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3)

小龍卻衝爸爸齜牙咧嘴,發出“嗚一哇——”的咆哮。

“小龍,聽爸爸說,我們一起回家,我們也把老母狼一起帶走,我們一塊養它。”爸爸指指狼洞,指指村莊,很有表演天才地邊說邊比畫著表達他的意思。

小龍依舊衝爸爸齜牙咧嘴,而且變得更為凶狂。爸爸一再向小龍表達自己的意思,可不知小龍是沒弄懂,還是根本不同意,一個勁兒衝爸爸狂吼,並且不讓爸爸靠近自己一步。

這時,老母狼從洞裏出來,站在洞口朝我們這邊抬頭張望,支棱著耳朵捕捉這邊的動靜。可憐老母狼,這時刻一點幫不上狼孩的忙了,要是以往它早就老虎般撲過來參加戰鬥了。現在隻是木呆呆地佇立在那裏,像一尊銅鑄的雕塑一般,久久地一動不動,費力地想搞淸楚這邊發生著什麼事情。

爸爸有些惱怒,耐心漸漸消失,很威嚴地喝叫著小龍聽話等語,想硬上。

小龍從沙崖上拽出一根枯樹棒子揮舞起來,他的眼睛開始閃射出凶光。如果爸爸真的硬上,我相信已變得強壯無比的小龍會毫不客氣地擊倒他,爸爸不一定能製服得了他。小龍不僅強健而且敏捷無比,他如武俠書中的輕功髙手一般,風一樣閃在你身後攻擊你,那可是致命的。

當然爸爸也是一位從不懼怕什麼的蒙古漢子,又當過蒙古騎兵。

我一看不好,幾步躥過去從後邊抱住了爸爸。我勸阻說:“爸爸,你不能硬拚!小龍現在更加野性了,他不懼怕任何人和獸,他的眼睛正在變綠,你看!”

我這麼一說,爸爸也冷靜下來,盡管呼呼喘著粗氣,心火難平。

“小龍!你回去吧,這是咱們的爸爸,他是為你好,你不要這樣!”我衝小龍擺著手,語氣溫和地勸解著,讓他快些先退回洞穴裏去。

也許曾在縣醫院一直陪伴和保護過他,又在關鍵時刻幫忙放他逃走,小龍對我這位哥哥還算友好,聽了我的勸告,他眼中的綠光漸漸熄去,但是他並不退走,依舊桀騖地站在那裏提防著我們;顯然,我們不先退走他是不會回洞的,野獸化的他如狼般疑心重。

“爸,我們還是先把咱們的驚馬找回來再說吧,要是大漠中走失了我們的馬,就不好辦了。小龍現在跟老母狼更是相依為命不能分離,他不會丟下老母狼跟我們走的。再說老母狼現在好像一步也離不開他,我們別在這兒耽誤工夫了。依我看,那老母狼的日子不多了,到那時小龍就好辦了,軟的硬的都可以用嘛。”我耐心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爸爸。

其實,爸爸也很清楚眼下的情況,很難一時製服和說服小龍並帶他走,還是先找回坐騎是大事。於是他很大度地衝小龍招了招手,笑了笑,說我們先走了,你好好待著,小心獵人,等等,然後轉身走開,去追逃馬。

我去揀回爸爸的獵槍,還好小龍沒有撅折了它,洱從露宿地那兒扛起兩匹馬的鞍韝,還有幹糧及水壺等物。

我想了一下,向小龍招手喊話,把幹糧和水壺全部留給了他。

小龍見狀,眼裏閃出異樣的光,衝我“啊、嗚”地喊著什麼,聽得出他在感激我,也向我表示著獸類的好感,唉,我這位半人半獸的弟弟。人類滅絕野狼,卻讓最後一隻母狼這樣懲罰我們家,別人欠下的債務由我們來焓還,這對我們很不公平。何況我們家是誠信佛爺的善良人家。

翻過五道沙梁,爸爸終於在一片幹涸的窪地抓住了那兩匹馬。他輕輕摩挲著馬的脖子,拍一拍馬的後背,嘴裏輕輕‘‘啊——唷一”的安撫哼叫,漸漸讓受驚的馬徹底安靜下來。我扛著馬鞍子呼哧帶喘地走過去,一屁股少在地下。爸爸接過馬鞍一一套在兩匹馬上,又勒好馬肚帶,係好馮卩8子。“小龍真行,先扔掉你的槍,又趕走咱的馬,都是先手棋。”我笑喀嘻地說。

“他還真不愧是我兒子!經過這幾天的事,我現在對他可放心不少,…般來犯者還真不是他的對手了!你看他對付那個老獵人的凶狠勁兒!要是我們不在場,肯定撕碎了他!”爸爸說。

“那你剛才還想硬碰硬!”我笑說。

“嗨,我是他的老子嘛,哪能在他麵前示弱啊!”好強的爸爸總不服軟。他發現我除了馬鞍子兩手空空,問我:“幹糧和水呢?”

