人有利。可我的腳步在管教科的門外轉了又轉,終是沒敢邁進去。二林入獄前即已改名換姓,案卷上又有父母雙亡的記載,我若如實請求,豈不徹底暴露了二林的底數?失去管教幹部的信任,對他的減刑及日後釋放無疑都是非常不利的。且把情況先講給二林,看他如何打算吧。

會見室裏,二林與我隔桌而坐。房門大開著,一名身著警服的管教人員對我點了點頭,便搬了一隻凳子坐到門外去了。我已來過獄裏幾次,麵熟了,他們知道我是大學裏的老師,因此每次與二林會麵都顯得挺寬鬆。二林穿著一身閃犯的工裝服,上麵滿是機油與鐵鏽。幾個月不見,二林又胖了些,因缺少口曬,內淨得有些紮眼,指來長的閃犯短發,倒比他昔上的大背頭更顯精下和利索。我看著他,眼前依稀閃過三舅蜷縮在炕頭的枯槁身影,還有他的留在鄉下的一臉憔悴的媳婦,競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二林察覺出了我的異常,問:“大哥,有事?”

我斟酌了一下,又往門外掃了一眼,低聲說:“舅媽給我來廣電話,說三舅快不行了。我從你這離開後,就要趕快去看三舅了。”

二林立刻明白了我的含義,他垂下頭去,好久好久才義抬起來,眼睛紅著,眼窩裏汪滿了淚水。他說:“大哥,進到這裏以後,我想得最多最多的就是……三舅了,我不知道我是該……恨他,還是……謝他……”

我的心沉了沉,說:“我沒聽明白……你這話的意思。”二林說:“要不是他死逼著我和我哥出來,一家人團團圓圓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不是也挺好?可如今呢,我進到這種地方來了,我哥……也十有八九……早就不在撻上了。一想到這些,我就恨他……可話又說過來,人來世上走遭,圖的到底是個啥呢?翻土坷垃是一輩子,得樂且樂也是一輩子,我要不從大山裏出來,到黃土埋身時也就是土老鱉屯老二一個,細想想,跟山裏鑽草棵子的野兔山雞又有啥區別?不也就是整天撅屁股找吃的絮窩生崽下蛋孵雛嗎?這麼一想,我又覺得我……三舅看得比我遠,比我透,進到這裏也沒算虧到哪裏去。實話說吧,關在這裏,隻是缺些自由,要論吃的住的,還比鄉下人強得多呢……”

對二林的這個論調,我煩亂哀傷的心裏一時拿不準該怎樣表示批駁,便打斷他,說:“我還要急著趕路,不知你還有什麼話想讓我捎回去。如果……你想跟我一塊四去,我就實話實說,試著去跟管教幹部爭取一下,也許會批準的。”

二林搖了搖頭:“就別白費這個心了吧。我這個樣子,就是批準了叫回去,也要捧了手銬子,身後還要跟了兩位提槍握棍的,啥打幺提氣的事情。怕是讓我……三舅咽氣時都合不上眼,一家人跟著抬起頭。我們家,祖上兒輩都是根靠老實人,我……舅沒少對人誇這個嘴,就別讓我這打嘴現世的進門啦,丟不起人啊!……大哥就隨便編個什麼由頭,讓他心裏安安實實地走吧……”

我站起身,說:“也好。你安心改造吧,我處理完家裏的事情,再來看你。”

二林也站起身,繞桌子走了兩步,突然在我麵前直挺挺地跪下。我大驚,忙去拉他。二林說:“大哥,我不是給你跪。按我們山裏的規矩,我先磕下這孝子頭吧,求你把它梢帶回去。我是個忤逆的東西,沒臉去跪見先人啦,你就替我多燒兩張紙,多磕兩個頭吧。”二林說這話時,巳是淚流滿麵,嘩嘩如洗了。

我離開了監獄,沒有等夜間東行的火車,見了一輛開往阜新的大客便擠上去。走公路要遭罪,一路顛簸,到了阜新還要換車,算計起來趕到三舅家的時間也提前不了多少。可我心裏急,似窩著一團悶悶的火,坐上車就算在趕路,總比守在候車室裏苦熬苦等會好受些。

大客車在遼西大山裏盤繞,窗外溝壑縱橫,巨石裸露,光禿禿的山嶺間難見多少植被。車內彌漫著濃重的老旱煙的焦辣味,嗆得人不敢深吸氣。我閉著眼睛,眼前總是晃動著大林二林少年時的影子。我上屮學時,寒暑假常到姥姥家過,去了就帶兩個表弟在山上瘋野,捉蟈蟈,粘知了,掏家雀,就像當年三舅帶我玩耍。可如今,二舅要走了,永遠地走了,孤獨地走了,彌留之際兩個兒子竟都不能到床前跟他做最後的決別,想一想,真是讓人悲傷。人世間的事情,難知難料,難傾難訴啊!大林長二林兩歲,也許正應了鄉間的那句俗諺,“老人憨,老二蠻,生個小三人中尖”。大林天生比二林憨厚老實,從不在外麵惹是生非。小時我掏了家雀,埋在灶灰裏燒熟了給他們吃,二林要吃雀腿,大林便把兩條腿兒都掰給他。二林狼吞虎咽把雀肉都塞進了嘴裏,又去哥哥的手上搶,大林也不爭奪,隻是眼巴巴地著著他吃。我跟三舅說,大林太老實,長大要吃虧的。三舅說,老實人不吃虧,老天爺有眼。可老人爺也有打盹兒的時候,稍一疏忽,就讓老老實實的大林吃了天大的虧,這一虧吃得呼天天不應,叫地地靈,連喊聲冤屈都不可能。世間事何以不公至此啊!

