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我的音樂老師聽說我報名參軍後,似乎有些惋惜。她把我拉到一邊,說你不考音樂學院了?不當歌唱家了?我用軍代表的話回答她說,部隊是一所大學校,有著廣闊的天地,所有的聰明才幹在那裏都能發揮出作用。我不是說大話,我是真的這麼認為。而且我還想,到部隊後肯定有很多機會唱歌的。沒有看那些女兵,個個都會唱歌嗎?軍代表說了,部隊尤其歡迎有藝術特長的同學。音樂老師聽我這麼說,歎口氣,不再說什麼了。

第二天就考試。考試內容簡單得出乎我的意料,什麼數理化外語一律不考,隻考一篇作文。作文的題目是:《今天和明天》。

今天和明天?這還不簡單嗎?今天我是一個女學生,明天我將成為一名女軍人。

我一提筆就寫下了這樣的話。寫的時候我握筆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仿佛明天那些激動人心的日子已經在眼前展開,充滿激情的話一句一句迫不及待地湧上筆端,真的叫下筆如流水,隻恨自己的手寫得不夠快。我對自己的選擇沒有絲毫的懷疑。我仿佛看見了一個自己所向往的光明的新的祖國已經誕生。

“今天我把青春交給了祖國,明天我將為祖國貢獻一生。”

那時候真容易激動啊,青春的熱血,加上天翻地覆的景象,讓我沒法平靜。有時我看見你們,對比年輕時候的我自己,總覺得差異很大。我很少看見你們激動。是你們更善於掩飾自己?還是你們比我更成熟?抑或是你們看不到新的希望?

那次考試寫的作文,可能是我這輩子寫得最好的文章了。可惜的是沒能留下來。

許多應該留下的東西都沒有留下來。

其實那一天,我不用文思泉湧妙筆生花也能考上。後來我才知道,軍代表讓大家寫那篇文章的目的,主要不是為了看做文水平,而是為了看看大家的態度。凡是有革命熱情的,凡是擁護解放軍的,凡是願意投身革命的,都會受到解放軍的歡迎。

頭天考試,第二天就公榜了,幾乎所有參考的人都在榜上。我,吳菲,劉毓蓉,姚蘭芝……許許多多的同學,都一一出現在上麵。盡管如此,我一看見自己的名字,還是激動得一陣心跳。我看見我的名字在紅榜上咧嘴笑著。吳菲的名字緊挨在我旁邊。我一回頭,就看見了吳菲通紅的臉,還有姚蘭芝驚喜的臉,還有劉毓蓉不安中又有些興奮的臉。

我們四個人一句話也沒說,擊掌相慶,心裏塞滿了幸福的感覺。真的是幸福,你得到的,正是你所盼望的。

而且,我覺得還超出了我所盼望的,那就是我們四個好朋友仍可以在一起。

不過我們顧不上慶祝,馬上收拾東西,準備分頭回家告別。

姚蘭芝說她不能回家,她一回家肯定就別想再出來了。她父親絕不會讓她當兵的。她說她留在學校等我們。劉毓蓉的最大障礙不是父母,而是未婚夫。但她的決心似乎比報名之前大了,她說我一定要和你們一起走,我要上軍政大學。他要是堅決反對,我就跟他分手。我們都支持她。吳菲則開玩笑說,別那麼悲觀,沒準兒你一穿上軍裝,他更愛你了呢。

我心裏惦記的是母親。我不知道母親會怎麼想。但我打定主意,一定要說服母親。

其實報名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母親。但我想得很簡單,我聽軍代表說,等我們從軍政大學畢業,就是解放軍的幹部了。我想那樣的話,我不就可以照顧母親了嗎?既能上大學,又能當女兵,將來還可以有一份工作。這麼好的事情,母親肯定會支持我的。

你們的父親正像歌裏唱的:向著最後的勝利,向著全國的解放。重慶解放後,他們很快就離開了,打響了成都戰役。成都戰役告捷後,大規模的解放戰爭在中國大陸上算是告一段落了。或者說,燃燒了幾十年戰火的中國大地,終於安寧下來。

你們的父親那橫貫中國大地的匆匆步履,也終於停在了川西平原上。

當時他們得到的消息是,十八軍將駐防四川,不再走了。

但你們的父親卻為沒仗打而感到了寂寞。10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槍炮聲的震動,習慣了馬不停蹄地奔波,對突如其來的一個又一個安寧的日子很不適應。

沒事的時候,你們的父親就趴在地圖上仔細地研究琢磨,好像生怕還有什麼地方被遺漏了沒有解放。他一邊看,一邊用紅筆將自己征戰過的地方一一畫出,這才發現自己的足跡竟然踩過了大半個中國。當時他就下了個決心,後半輩子要跑遍全中國。當然,他沒料到自己的後半輩子主要呆在了西藏,那個地方讓他一踩踩了30年。

