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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從哪裏開始說起呢?

1949年,我應該從1949年講起。

1949年對中國大陸來說,是翻天覆地的一年,1949年對我個人來說,也是人生重大轉折的一年。我從一個女學生,變成為一個女軍人,我離開了繁華的都市走向西藏高原,我把自己的命運和國家的命運聯係在了一起。

而且1949年不僅僅對我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對你們的父親來說也是重要的一年。就是從這一年開始,他像一粒種子落在了遠離故鄉的土地上,生根開花,長成了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樹。

就讓我從這一年說起。

從這一年開始,我和你們的父親就像兩條小河,開始朝一個方向流淌了,雖然直到兩年後我們才認識,但命運的相連是從那時開始的,我們先後出發,最終彙合在了進軍西藏的漫漫途中。

如今一晃50年過去了。歲月的流失除了讓人感歎,還能有什麼呢?

如今我老了。真的老了。

人的衰老最初是在無意中出現的。當你有意識地去照鏡子時,你不會覺得自己老,那是因為你的心態和麵容都有準備,它們努力振作起來讓你麵對。你覺得自己還過得去。可是有一天,當你無意中在某個能照見人影的地方看到自己時,你會看到一個老得已不像你自己的人,那是因為你毫無防備。

歲月總是在毫無防備時流走。

可是對我來說,無論防備還是不防備,都老了。而且我還知道,我的心比我的麵容更加蒼老。那是因為,我的心比我的麵容經曆得更多更多。

但你們的父親沒有老,他永遠不會老。所有經曆的一切對他來說,都隻是經曆,他不會把它們變成歎息或者是憂傷。他不會在心上劃下一道道皺紋。他的皺紋僅僅在麵容上。我知道他的心仍然年輕,他的心永遠不會老。

還是讓我從頭說起。

50年前的我,在重慶一所女子中學讀高二,是個年輕、單純、熱情,同時還有些理想主義色彩的女學生。而且我很開朗,不像現在這麼話少。我喜歡說話,更喜歡唱歌。我的嗓音很好。在你們幾個孩子中,隻有木蘭繼承了我的嗓音。但遺憾的是,她從小就不喜歡唱歌。她的憂鬱的天性和內向的性格,使她遠離了音樂。我一直為此感到遺憾。

少女時代的我非常喜歡唱歌。我們小鎮上有個基督教堂,我曾跟著母親去那兒參加過唱詩班。每個禮拜天都去唱歌。我不太明白那些歌的意思,但我覺得它們非常好聽。我的母親是個虔承的基督教徒。她喜歡我去唱。

夏天的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院子裏乘涼,常常一唱就是一晚上。重慶的夏天是非常炎熱的,我一唱起歌來就什麼熱也感覺不到了。少女時代,唱歌是我最開心的事。

但我並不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我們的家境不好。母親是個小學老師,隻有一份微薄的收入。父親原先也是個老師,在我很小的時候病故了。對於他們,你們一無所知,他們沒能活到看見你們的時候。我也很少向你們說起。尤其是我的父親,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什麼了。

家中的清貧和孤單,使我比較早就懂事了。我知道自己能進入女子中學讀書,全靠母親的省吃儉用和操勞。我對母親有一份深深的感激和歉疚。有時在學校裏正在興高采烈的時候,收到母親的信,我就會難過起來。雖然母親從不在信上向我訴苦,她隻是問我生活好不好,學習好不好。我的母親,你們從未見過的外婆,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也是個非常堅強的有忍耐力的女性。為了母親,我真想早些工作。

進中學後,我唱歌的天賦日漸展示出來,我是學校女子合唱團的主要成員。無論學習多麼緊張,我都會參加合唱團的排練和演出。音樂老師說我的音質不錯,也很有樂感,動員我中學畢業後報考音樂學院。我當然願意。一個人能夠選擇自己喜歡的事作為職業,是一種幸福。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把我往音樂這條路上推進一步。那是高一的暑假,我去參加重慶市中學生彙演,我作為我們學校的的領唱,被重慶一家歌劇院的藝術總監看中了。他帶我去見了大名鼎鼎的歌唱家俞伯華。俞伯華聽過我的試唱後吃驚地說,你跟著誰在練唱?我說我沒有正式跟人學過聲樂,我隻是喜歡唱。俞伯華對藝術總監說,天哪,你得抓住她,這孩子簡直就是繆斯的安琪兒,你隻要稍加培養她就能摘取音樂聖壇上的王冠。藝術總監聽了,問我願不願意去他們那裏做歌唱演員?如果願意馬上就可以去。他們可以為我提供豐厚的包銀,如果我能和他們長期簽約的話,他們還可以送我去意大利學習聲樂。我非常高興,一口就答應了。