大林和—林是同一天從醫巫同讓裏走出來的,兩人背著行李卷,懷裏各揣著三舅各給他們的一千元錢。要說稍有不同,二林的行李裏隻比哥哥多了一套殺豬剔骨的家什。二林手狠,也麻利,在鄉下時南北二屯的誰家屠宰牲口都找他,幫了忙便可提回些頭蹄下水讓全家人打牙祭。二人坐汽車到了溝幫子,又坐火車到了遼西重鎮錦州城。二林說,哥,我不想再往遠走了,城裏人肉吃得多,我每天去鄉下收一兩口生豬,宰了進城賣肉,我估摸不會少掙。大林說,你有殺豬的本事,我卻一見了血就眼暈,我隻有一身傻力氣,聽人說,關內私人開小煤礦的不少,肯出力氣的就有錢掙,那咱哥兒倆就此分手吧。一奶同胞的兩兄弟進了站前的一家小酒店,要了一瓶淩川白酒,兒碟下酒小菜,你一盅我盅地對飲。二林說,哥,你一人在夕下,為人別太心實,小心吃虧。真要有人敢騎你脖梗拉屎,你給兄弟來個信兒,看我不去摘出他胰子!大林說,兄弟,哥不放心的就是你的性子,出門在外不似在家,忍一忍心甲氣和,退一步海闊天空,我看咱村支書夏天搖的扇子上,寫的就是這兩句話。二林罵,我操,他還忍?他把電裏大姑娘的肚子整大幾個啦?我恨不得一刀劁了他!他整天搖的那把破扇子,專是給老實人看的,讓老實人忍呢。兄弟二人喝下了一瓶酒,都有些腿軟身晃,手拉手出了小酒店,在站前廣場道了聲保重,然後各奔了東西。沒想從此一別,兩人就再沒見過麵,也許想見麵隻有到另一個世界了。

聽說最初的幾個月,兩兄弟都常杳彙款單和書信寄回家裏,可後來,大林便沒了消息。三舅寫信問二林,一封又一封,追得火急。二林便揣了書信,騎著沾滿油汙的一輛摩托跑來找我。我先還幫他猜想一些可能的理由,可猝然之間就想起報紙上前些天登出的一條警方破案的消息,說關內某地的私營小煤礦接連發生謀財害命之事,有二十多個無辜性命慘死井下,警方大智大勇,循著蛛絲馬跡順蔓摸瓜,一舉破獲了多起令人震驚的殺人大案。那案犯也是到礦上的打工之人,行凶做案的過程如程序設定:凶犯先蓄意誘騙新來礦區打工的鄉下人,謊稱我們那個礦主寬仁厚道,工錢給得高,雖需勞力,卻必須有人擔保,你可化名裝作我的兄弟或姑表親,我便可保你在花名冊上占有一席,反讓礦主隻是要用肯出力氣的人,哪有閑心盤查,就是要看身份證我也可以幫你搞到手的。新來的勞工信以為真,自是謝了又謝,隨凶犯到了礦上。待新勞工在並下做了一段時間,人前人後與擔保之人親親熱熱,讓礦主也信廠兩人確是親戚。突一口,趁礦井深處無人注意,那凶犯便在背後用巨石猛砸新勞工頭部,致人死命後再找礦主訛詐錢財,隻說是礦頂落石砸人致死。凶犯們本是團夥,一人哭鬧,眾人附和,不由你不信。礦主們都怕事情鬧大惹了官司,又怕因安全設施問題被吊銷了采礦執照,隻求私了速決,或一萬,或八千,將賠償一命的費用交到冒充的死者親域手裏,便將屍體拉去火葬場草草處理我在報上讀到這個消息時,不由大駭,惡人凶殘,竟然至此,與獸何異!難道為了兒個錢兒,就能把一個活蹦亂跳的人看得不如一隻雞,一條狗嗎?

聽我如此一講,二林把眼睛瞪成了牛鈴大,問:“是關內什麼地方?”

我說:“我找找報紙看,記不清了。”

我找出了那份報紙,二林也掏出了大林最後一次寫給家裏的信,兩者一對照,二林不由驚叫:“壞了!”

