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血魔功,等到功力散盡,這虛假的青春也如同海上的泡沫,一刹那就消逝得無影無蹤。
“殿下沒事就好。”藍塞英苦笑道。
“藍元帥!”蘇含笑震驚了。
為什麼……會是藍塞英?她不是一向都不喜歡自己麼,哪怕是礙於女皇的命令。難道是為了藍沉煙?
“元帥大人!”侍衛們一下子騷動起來,但沒有命令之下,竟無一人離開原位。
梅若水看著慕容流風,以防他還有什麼後招,柳知緋迅速過來,握住藍塞英的手輸入內力,卻心下一沉。
看著她的臉色,蘇含笑也知道自己的預感沒有錯誤了,然而,一對上藍塞英的眼睛,她猛的一震。
那雙一向銳利的眸子裏,竟然沒有生氣!
她……是求死嗎?
蘇含笑扶著她的手緊了緊,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隻覺得嘴裏一陣苦澀。
的確,和梅若水不一樣,梅若水是皇族的人,可以說是家事,可藍塞英……是外臣啊!
縱然是事急從權,可藍塞英知道的皇家醜事實在太多了,多得……讓她要用自己的命去洗清兩代女皇的猜疑。哪怕她並沒有滅口的意思,女皇也沒有。
古來功大不過救駕,何況還有藍家在軍方數百年積攢的餘威,就算她死了,也不會影響到藍沉煙的地位。
“沒有殺死你,真是遺憾。”慕容流風幹澀地道。
蘇含笑一咬牙,對著梅若水微一點頭。
梅若水會意,一劍從慕容流風後心刺入,穿過心髒,從胸口刺出。
這個人,是沒有留活口的價值的,而且也隻有死人,才真正沒有威脅。
見刺客殞命,侍衛們才鬆了口氣,但依然沒有放下警戒。
“殿下,臣知道,你是明白的。”藍塞英淡淡地一笑道,“好好照顧沉煙。”
“快!快傳太醫!”蘇含笑一聲大喝,和柳知緋一起,趕緊將人搬進了流波水榭,一邊急促地吩咐,“再去東宮,帶太女正君過來,快!”
一片混亂中,卻無人注意到一隻小小的黑鷹飛了過來,落在梅若水肩膀上。
“讓開,讓開!”侍衛很快就請來了沈茹。
“沈太醫,快來看看元帥大人!”蘇含笑很是焦慮。
這個時候,藍塞英要是死了,於公於私死都會很麻煩!南楚的兵事近在眼前,而南線大營一帶,都是藍氏舊將,這一班驕兵悍將,平日裏是誰也不服誰的,若要發動大規模的戰役,沒有一個能鎮住所有人地統帥怎麼行?
“含笑。”梅若水一臉陰沉地走過來。
“怎麼?”一看他的臉色,蘇含笑心裏不好的預感就更重了。
“南楚發兵了,三十萬。”梅若水沉聲道。
“什麼?”蘇含笑震驚道,“這麼快?而且這麼多兵力需要時間集結,內戰呢?怎麼樣了?”
“講和了。”梅若水道。
“怎麼可能?”蘇含笑不可思議道。這是篡位啊,又不是平常人家家裏姐妹打架搶東西,怎麼能說講和就講和了!
“我懷疑,這件事本身就是南楚女王和吳王一起策劃的陰謀,借著內戰調兵遣將,又滲透大雍,一方麵削弱大雍的力量,一方麵也讓我們忽略南楚的威脅。”梅若水道。
“很瘋狂。”蘇含笑很快地就冷靜下來。
“南線大營的兵力是足夠的,隻不過……至少要有一個表麵上能讓所有人服氣的統帥,不然各為己戰,大雍……”梅若水說著,忍不住又望向床上的藍塞英。
“沉煙呢?”蘇含笑回頭道。
“應該就快來了。”梅若水道。
“娘!”就在這時,藍沉煙猛的衝了進來,明顯是甩了侍衛自己用輕功過來的。
“沉煙,事態緊急,看過你娘後先出來,我有話說。”蘇含笑抓住了他的手臂,低聲吩咐了一句。
“嗯。”藍沉煙急促地點點頭,趕緊撲向床頭。
梅若水一轉念,愕然道,“你不會……”
“出去說。”蘇含笑一拉他,出了流波水榭,“藍氏舊將,還得由藍家的人去製約,藍影身份不夠,沉煙去最合適不過。”
“藍沉煙口口聲聲想當將軍,可是他畢竟是男子,戰場又豈是如此簡單的事?”梅若水咬牙切齒道。
“雜務有藍影可以幫他,至於戰略,沉煙很不錯,隻是缺乏經驗,讓百裏給他當軍師如何?”蘇含笑道。
“百官不會答應的。”梅若水道。
“誰反對,誰去當這個統帥!”蘇含笑毫不猶豫地道,“不敢去,就乖乖地支持我指定的人,這一戰,大雍……絕不會敗!”