“留給小龍了。”我摸摸頭,歉意地向爸吐舌頭。

“真有你的,怎麼沒把你自個兒留給他?”爸爸嗔怪。

“那誰來陪你呀?誰為這家族去讀書啊?”我依舊笑嘻嘻。

“你做得也對。”爸爸也笑了,挺欣賞地說,“小龍有你這樣一位好奸哥,善良的哥哥,真是三生有幸,不知托了誰的福。”

“當然是托了你這老爸的福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嘛!”我不失時機地捫一拍馬屁。

爸爸聽了,很高興很舒坦的樣子,說一聲上馬,便翻身飛上馬背,我也騎上馬,踏上回家的路程。

這時東邊的沙岡頂上,剛露出一輪紅紅的朝日,下邊托著一層淡淡的紫色光暈,周圍浮騰著朦朦朧朧的霞霓,漂亮至極。髙天上布著魚鱗般的雲朵,被初升的太陽層層點燃,猶如高空屮燃燒著一閉團美麗的篝火,壯觀而遠大,令人心中頓生豪氣。

“爸爸,你看看,這天、這雲、這太陽、這大漠,大自然可真美啊!”我感歎。

“啊!我兒子將來可能當大作家呢!說得像念詩一樣!”爸爸說得我紅了臉。其實我心中一直想長大當一位謳歌我們家鄉的作家,被爸爸一下說中心底秘密,我就像那隻被朝霞照紅的野燕子般不好意思,啁啾飛走了。

我要是真能當作家的話,就寫我們這大漠,寫小龍和你,還有爺爺他們。我在爸爸的背後暗暗這樣說。

“你又偷偷琢磨什麼呢?我這兒子就這麼古靈精怪!”爸爸笑說我。

我沒有正麵回答他,嘴裏哼出一聲蒙古長調,啊……哈……噅,心裏頓生豪氣,十分瀟灑地揚鞭催馬。突然受鼓勵的馬立刻揚蹄疾奔,身後留下一溜黃色煙塵。

二禿子也有股子鍥而不舍的勁頭。

比我大三歲的他,已經是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畢竟他身上流淌著胡喇嘛的血,一個農村裏的梟雄,因而他的兒子二禿子也不會尿到哪裏去。

心計膽識已夠的二禿子胡倫,現在活著的惟一目的,就是為他那死得不明不白的老子報仇。他第一個記恨的是白環狼,第二個便是自己的哥嫂羅鍋胡大和伊瑪。他計劃中殺完白耳狼,再收拾羅鍋和伊瑪。他逢人便叨咕,我要殺那白耳狼,我要為爹報仇。此事想得他快要發瘋,隻要達到目的,他散盡家財也在所不惜。於是他不停地往毛哈林老頭子那兒送禮。他一定要全麵得到這位村中大佬的有力支持,使追殺白耳狼的行為名正言順。隻是他的先人在村中作孽太多,深深傷害和得罪過毛哈林這個不起眼的糟老頭子,弄得現在事情辦起來很不順手。老頭子是哼哈應付著,禮照收,錢照拿,話照說,就是沒有實實在在地發話,組織全村打獵隊去闈剿追殺卩丨耳狼。如果沒有當年他老子那樣組織全村打獵隊,憑他一兩個人之力去消滅已長成大狼的白耳,談何容易!

老狐狸毛哈林也並不是不知道,二禿子從他這兒想要的東西,不僅僅是小組長這個頭銜。他那點兒心思老頭子心裏十分清楚。隻不過他不會輕易滿足二禿子的要求,在他心目中,這傻小子隻不過是一個可利用的小卒子罷了,老奸巨猾的他不可能為這小卒子得罪S前在村裏還很有勢力的郭姓眾戶。郭家人雖然不顯山露水,也不會出來爭強好勝,覬覦村中權力,但是以郭天虎為首的這些郭姓人要頭腦有頭腦,要勇武有勇武,他們永遠是一群靜靜蟄伏的老虎,誰要傷害到他們的利益,他們會立刻以百倍的凶猛進行反撲。何況郭家晚輩中的阿木跟他有一段忘年交情,他豈能輕易給自己惹一身麻煩。