你們的父親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地圖了。最初是因為打仗需要,後來是因為喜歡到處跑,他的許多地方,是退休以後去的。他對地圖、尤其是中國地圖的熟悉程度,我相信就連地理老師也不一定能趕上,所以直到老了,他的房間裏還掛著那麼大一張地圖。他熟悉上麵的每一寸土地,熱愛上麵的每一寸土地。

當時他從地圖上清楚地看到還有三個地方尚未解放。台灣,海南島,西藏。他想,解放台灣和海南島,肯定輪不著他們二野。隻有西藏屬於他們考慮的範疇。但他也知道,解放西藏可沒那麼簡單,除了有特殊的地理環境和嚴峻的氣候外,還有極為複雜的政治形勢。

1949年7月,還在解放戰爭進行得十分激烈之時,西藏地方當局預感到了國民黨政府已來日無多,便公開驅逐代表中央政府常駐西藏的國民黨官員,想借此機會脫離中央政府。這就是西藏曆史上著名的“驅漢事件”。即將占領全國的中國共產黨對此很快作出了反應,發表了《決不允許外國侵略者吞並中國領土──西藏》的社論,明確表示:“西藏是中國的領土,絕不允許任何外國侵略。西藏人民是中國人民一個不可分離的組成部分,絕不允許任何外國分割。”

此態一表,解放軍進軍西藏,就隻是時間問題了。

1949年12月,毛澤東主席在訪蘇途中給西南局的三位書記,也就是第二野戰軍司令員劉伯承、政委鄧小平、參謀長賀龍寫了一封信。大意是,當前國際國內形勢對我們非常有利,要不失時機地解放西藏、打擊帝國主義侵略擴張的野心,促使西藏向內轉化,所以進軍西藏宜早不宜遲。越早越有利,否則夜長夢多。

西南局及西南軍區領導收到此信後,立即電報中央和毛澤東,堅決執行解放西藏的任務,同時決定,將這一艱巨而又光榮的任務,交給第二野戰軍第五兵團第十八軍。以十八軍為主,籌劃進軍和經營西藏的任務。同時,建議第一野戰軍由新疆、青海方向出兵配合,以形成向心入藏的有利形勢。

這些背景,你們的父親當時並不知道。當時他們已接到前往川南某小城駐防的命令,正準備出發。

但他還是有一種預感,解放西藏的事不會拖延太久,並且和自己有關。他趴在地圖上,用紅筆把拉薩那個地方重重地畫了一圈。

後來你們的父親對我說,當他在地圖上畫上那個圈時,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熱浪,好像自己的一股血脈隨著筆尖湧到了地圖上。我聽了心裏默默地想,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多麼得相象啊,仿佛與那塊神奇的土地前世有緣。

不過,當你們的父親在地圖上劃下那個紅圈時,我與西藏,無論是在心理上還是地理上,都還相距很遠很遠。

軍政大學張出紅榜後,我連夜回家向母親告別。

從重慶到我們老家那個小鎮,有幾十裏的路。我坐不起長途車,就用身上僅有的一元錢租了一匹小馬,連夜趕回了家。

我坐在馬上興奮不已──那時我完全不會騎馬,靠別人牽著。牽馬的是個大爺。我忍不住對老大爺說,我要當解放軍了!大爺說,你這麼小一點年紀,解放軍也要?我那時長得非常瘦小,身高不到一米五,又是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像個小姑娘。我說我都17歲了,翻了年就18歲了。大爺就說,好啊,當解放軍好啊,光榮。

到家已是夜裏。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困和乏。一進門,看見母親正坐在微弱的燈光下批改作業。我興奮地說,媽,我考上軍政大學了,我參加革命了。我想我終於有值得母親高興的事情了。我多麼希望看到母親眼裏能流露出喜悅的光芒……

但是沒有。母親停下手上的筆,憂傷地望著我。她說,你能不能不去?

我知道身為基督徒的母親,對“革命”這樣的字眼兒有著本能的拒絕。但我怎麼能不去?我盡可能順著母親的心思說,媽,革命不是壞事,是為了把不合理的社會製度推翻,建立一個合理的、平等的、博愛的新社會,是為了讓所有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母親不再說反對的話,她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也許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她用那種我非常熟悉的憂傷望著我說,這麼說,你要永遠離開媽媽,再也不回來了嗎?

