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附和說:“對,這叫殺雞給猴子看,殺一儆百。”
岡田說:“我讚成懸賞的辦法,但是我不同意殺平民來報複,因為,這會損害我們日本帝國軍人的形象,第二,顯得我們無能。”
川村聽了又罵起岡田,把岡田罵得狗血淋頭。
如果是以往,伊藤一定會阻止川村對戰友的謾罵。但是現在,他袖手旁觀,聽之任之,仿佛被川村臭罵的岡田,已經成為另類或異己。
等川村罵夠了,不罵了,伊藤才說:
“你們還等什麼?照我剛才說的去做吧。”
懸賞通緝令張貼出去,三天了,既沒有見到想領賞的人,也沒有廖小三和另一殺手自首的任何聲息。
這意味著第三天一過,日本人就要開始殺壺瓶山鎮的百姓作為報複了。
伊藤大佐想不通,一個有一千多人口的大鎮,為什麼一個想領賞的人都沒有呢?哪怕是虛假的舉報也好,也沒有一個人來。壺瓶山鎮的人怎麼啦?難道不想錢嗎?這說不過去,誰不想錢呢?就算是不想錢,難道他們不怕殺人報複嗎?而且被用來報複殺掉的人,有可能是自己,有可能是自己的親人。
伊藤來找鄭庭鐵。他們在“鄭記茶館”邊喝茶邊聊。談到為何沒人舉報廖小三和殺島田的槍手時,伊藤說:
“我知道,廖小三舍身救父,是個大孝子,他的行為讓鎮上的很多人感動,包括那個殺島田的人,如果不感動這個人,不惜殺我們日本人來營救,廖小三就死了。這兩個人現在都沒別人舉報,這我理解。可是你為什麼不舉報呢?就算壺瓶山鎮的其他人不想讓廖小三和救他的人死,難道你和嫂夫人也不想嗎?廖小三可是殺死你們兒子的人呀,而另外的人幫廖小三脫逃,也是你們的仇人。”
鄭庭鐵說:“我們已經不把廖小三當仇人了。”
“不會吧?”伊藤說,“我們抓到廖小三的時候,你和嫂夫人火急火燎地來見廖小三,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為健開報仇。”
鄭庭鐵說:“是的,當時的確是這樣想的。但是後來不這樣想了。”
“為什麼?”
“因為,”鄭庭鐵邊說邊想理由,他看著伊藤,“記得我跟你說我養了一隻八哥嗎?”
伊藤說:“記得。你說你養的八哥鳥,它跟你說話叫你滾蛋。”伊藤笑。
鄭庭鐵說:“可是現在它又不跟我說話了。”
“為什麼?”
“不把我當人看了唄。”
“所以你寬恕你的仇人,”伊藤說,“就為了一隻鳥把你當人看?”
鄭庭鐵說:“是的。”
伊藤說:“你知道嗎?今天一過,我們抓不到廖小三和殺島田的人,明天,我們就開始殺壺瓶山鎮的人來報複,直到我們抓到他們,或他們來自首。”
鄭庭鐵說:“你說過你們不殺平民百姓。”
伊藤說:“但我也說過,我們鎮壓敵對我們日本的人。那天壺瓶山鎮的群眾趁機放跑廖小三,就是敵對我們日本的行為。我看現在壺瓶山鎮沒有良民了,統統都是刁民。”
鄭庭鐵說:“大東亞共存共榮示範鎮沒有良民,統統是刁民,你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伊藤說:“當我們發現我們看管的羊群變成了狼群,你說我們還有必要仁慈嗎?”
鄭庭鐵說:“你既然知道是狼群,那麼你應該知道,對狼開殺戒意味著什麼?”
伊藤說:“我知道。但我們迫不得已,別無選擇。我們已經有四個重要的人被槍殺,而這個或者這兩個槍殺我們四個日本人的殺手,就是壺瓶山鎮的人。如果我們抓不到殺害我們日本人的殺手,那麼,壺瓶山鎮就要付出代價。”他看著鄭庭鐵,“除非,在明天到來之前,你能讓你的鎮民交出或供出殺害我們日本人的槍手,否則,明天將很可怕。”
鄭庭鐵搖搖頭:“我想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因為你是鎮長。”
“你隻說對了一半。”
“哪一半?”
“我是鎮長。”
“你還是不相信明天我們會殺人,是不是?”
“我相信,你們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那你不害怕明天嗎?”
“不害怕。”
“為什麼?”
“因為,明天以後還有明天。壺瓶山鎮的人,包括我,包括那個開槍打死你們日本人的人,為的就是壺瓶山鎮的明天。”
魏書觀拒絕伊藤星子的擁吻,並請她離開自己。他說他現在沒有心思與她談情說愛,壺瓶山鎮的民眾正麵臨危險,日本人要在壺瓶山鎮大開殺戒了,而且下令要大開殺戒的人是伊藤星子的父親。
“我不能和劊子手的女兒談戀愛!”魏書觀把話說得很重。
星子很驚愕,她驚愕於魏書觀的突然情變,也驚愕於父親的報複殺心。
“不!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說謊。我父親決不會濫殺無辜,這不是真的!”星子說,“你說過,你喜歡我,高興和我在一起。你也說過,我有個慈愛的父親。”
“我喜歡你,高興和你在一起,這不假,”魏書觀說,“但是當我想到你是日本人,是侵略者的女兒,我就不能夠喜歡,高興不起來。是的,我說過你有個慈愛的父親,但你父親的慈愛,僅對於你。你是他的女兒。但是對於別人,具體地說對我們中國人,對壺瓶山鎮的人,他可沒有仁慈,沒有愛。如果說他在壺瓶山鎮施行什麼仁政、法製,那也是偽裝的。他一直戴著偽善的麵具在蒙騙人。但是你父親偽善的麵具快戴不下去了,因為它被人識破了,他自己也要把它撕破了!”
“這麼說,你對我的喜歡也是偽裝的,你也是在騙我!”星子顯然大受刺激了,“你一直想利用我,對不對?因為我是伊藤的女兒!你不喜歡我,不愛我,也罷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利用我?”
魏書觀睖睜,因為他的麵具也被識破了。“因為我想,你可以影響你的父親,甚至可以阻止他對壺瓶山鎮民眾的屠殺。”他索性坦白地說。
星子說:“那你就應該繼續喜歡我,哪怕是假裝的。你為什麼不裝下去?為什麼拒絕我的擁抱,我的吻?”
“我做不到。”魏書觀說。
“我也做不到!”星子說。她的眼睛流出淚水。
“你可以做到的,星子,”魏書觀說,他的語氣和神態都變得誠實,還有了懇求的意味,“現在能阻止屠殺的,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