然而,亦正亦邪的毛哈林畢竟不是善類,在村裏不挑出點事端他心弔直癢癢,會感到權力的空虛和權威的失落,也感到不安全,以為別人在共同琢磨他。

當拄著拐棍的二禿子胡倫走進他家院落時,通過玻璃窗望著那個如一頭野豬般裝滿怒火仇意的身影,老狐狸的嘴角顯露出一絲得意陰冷的笑紋,摸著稀疏的黃胡子樂了。

二禿子這回給老頭子帶來了一個好東西——號珀彝煙壺。光色暗紅,發著深邃的光澤,精巧玲瓏,握在手心立刻生溫,真是一件稀世珍物。

“嗬嗬嗬,好東西,好東西。”毛哈林把玩著那彝煙壺,心中暗暗驚喜。

“我是從爺爺的破爛櫃裏發現的,我也不吸鼻煙,放在我這不識貨的晚輩這兒,實在糟踏了好東西,還是孝敬您老人家吧。你們老年人當初都有過吸鼻煙的嗜好,懂得這小玩意。”二禿子謙恭而令人舒服地說著討好的話。

“這倒不假。不過,這東西我倒是過去見過,‘土改’時從大地主王了i拉家裏搜出來的,聽說他是用十匹馬換來的。那時候你爺爺是村主席嘛,我隻是個民兵連長,摸都沒摸著過這東西!哈哈哈……”毛哈林爆發出洪亮大笑,前仰後合,拍著胸脯,笑出了眼淚,突然卻笑岔了氣兒,哢兒哢兒地咳嗽起來,那小姑娘趕緊過來給他捶背倒水。

“那正好,這東西還真跟您老有緣,您老就收著,就算是再次充公吧。”二禿子倒很得體地拍著。

毛哈林老爺子順了氣兒,微眯著眼睛,衝陽光舉著鼻煙壺細細端詳著,欣賞著,神色凝重起來,似乎一時陷進很久遠的往事回憶中。也許,他想起了當年為爭奪這件鼻煙壺而展開的一幕幕明爭暗鬥和血腥的場麵。

二禿子偷偷觀察著老頭子的神色變化,心中也暗暗高興,覺得這次可送對了東西。

“好吧,先放我這兒保存一段時間吧e盡管受之有愧可也卻之不恭,不能拂了你這小嘎的美意熱心,嗬嗬嗬……”毛哈林煞有介事地說著,又拿眼盯著二禿子,接著交待,“你可要看好你爺爺那個破爛櫃喲,那裏邊裝的可都是曆史!哈哈哈……”

“是,是。晚輩回去再好好翻翻,看能不能再翻出些有點用的古董玩意,嘿嘿嘿。”二禿子尷尬地賠笑,心裏頭罵道:老東西真他媽的貪得無厭!

“怎麼樣?我看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又惦i己起老郭家小子養的那隻白耳狼了?”毛哈林這回主動切人主題,點破話題。

“可不嘛,您老爺最清楚小輩的心事,俗話說,父仇不報枉為男人嘛。”二禿子立即順竿往上爬。

“唉,我當然淸楚。隻是這事吧,還真有點棘手,阿木那小子也找過我。

毛哈林拿腔拿調地為難著,似乎是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般。“阿木那小子告訴我,那白耳狼是一條沙狼,屬於國家保護的二級野生動物,如果誰殺了它就是犯國法呢。”

“可這條惡狼掏了我爹的肚子,我爹也是國家的公民,就不受保護了?一個大活人還不如一條狼了?”二禿子忿忿起來。

“是啊,你說的也可能是實情,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這老頭子兩頭為難啊。”毛哈林沉吟片刻,摸撚著幾根黃胡子,”不能違了國法,可又不能放過了吃人惡狼,這事最好是由執行國法的人來辦,就沒什麼問題了。”

“您老的意思是……”

“我聽說,當初,縣公安局什麼李科長好像也想殺這條白耳狼呢吧?”老狐狸似是無意間提示了一句。

“對,對。那條狼早先也咬斷了李科長兒子的手指頭,弄成殘疾的!”二禿子茅塞頓開,興奮起來。

“還真巧了,那個李科長現在正好在咱們鄉派出所呢,他是來處殫咱這兒‘年輪功’這件事兒的。”毛哈林好像突然想到了一樣,慢慢啜了一口茶,“要不你去聽聽他咋說。”

“高!老爺子指點迷津,晚輩一下子情得怎麼做了!我這就去找他,他出麵殺白耳狼,誰也擋不住!”二禿子如打了興奮劑一樣跳了起來,舞足蹈,扭頭就往外跑,全然不顧了禮數。

“毛手毛腳,無頭蒼蠅,整個一頭生格子牛,你辦成這件事還遠著呢!”毛哈林老頭子望著二禿子一拐一瘸的背影,搖了搖頭輕輕自語,然而衝邯侍候他的小姑娘說,“你去一趟老郭家,告泝阿木那小子,趕緊讓他那I白耳狼躲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