沒想到母親堅決不同意,母親希望我上大學,將來做個醫生或者教師,而不是演員。她認為惟有做那樣的工作,人的靈魂才會更加聖潔神聖。我隻能順從母親。但我悄悄地告訴那個藝術總監,高中畢業後我如果沒考上大學,就去他們那兒唱歌。我之所以想去歌劇院工作,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早些工作,掙錢養活母親,再也不讓母親教書了。母親有嚴重的青光眼。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參軍,也許就會成為一個歌唱家,成為一個一輩子生活在舞台上的女人,在音樂和掌聲鮮花中度過一生,成為繆斯豎琴下忠誠而又幸福的仆人。

但生活沒有“如果”。

1949年,全國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解放,解放軍打過長江,緊接著進軍大西南,向我們所在的城市重慶逼近。這些消息,我都是從學校裏聽來的。那時我已和一些同學加入了由學校地下黨組織的進步學生活動。在那個組織裏,我讀到了大量的課本以外的文學書籍,像高爾基的小說,屠格涅夫的散文,易樸生的戲劇,魯迅的雜文,還有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家》、《春》、《秋》,等等。受這些書籍的影響,我不但愛上了文學,還漸漸明白,一個人不能隻為自己過好日子活著,要為更多的人過好日子奮鬥。

這些話,不知你們聽起來是否陌生?我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開始向往一個平等的自由的博愛的新的祖國。我願意為建立這樣一個美麗的祖國付出自己一生的努力。

我們關注著局勢。

我們期待著解放軍的到來。

我說過,1949年不僅僅是我一生中重要的一年,也是你們的父親一生中重要的一年,或者幹脆說,是天翻地覆的一年。這一年他率領部隊連續打了幾個漂亮的戰役,從營長直接升任團長。這一年他還像支利劍,從華北飛射到中原,又從中原飛射到大西南,橫貫中華。更為重要的是,這一年他像一顆種子飛落在了西南這塊土地上,從此紮下根來,長成了一棵大樹。他甚至再也沒有回過山東老家。

這一年你們的父親28歲,在二野十八軍某團任團長。

你們的父親18歲入伍,是個大個子,年輕時身高一米八。他跟我說,他剛當兵時連長就很喜歡他,常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小夥,天生一個當兵的料。的確,我認識他時他30歲,仍然精神抖擻,絲毫不見老。可以想見18歲的他是怎樣的英武了。有句老話說,山東出好漢。我挺相信這句話。這裏麵除了有梁山好漢留下的英名起作用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山東人首先在個子上像個好漢,幾乎個個都魁梧高大,不會給人卑微畏縮的感覺。

你們的父親從參軍那天起,就天天在戰火中生活,真正是硝煙彌漫、金戈鐵馬,從抗日戰爭一直打到解放戰爭,從班長一直打到團長。用他的搭檔王政委的話說,直打得渾身是膽,帥氣逼人。他們團從上到下都知道,他們團長是個喜歡打仗、也特別會打仗的家夥。而且為了打仗,你們的父親把自己從老家帶出來的姓名都改了。也許你們知道,他原先是姓歐陽的,名字叫德成。德成這名字,還是你們爺爺找算命先生給取的。但你們父親嫌它們又囉嗦又沒有戰鬥力,就自作主張改成了現在的名字──歐戰軍。用他的話說,簡化姓,強化名。

不過老了以後,他又把孫子的姓重新改了回來,叫歐陽峰。也許人老了,特別懷念家鄉和父母吧,就特別看重與那塊土地上相關的一切吧。。

那一年,我是說1949年,你們的父親一仗接一仗的打,從華北打到中原。11月初,第二野戰軍開始進軍大西南。盡管局勢複雜多變,戰鬥頻繁緊張,但從整個中國來看,解放軍已勝券在握了。

11月下旬,解放軍逼近重慶,我們一天天地聽見槍炮聲越來越近了。

那些日子,我和許多同學天天守在學校裏,參加地下黨領導的護校工作,防止國民黨撤退時進行破壞活動。重慶的冬天總是陰沉沉霧朦朦的,可那些日子,我們卻覺得很亮堂。我們心裏有盼頭。記得11月29日的那天晚上,槍炮聲響了整整一夜。我和一些同學圍著一盆炭火在教室裏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我們知道解放軍馬上就要進城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到淩晨時,槍聲漸漸稀落了,幾個膽大的學生跑出去看,很快,他們就跑回來興奮地說,解放軍進城了,重慶解放了!

