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是的，我等會兒就走。
帕卡：要走現在就走，別說等會兒再走。
李梅：你再堅持一會兒，等我把話說完。
李梅從床上爬起來，匆匆穿上衣服，走進衛生間解了手，然後開始收拾她的東西。帕卡還沒有明白她要幹什麼，還在做著他的文學夢。過了一會兒，他隱隱約約聽見李梅在嚶嚶啜泣，他撓撓禿頭，擠了擠油炸碗豆似的圓眼睛。李梅淚眼汪汪地走進來，想抱走自己的被褥。
帕卡：他媽的，哭什麼哭？
李梅：我這輩子就這樣被你罵過來了，一直到我走的這一天，你還罵我。
帕卡：你說什麼？要走？你以為你還十八歲是嗎？
李梅：我雖然不是十八歲了，但我想回到十八歲時生活過的地方。
帕卡：你瘋了是不是？
李梅：你才是一個高級瘋子！
帕卡：高級瘋子？這是什麼意思？
李梅：這是對瘋子說的話。
帕卡：我不允許你跟我這樣說話！
李梅：可惜你沒有不讓我說話的權力了。
帕卡：我有這個權力！
李梅：你沒有這個權力了！
帕卡：你是我老婆，我有權力不讓你說話。
李梅：從現在起，我已經不是你老婆了。
帕卡：真的嗎？你、你、你真的想離開我嗎？
李梅：你才明白了是嗎？
帕卡：我還以為你上大街給買早餐呢，你不能離開我！
李梅：我一定要離開你。
帕卡：你要上哪兒去？
李梅：回到原來的地方。
帕卡：我跟你生活了四十多年了，你舍得離棄我嗎？
有人在敲門，李梅沒有理睬，隻顧異乎尋常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帕卡憤怒地讓她去開門，她仍然沒有去開門，隻是抱著行李走到門後，放下大大小小的包裹，費力地開了門。一個小男孩用甜蜜的童音說，李奶奶，你們的家信。李梅對小男孩說，小朋友，你給那個爺爺吧。她說完提著包裹走了。
帕卡愣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的性格和其他任何人的性格不同，他的理想和別人的理想不一樣，所以眾人紛紛離他而去，而他卻棄絕了城市，他發現了城市黑暗之中的貪婪、墮落和罪惡，其果則是悲哀、苦難的憂傷。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仿佛卸掉了肩上的千斤重擔，兩眼閃煉著奇異的光，臉上露出自尊自信、堅強果斷的神色。他沉靜片刻，然後閉上眼睛，雙手捂在胸前，滿麵春風地微笑著想了想：我要在上海買一套房子；有些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不了解我的人，永遠也不會懂得我生命的奧秘。他慢慢睜開眼睛，很得意地朝房間四處看了看，除了他用的書櫃、寫字台、一個老掉牙的衣架、沙發、飯桌、椅子、鞋子，屋裏看不到他老婆日常用的東西。他神經質地搖了搖頭，伸手拿起小男孩剛才送來的信，折開信一看，裏麵沒有信紙，這是怎麼回事？他撕掉信封的開口，朝沙發上使勁抖了抖，萬萬沒有想到，從信封裏落出一個已經使用過的有精液的避孕套。
1999年9月19日——2000年1月12日初稿
2002年12月15日——2003年3月28日修改
作者簡介：傅查新昌，1961年生於新疆，係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小說集《父親之死》、《人的故事》，散文集《我就這麼活著》，文藝評論集《誰是先鋒》，長篇小說《明靜的地方》、《毛病》等，現就職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地方稅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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