我被母親問住了。這個問題我真沒想過。我答非所問地說,我要走了。吳菲也和我一起去。我母親知道吳菲,知道我們倆是最要好的朋友。我說我們要去上大學了。上大學不好嗎?軍政大學,一畢業就是女軍官。到那時候我就可以養活你了,你不要再去教書了,你的眼睛已經不行了。

母親說,你什麼時候走?我說馬上就走,我是回來和你告別的。

母親就站起身說,那我幫你收拾收拾吧。我攔住母親說,不用,到了部隊,什麼都會發的。母親還是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好像想找點什麼給我。可家裏實在是太清貧了,除了最簡單的生活用具,什麼也沒有。

母親打開惟一的一個箱子,拿出一快新布說,本來這塊新布我是想等你工作以後給你做件旗袍的,既然你要走,現在就做吧。

原來我一直很想要一件旗袍的,我還沒穿過旗袍呢。可現在我沒心思了,我連連擺手說,媽你留著吧,別給我做了。哪有女兵穿旗袍的?我們都穿軍裝,紮腰帶。等我穿上軍裝,就照一張相寄給你。

母親沒有說話,把桌上的作業本收了,將那塊新布攤開。那是一塊簇新的陰丹藍布。母親的手是非常巧的,針線活兒一流。

母親做著做著,就流淚了。那深潭一樣的泉水終於流了出來。憑著做母親的敏感和直覺,她知道她永遠失去這個女兒了。但我並不這樣認為。雖然我也不知道將來是什麼樣子。但我絕不會悲觀。一輩子長著呢,我想我以後會有機會孝敬媽媽的。

我愛我的母親。可惜她沒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照片。就我的記憶來說,母親是個美麗的女人,在這一點上,我遠遠不如母親。你們幾個孩子,最像我母親的是木鑫。母親留在我記憶中最深刻的就是那雙憂傷的眼睛。從我記事起母親總是用那樣的眼神望我,以至我以為所有的母親都是這樣的。直至有一天,我在一個同學家裏看見她的母親嘎嘎大笑,並且用力地拍我的臉蛋,還聲音響亮地說我比她家孩子文氣,我才知道做母親的是可以這樣說話這樣大笑的。但我的母親永遠不會,她的眼裏好像蓄著一汪很深的泉水,總有不盡的憂傷從裏麵流出來。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故了。不知為何母親一直沒有再嫁,也許是因為做了教徒?母親找了一份小學老師的工作,以維持生計。十幾年來,我們母女一直相依為命。可我卻那樣絕情地離開了她,我幾乎沒有想過我走了之後母親靠什麼活下去,她在這個世界上是那樣的孤單。但我還是走了。我太年輕,因為年輕而自私,一門心思隻想照自己的願望去做。還有,我絲毫沒想到從今以後我再也不可能陪伴母親了。我以為我去去就回。最多不過幾年的事。我渴望走出去,投身到如火如荼的革命洪流中。

我坐在母親身邊安慰她說,媽你別難過,等我從軍政大學畢業了,就回來看你。

母親看著我說,出門在外,你可要照顧好自己。

我點點頭。

母親又說,與人相處,要謙讓,要寬容。

我又點點頭。

後來母親說了些什麼,我就不知道了。騎了幾個小時的馬,太疲倦了,我就那麼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已經睡在床上了。桌上放著做好的旗袍,旗袍裏包著一本《聖經》。母親一直要我讀它,可我讀不進去。看來母親是要我帶上它。母親不在房間。我想她一定是出去買早點去了。我最喜歡吃我們那個鎮上的米糕了,特別是剛蒸出來的時候,又香又軟。我每次回家,母親都要買上幾個。那米糕也便宜,2分錢一塊。

我坐在那兒想了想,決定趁著母親還沒回來之前趕緊走掉,免得母親告別時又傷心落淚。我一看見母親落淚心裏就難過。但我卻沒想到,即使我不看見,母親也是要落淚的,而且會更傷心的。那時我還體會不到母親的心情,我隻會從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我從作業本上撕了張紙寫了一行字:媽,我走了,我會回來看你的。但寫完後,我又把紙揉了,塞進了衣服口袋。我想這些話都是說過的。母親知道。

有些話,我是說我們心裏珍藏著的那些話,是應該對自己的親人說出來的。我們以為我們是親人,那些話就不必說,我們以為親人是知道的。但不是那樣,有些話不說出來,親人永遠不會知道。而等你明白過來時,已經晚了,你再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把母親趕做出來的那件藍旗袍,還有那本黑色羊皮封麵的《聖經》放進了行李中。我想不帶走會讓母親傷心的。我站在屋子中間四下看了看,心裏有一刹那的難過。但我甩了甩頭,趕走了這刹那的難過,毅然打開了門。臨出門前我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很想吃幾個母親買的米糕,為此我還咽了一下口水。