我的心也一悸,卻還暗存僥幸,說能這麼巧嗎?不會吧?”二林說:“我的親哥我知道,他那人心太實,王八蛋們咬人專挑他這樣的下家夥。大哥,你跟我去關裏走一趟,不是咱家人最好,咱找到大林就拉他捋杆子(醫也閭方言,立刻的意思)回家,我爸我媽為了他都快急瘋了。要是受窗的真有我哥,操他八輩祖宗的,我羅二林輕饒不了那幫王八蛋!”

我跟二林去了關裏,按著報紙上的報道,找到了破案的那個縣城的公安局。我們說明了來意,幹警們深表同情,帶我們直接去了關押殺人主犯的大牢。大牢極嚴密,犯人與我們之間還隔了一層粗重的鐵柵欄,根根鐵筋有小胳膊粗。讓我大感驚異的是,那殺人惡魔竟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嘴巴上的胡須還是茸茸的,一副乳臭未幹世事懂的模樣,怎麼就生出如此狠毒的心腸,使得出令人發指的凶殘手腳!聽警察喊,凶犯稀裏嘩啦地拖捧著腳鐐手銬從牆角湊到鐵柵欄跟前來,臉上滿是生死由命不以為然的表情。

警察問:“在你們殺死的人中,有沒有一個叫羅大林的?”

凶犯答:“記不得了。反正每回殺死人,我們都立馬把他們的東西燒掉,連點灰都不留,怕的就是被礦主抓住把柄,識破我們的招法。我們記死人的名字沒用,白累心,也不想記。”

警察又問:“你把態度放老實點,現在死者的家屬找上來了,你要說實話。”

凶犯咧嘴笑丫:“我都被關到這兒了,連殺人都認了賬,就等著挨槍子了,不老實還有什麼用?記得就記得,不記得就不記得,我還能說記得你就免我死呀?”

二林性子急,也不征得膂察的同意,便湊到柵欄前去,幾乎是臉對臉地站到了凶犯的麵前,問:“你好好看看我,你殺的人裏有沒有個模樣很像我,隻是比我黑瘦些,個子也矮些的?”凶犯凝了眼睛仔細在二林臉上看,好一陣不說話。

二林又指了指自己的額部:“他锛兒顱這兒有一條一寸來長的疤,紅紫色,是小時候上樹粘熱兒(知了)時摔的。”凶犯似在罪惡的記憶深處搜尋到了些什麼,反問:“他是不是好把‘今兒個’說成‘支兒個’?還愛說‘捋杆子’?”二林大吼了一聲我操你死媽的,一隻手就伸進柵欄薅牢了凶犯的衣襟,另一隻手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從腰間拔出一把半尺長的剔骨短刃,隔了柵欄直向凶犯刺去。凶犯啊啊怪叫著往後掙,旁邊的警察一個箭步衝上去扭住二林的胳膊,二林拚掙著還是要往凶犯身上紮,另一個警察已拔出臀棍,直向二林身上捅去。二林撲通一聲跌倒在地,手中的短刃也落在了地上。警察迅即將二林的雙手都銬上了,二林指著死牢裏的凶犯還在叫罵:“你、你個驢操的王八蛋!你敢殺我哥!看我不一刀一刀活剮了你,生嚼了你!”

一切不過是發生在瞬間,我上瞪口呆地眼看著這一幕。我知道,是那聲“支兒個”和“捋杆子”讓二林確認了哥哥已死在那幫惡魔手裏尤疑。“支兒個”和“捋杆子”是醫巫閭山裏的方言中獨具特色的兩個詞語,走出大山的人常因一聲“支兒個”或“捋杆子”被人善意地取笑。我第一次去姥姥家時,出於小孩子的好竒,還很刻意地學說過那裏的方上和發音,回到

洮南時則故意在爸爸媽媽麵前顯擺。爸爸責怪我,小孩子家家的,學點什麼不好,非學這個!媽媽卻隻是笑,說三輩不離姥家根,學說姥家的話又有什麼不好?

因為二林大鬧牢房的事,我和他被扣在公安局裏吃了三天窩頭白菜湯。審查一番的結果,當警察確認二林是因兄被害一時性起並無其他企圖後,才放了我們。幹警訓誡二林,說你小夥子怎麼這麼魯莽,這種地方也能任你胡來!二林仍不服,說死的不是你親兄弟,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幹警說,殺人償命,那幫東西自有法律嚴懲。你想想你白受了這兒天罪,值嗎?二林說,一槍崩了,太便宜了那幫東西!你要是讓我剮那小子幾刀,我就是被關上三年,也是值!幹警見他死硬硬的一點不進鹽腥,便挖苦他,說到了這兒硬充好漢算什麼能耐,你要真心疼你哥,當初就別讓他到這種地方來呀!你不知道一了到礦底,就七分是鬼,三分是人,離閻羅殿不遠啦。二林聽此言,便垂了頭,再尤話可說,直到走出公安局好遠,才坐在路邊好一陣號啕大哭,全不顧路人的圍觀。我心裏哀痛,強拉著他往車站走。二林一路走,一路叨念,我哥帶才(東北方言,哥姐忍讓寬容弟妹),從小處處讓著我,我知道他為人老實,就不該讓他單獨出來闖,我渾,我對不起我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