我們興奮得大呼小叫,心跳得比槍炮聲還響還重。我和我的兩個好朋友,吳菲和劉毓蓉,立即跑回寢室,拿上臉盆之類能敲響的東西奔上街頭。街上已經擠滿了人,熱氣騰騰。我們三個立即溶進了市民們慶祝解放的遊行隊伍裏。那天老天爺也很給麵子,從來都是陰雨的天空,居然出了太陽。整個市區都是一派熱烈的景象,鑼鼓聲鞭炮聲響徹大街小巷,路也不通了。市民們都自發地加入了遊行隊伍。

一支由婦女組成的大紅大綠的秧歌隊扭過來了,吳菲情不自禁地加入到了其中,還大聲喊我,快來呀!我就拉著劉毓蓉跑了進去。我們三個人學著人家的樣子扭著,領隊的那個婦女看見了,跑過來給了我們一人一根紅綢,我們就係在腰上學著她們甩起來,你看我我看你,樂不可支。吳菲那張娃娃般的圓臉紅撲撲的,小翹鼻子上已滲出了汗珠,她一邊扭一邊對我說,我好開心呀!你呢?我用力地點點頭,再看看平時沉默寡言的劉毓蓉,也興奮得臉色通紅,那雙細細彎彎的秀眼亮晶晶的,月牙一般。

我們是真的開心,發自內心地迎接解放軍的到來。我想的很簡單,解放了,我們就能建設一個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人人都能平等自由的新社會了。

正鬧騰著,人群中不知有誰大喊了一聲:解放軍!解放軍過來了!

人們立即自動地閃到了路兩邊,我也拚命地踮起腳來向路中間望。我很想親眼看看這支被老百姓傳得很神奇的隊伍到底是什麼樣子。

先過來的是歌聲,《解放軍進行曲》,那是你們父親最喜歡的歌了。

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背負著民族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

他們就是唱著這支節奏感很強的歌出現在我的麵前。那真是一支威武雄壯的隊伍,盡管他們穿著非常樸素,布衣布衫,布鞋布帽。樸素得出乎我意料。但一個個人卻精神抖擻,眼裏滿是喜悅和自信,那是打了勝仗的部隊才會有的動人風采,是勝利者才會有的動人風采。

聽,風在呼嘯軍號響

聽,革命歌聲多麼嘹亮

同誌們整齊步伐奔向解放的戰場

同誌們整齊步伐奔向祖國的邊疆

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向著最後的勝利

向著全國的解放

他們肩上抗著槍炮,腳下踏著節拍,甩動著胳膊大聲唱著。不知是因為歌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反正我站在那裏看著,一種天然的親切感在心裏升起。好像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以前我一看見當兵的,總是馬上躲開,躲得遠遠的,生怕惹上什麼麻煩。現在卻覺得隻想靠近一些,好像他們身上有什麼吸引我的力量。路兩旁的群眾大概和我的心情一樣,自發地鼓起掌來,我們也跟著拍巴掌。吳菲還一邊拍一邊跟我說,解放軍好可愛!比咱們學校的男生可愛!

我不好意思這樣說,但我心裏也有這樣的感覺。我目送著他們,心裏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我不知道我和這支隊伍,從此解下了不解之緣。後來你們的父親告訴我,他當時就走在那支隊伍裏。看見那麼多人歡迎他們,而且還有那麼多年輕的女性,他有些不好意思,隻好目視前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如果這一次也算,那應該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們的父親吧。

突然,我的眼睛一亮,我在那支長長的隊伍裏看見了女兵!

我激動得一把去抓身邊的劉毓蓉,沒想到她也看見了,一把抓住我,我們兩個人的手使勁地握在一起。我連忙去拽身旁的吳菲,我說吳菲,快看!女兵!

吳菲的眼睛還在盯著男兵,見我拉她,不情願地轉過頭來。但一轉過來,她和我們一樣怔住了。盡管那些女兵也是布衣布衫,布鞋布帽,並且頭發被帽子壓著。但她們相形之下瘦小的身材和秀氣的臉龐,還是讓人們一眼就看出,她們是女性。女兵的出現讓街道上安靜了片刻,接著就有人喊起來:女兵,女兵!

我們三個人沒有喊,我們為她們的出現而失語。

女兵們微笑著,繼續前進。顯然她們已經習慣被人注視和被人呼喊了。她們隻是不為人察覺地將已經很直的腰板又直了直。有個少女跑上前去,把一束花塞給了打頭的那個女兵,那個女兵竟然羞紅了臉,又把花送回給了路邊的一個小姑娘。

雲在那一瞬間散開了,冬日的陽光溫暖地照在女兵們的臉龐上,我甚至清晰地看見了她們那年輕的麵龐上有一層絨絨的汗毛。有風吹過,將她們的頭發向後掠去,露出了光潔的前額。額下是一雙雙有著幾分羞澀同時又有著幾分堅毅的眼睛。