街道上靜悄悄的,晨霧迷漫。

我一頭紮進霧裏,心情卻十分晴朗。

後來我給母親寫信。

第一封信是剛入伍時寫的。我說等我從軍政大學畢業了,就回去看你;第二封信是在離開眉山時寫的,我說我參加了進軍西藏的部隊,等解放了西藏就回來看你;第三封信是在昌都寫的,我說現在上級號召我們要長期建藏,保衛邊疆,暫時不回來了。

我就這樣一封信一封信地遠離了母親。

我曾經因為不懂事而深深地傷害了母親,這種傷害一直無法彌補無法償還,結果是你們替我的母親償還了。你們以你們的方式,讓我在幾十年後,終於嚐到了被孩子們拋棄的滋味兒。這種拋棄不是以離別的方式出現的,而是以不理解。你們拒絕理解,而拒絕就是拋棄。

但我不怨你們。這樣的結局在一開始就是寫好了的。我明白。

那個冬天,我是說1949年的12月,我真的穿上了軍裝,成為軍政大學的一名學員。我們四個好朋友幸運地分在了一個班。劉毓蓉已經說通了未婚夫,未婚夫答應等她讀完軍政大學再結婚。姚蘭芝還瞞著家人。吳菲雖然告訴了父母,但父母很不情願。她的父親是重慶一個百貨公司的業主,家庭條件相當好。父母親舍不得讓她跑到軍隊上去吃苦。但吳菲已經鐵了心,無論父母和兄長們怎麼勸阻也不聽。後來她索性使性子說,如果父母再阻攔她參軍,她就和家庭決裂,讓他們這輩子再也沒有她這個女兒。

父母終於妥協了。那天她的父親親自把她送到學校來,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一旦過不下去了就趕緊回家。吳菲見同學們都看著,覺得很丟人,一個勁兒攆她父親走。她父親無可奈何,終於走了,滿眼都是擔憂。我想要是他知道他女兒日後還會去西藏,肯定會用三把大鎖把她鎖在家裏的,任什麼也不會讓她去的。她父親走出去之後又很快倒了回來,把我拉到門外,悄悄地塞給一疊錢,說請我以後多多關照他的女兒。我的臉一下紅了,推開他的手很生氣地說,我和吳菲是好朋友,我們會互相幫助的,你不用這樣收買我。

我真是這樣說的,我覺得他那樣做簡直是對我的侮辱。

一直到很久以後,當我們走到藏區,身上沒有一分錢買草紙時,我才把這事告訴吳菲。我開玩笑說,早知如此,還不如把你爸的錢收下來呢。吳菲說,別說你,就是我也沒要他的錢。

進入軍政大學沒多久,我們最初那種當兵的興奮和喜悅,就被嚴格的學習和訓練取代了。每天早上一吹哨就起床,出操,打掃衛生,然後就是訓練。在操場上一排排地來回走著。當時正是冬天,天氣陰冷,站在那兒手腳凍得發僵。那些派來訓練我們的解放軍一個個都嚴肅得像鐵人,從來不笑,也從來不心軟,不到時間一分鍾也不會提前結束訓練的。

每天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女兵們一個個累得直叫媽。我還好,從小爬山,不怕累。吳非就慘了,平時路都少走。她一躺上床叫喚說,不行了,我不愛解放軍了,他們太嚴厲了,太沒人情未兒了。我說好啊,那你也別愛自己了,你自己就是解放軍呢。吳菲大笑,說,呀,我怎麼就忘了,我自己也是解放軍呢。那不行,那我還得愛。

是的,盡管穿上了軍裝,我們還不像個軍人。嚴格地說,我們隻是些穿著軍裝的女學生。但我們單純、熱情,願意改變自己。我們努力讓自己變得像個軍人。

軍政大學真如校名所示,就是學習政治和軍事。

我們的課程有時事政治,有社會發展史,還有馬列著作和毛主席的書。至於軍事課,主要是掌握最基本的軍事知識以及隊列要領。幾個月下來,我們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我們走路時,已不再像做學生時那樣喜歡挽著手臂搖搖晃晃,而是甩起手來邁著大步。我們見到領導時,不再扭扭捏捏地往邊上躲,而是大大方方地上前行個軍禮。我們一天天地把那些刻板的形式轉變為了內在氣質,軍人氣質。

當然,我最喜歡的是還是唱歌,特別喜歡大合唱。部隊的大合唱跟教堂裏的唱經有著天壤之別,一個是靜得不能再靜了,一個是熱烈的不能再熱烈了。我很喜歡那樣的大合唱,喜歡那種節奏強烈的、山呼海嘯的、分不出彼此的感覺,喜歡自己的聲音淹沒在其中,又衝撞出來,揚上雲端。每當全校師生集合在操場上,校長揮動著胳膊指揮我們唱歌時,我聽見的都不是自己的聲音,而是自己的心跳。我們激情萬狀地唱《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唱《團結就是力量》,唱《抗日軍政大學校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