“你……”梅若水徹底無力了。
好一會兒,藍沉煙才紅著眼睛出來了,但神色明顯鎮定了很多,看來是藍塞英有交代過什麼。
“藍元帥怎麼樣?”蘇含笑道。
“沈太醫說,性命應該能保住,隻是以後可能再也不能使力了。”藍沉煙道。
“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蘇含笑吐出一口氣。不管怎麼樣,就算看在她是嶽母份上,為了藍沉煙,她也是不希望藍塞英死的。
“對了,有什麼事要說?”藍沉煙道,“除了我娘的傷,今天的計劃應該說是成功了?”
“是成功了,不過……”蘇含笑苦笑道,“剛剛收到玄冥宮的消息,南楚起兵了。”
“什麼?”藍沉煙驚愕道,“現在?”
“啊。”蘇含笑點點頭,沉聲道,“沉煙,你可以代替你娘,做南征的主帥麼?”
“我?”藍沉煙指著自己,嚴重明顯流露出一絲興奮,但轉瞬又壓抑了下去,搖頭道,“文武百官都不會同意的。”
“交給我。”蘇含笑回答他的隻有三個字。
藍沉煙沉默許久,才抬頭,認真地道,“含笑,讓我當統帥,是因為我說我想當將軍嗎?”
“不,單純的隻是以為,你最合適。”蘇含笑打斷道。
“好,我去!”聞言,藍沉煙的眸子一下子亮了,仿佛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盡管去做,我,在這京城,在這座皇宮裏,以鳳後之位迎接你凱旋歸來。”蘇含笑微笑道。
“一言為定。”藍沉煙用力點頭。
“當!當!”宮中忽然響起了沉重的鍾聲。
“是喪鍾!”梅若水變色道,“陛下……駕崩了。”
蘇含笑默然,心底也有了一絲悲哀。
女皇本就油盡燈枯了,雖然慕容流風並沒有傷到她,但這麼一刺激,最後的火花也熄滅了。
“走吧,我們必須馬上去紫宸宮。”梅若水道。
藍沉煙回頭看了一眼流波水榭,握住了蘇含笑的手。
蘇含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遙望著蒼茫的夜空,握緊了拳頭。
接下來,這個大雍,是屬於她……蘇含笑的時代。
大雍曆康明十八年,女皇蘇虹病逝,鳳後自盡殉情,同葬於皇陵,同年六月初一,新帝蘇含笑登基,使鳳後藍沉煙帶母行統帥之職,前赴南線大營主持對南楚的戰事。當夜,京城電閃雷鳴,暴雨傾盆中,後宮枯井寶光瑩瑩,著人打撈,警示自天鳳大帝逝去後便一直不知所蹤的玲瓏金鼎現世。
八月中,寧王自請調任幽州,永鎮大雍邊關。
九月,寧燕君掃平西秦,率眾凱旋回京,得病逝好轉的藍塞英推薦,冊封為大雍最高軍職……元帥。
十一月初,一騎快馬揮汗如雨,背著一封戰報從南楚渡過湘江,直奔大雍京城……
落日的餘暉灑滿了整座宮城。
蘇含笑走進空空蕩蕩的鳳翔殿,踏上玉階,來到鳳椅之前。
一手輕撫著雕龍畫鳳、異常精美的扶手,她的臉上卻罕見地露出了一絲迷茫之色。
許久,另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她身後停下:“這個時候,你怎麼在這裏?”