她們看上去就和我們差不多的年齡,可她們已經是軍人了。她們邁著自信的步伐走在男人的隊伍裏,驕傲無比。她們和我們簡直就在兩個世界裏。是因為軍裝,還是因為戰爭的經曆?她們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我所不熟悉的、卻讓我非常心動的氣息。我目不轉睛地一直看著她們,直到她們完全消失為止。我轉過頭來,看了吳菲一眼,吳菲也看了我一眼,我們的臉漲得紅紅的,心在劇烈地跳動。我們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無比羨豔的神情。

女兵們也唱起歌來:

冰河在春天裏解凍

萬物在春天裏複生

全世界被壓迫的婦女

在三八節喊出了自由的吼聲

……

這是《三八婦女節歌》。我成為一名女兵後,也很快就學會了它,你們沒聽過嗎?是啊是啊,現在這些歌,再也沒人唱了。女兵們唱著這些歌,盡管她們的發聲沒經過訓練,她們的嗓音也不那麼悠揚,但她們唱得非常投入,發自內心,這使得歌聲充滿了活力。我多想和她們一起做自豪的歌唱家了。

以後的日子,我的腦海裏總是出現那些女兵的樣子。我太羨慕她們了。我真想自己也能成為一名女兵,成為世界上最自豪的歌唱家中的一員。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可我又覺得這個想法近似於夢想。那些女兵好像天生就是女兵,不可能是我們這些嬌弱的女學生所能擔當的。我還是忍不住對吳菲說,要是我也能參軍,當一個女兵就好了。吳菲神往地點點頭。劉毓蓉沒有說話。

我讀中學時有三個好朋友,除了吳菲和劉毓蓉,還有一個叫姚蘭芝的。姚蘭芝的父親是南充一個大絲綢商,家裏很有錢。她是家裏的最小的女兒,父親特別寵她。重慶解放前夕,學校一停課,父親就派人來把她接回家去了,生怕她出什麼事。而我們四個人中年齡最大也最懂事的,是劉毓蓉。那時她19歲,已經有未婚夫了。未婚夫是個銀行職員,說好了等她中學一畢業他們就結婚。平時她少言寡語的,也沒我們那麼多夢想。

吳菲歎口氣說,我們恐怕也隻能是夢想了。

重慶解放後,我們回學校繼續上課。姚蘭芝聽說學校複課了,也從家裏趕了回來。我們人雖然坐在教室裏,心裏卻總是慌慌的,有些靜不下來。好像外麵總有人在召喚我們,總有一股力量在拽拉我們。也許一個新世界的出現,無論它將怎樣發展,在它誕生之初,都會有一股朝氣蓬勃的力量,對人產生強大的吸引力。我們渴望投入到這樣的新天地去。

這天我正在寢室裏看書,吳菲一陣風似地刮進來,大呼小叫地喊我的名字。她本來就嗓門大,我正看得入神,被她的叫聲嚇了一激靈。

我沒好氣地說,假小子,你說話能不能斯文點兒?

吳菲說,斯文?斯文你就別當兵了?

我一下從床上跳下來,說,當兵?你說什麼?

吳菲顧不上和我多說,拉上我就往學校的布告欄那兒跑。隻見布告欄裏貼著一張大紅紙,上麵寫著通知,解放軍代表來我校招收軍政大學學員。

我把那個通知看了一遍又一遍,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真的。解放軍也要我們女學生?真的要從我們女學生裏招收女兵?而且是上大學,軍政大學!吳菲說,當然是真的。招兵的解放軍已經到校了,馬上就要召開全校師生大會。

果然,在第二天的全校大會上,校長向我們宣布說,解放軍到我們學校來招收軍政大學學員,希望同學們踴躍報名參加。校長稱他們為軍代表。她說,現在就請軍代表講話。

軍代表的講話非常富有鼓動性,說得會場群情激昂。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坐不住了,我的心更是跳得山響。我想自己真是太有運氣了,想當兵就真的有人來招兵了,而且還是軍政大學。這樣一來,自己不也就可以成為一名女軍人了嗎?自己不也就可以成為一名甩著胳膊昂首挺胸在行進中大聲唱歌的歌唱家了嗎?我為那樣的念頭激動著,心情無法平靜。軍代表還說了些什麼我都沒在意,我隻聽清了一句:一旦考上軍政大學馬上就發軍裝。

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吳菲也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許多同學都毫不猶豫地報了名。連姚蘭芝也報了名。

隻有劉毓蓉在猶豫,她怕她男朋友反對。男朋友總是催她結婚。我們三個就去磨她纏她,非要她報名。我說幹嗎那麼早結婚,先上大學有什麼不好?吳菲說,我們四姐妹你可是大姐,你就忍心不管我們?姚蘭芝說,就是嘛,要走一起走嘛。劉毓蓉終於被我們說動了,也去報了名。她說她先考考看,說不定還考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