“被趕出來了。”蘇含笑聳聳肩,“他說,要是我不走他就不生了。”
梅若水啞然,不過的確像是秦月會做的事,生產時那樣脆弱又醜陋的模樣,他是不會希望自己的愛人看見的吧。頓了頓,他才道:“沈太醫把他調養得那麼好,也再三保證了不會有任何問題,放心吧。”
“呐,若水,這椅子很冷呢,也沒有墊子,坐著不舒服。”蘇含笑忽然道。
“讓人給你做一個墊子便是。”梅若水淡淡地道。
“會被禦史參的吧?”蘇含笑歎氣。
“禦史中丞姓梅。”梅若水的聲音依舊沒有一絲波動。
蘇含笑愣了一下,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身一拉,扯著他一起坐在了寬大的鳳椅上。
“含笑,即便是鳳後也沒有資格坐在這裏。”被她扣在懷裏的梅若水一臉的無奈。
“不過就是把破椅子罷了,你們幾個都坐上來也行。”蘇含笑不在意地道。
“算起來,前線的戰報應該快到了。”梅若水沉默了一下,避開了這個驚心動魄的話題。
“啊。”蘇含笑應了一下。
不是她不關心在前線的藍沉煙和百裏青,隻是玄冥宮的情報每三天一傳,戰況一片大好,實在沒有任何可擔憂的地方。
“對了,今天你跟雲淺說了什麼嗎?他的表情這麼奇怪。”梅若水想起來道。
“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封他當戶部尚書罷了。”蘇含笑輕描淡寫地道,“之前那個短命尚書也做到頭了,南郡那邊穆秋白已經開始收網,不日就能解決幹淨,留著她也沒有任何作用了。”
“你……封他當戶部尚書?”梅若水隻聽到了前麵一句就傻了,至於後麵她說了什麼,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當然,這樣的才華不用,簡直是暴殄天物啊!”蘇含笑理所當然地道,“反正他和蘇含幽也徹底完了,忙一點正好沒時間用來想東想西。”
“不是這個問題。”梅若水糾結了,“自古沒有男人做官的。”
“自古也沒有男人當將軍。”蘇含笑很無辜地看他,“我已經冊封了一個男將軍,怎麼不能再冊封一個男尚書?”
“那……”許久,梅若水才道,“這樣的話,你讓雲淺以後如何嫁人?誰敢娶他?縱然做官又如何,還不是一輩子毀了。”
“這好辦,不就是沒人敢娶嘛。”蘇含笑打了個響指,胸有成竹道,“明天我再給他一道聖旨,準他隻娶不嫁,以後他的妻要在家裏相夫教子!”
梅若水張了張嘴,看看她的表情,終於把一句“哪個女人敢嫁他”給吞了回去。
反正……這事不急……雲淺也還年輕……
不過,這個時候,就算是蘇含笑也想不到,就在她這一句戲言之下,若幹年後,一個晴天霹靂,半空中掉下一個金發的小女人,摔在戶部尚書大人的床上,滿口讓人聽不懂的詞彙,然後一心一意定要嫁他……當然,這是後話了。
“報……”就在這時,鳳翔殿外傳來響亮的聲音,“陛下,前線戰報!”
“送進來!”蘇含笑精神一振。
梅若水趕緊起身,整理好衣襟,若是被人看見坐在鳳椅上,他的麻煩就大了!
“參見陛下,萬歲……”那侍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梅若水劈手奪了戰報,送到玉階上。
蘇含笑接過來,剛打開掃了一眼,後殿卻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一個侍從。
“什麼事?”梅若水總算看清了來人是玉簫,才問了一句。
“女皇陛下,梅貴君,秦貴君產下一子,父子平安。”玉簫喘了口氣,急忙道。
“太好了!”蘇含笑“啪”的一下合上戰報,揚眉笑道,“這孩子將來定是有福的……南楚前線戰報,不……從今以後,隻有大雍的楚郡,沒有南楚!”
“大勝!”梅若水眼前一亮。
雖然知道此戰必勝,不過一舉讓南楚滅國,這勝果還是大的出人意料了,新皇登基,前線是數百年未有的大捷,這樣的輝煌,恐怕也隻有五百年前軍神藍沁霜橫掃草原的那一仗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了。
大雍中興,隨後又會是另一個輝煌的五百年。
“去吩咐人把碧霄宮和斜陽殿裏裏外外再打掃一遍,所有的東西都換新的!”蘇含笑道。
“是!”玉簫立即領命而去。
“他們就要回來了,走,先去看看月和我的寶貝兒子。”蘇含笑一把抓了梅若水的手,一邊又笑道,“不過,新皇登基這麼久還沒進過碧霄宮的鳳後,也就隻有一個了。”
“說到後宮,似乎禮部又在催選秀的事,被你用先皇的喪期推掉了?”
“選秀選秀,那幫老頑固也不怕把女皇寵成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君!”
“誰讓你的後宮比天鳳大帝登基時還冷清,繼承人問題是每個臣子都會擔心的。”
“老娘不是種馬!”
“太粗俗了!”
“……”
隨著漸漸遠去的說話聲,最後一抹夕陽也隱沒在了地平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