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了太子之後,李治無暇玩耍,每天學習政務。一天,他正在翻閱案上成摞的奏章。侍女們簇擁著太宗進來。
李治忙迎上前:“兒臣叩見父皇。”他抬起頭,在太宗的身後左右看不見武媚的身影。
太宗:“治兒,這本奏章你看過了嗎?新羅國是我大唐的臣國,眼下高句麗竟起兵攻打新羅,斷絕新羅向我大唐進貢的道路,高句麗竟敢冒犯大唐,為父打箅禦駕親征。”
李治一怔,兒臣剛剛看到幾位大臣在奏章中說父皇年事已‘高,冒險遠征遼海十分不妥。”
太宗盯著李治:“那兒臣以為呢?”李治:“兒臣……兒臣以為大臣說得有理。”太宗大失所望,搖搖頭長歎一聲:“唉!為父就想從你口中聽到一句話,可你……”
李治不解地:“父皇要兒臣說什麼?”
太宗:“代父出征!”李治渾身一震,耷拉下腦袋。太宗感歎道:“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啊!”李治:“父皇……”
太宗:“好了,你就在都中做監國,讓為父為你去征服高句麗吧!”
後宮跑馬場上,女宮人們在練習打馬球,一個個花團錦族,嘻笑一片……其中武媚身著豔麗的緊身綢服,足蹬長筒馬靴,馳騁縱橫,格外醒目。
正在觀看的李治目不轉睛地盯著武媚嬌矯的身影,幾乎看花了眼。
太宗在一旁問王福來:“朕眼花了,那個著紅衣的女子就是武媚娘嗎?”
王福來:“正是武媚,她現在是宮人們的教習,皇上的眼神錯不了。”
太宗:“叫她過來。”
武媚到太宗麵前飛身下馬,一身裝束英姿颯爽,額上一層汗珠發亮。
李治癡迷地看著武媚。武媚:“奴婢叩見皇上、太子殿下。”太宗打量著武媚,讚許地點點頭:“平日朕見你溫順少語,在馬上倒像個馳騁沙場的男兒。”
武媚喘息未平,看了李治一眼,忙低下頭。
太宗一時興起:“來來,朕要親自為你們挑幾匹好馬。”
王福來引太宗走向馬廄前。
李治與武媚在後麵盾目傳情。
李治悄聲道:“你把我的眼睛都看花了。”
武媚淺淺一笑:“殿下,武媚的夢應驗了吧產“什麼?……噢。果真媚娘說對了。”“我以為殿下早已忘記了媚娘。”
“哪裏?媚娘夜夜都出現在我的夢中,我想求父皇把媚娘賜給兒臣……”
武媚微微一怔:“不。”李治:“為什麼?”武媚:“那樣隻會毀了武媚。”李治:“那……”
武媚:“隻要殿下心中有武媚,來日方長。”太宗與王福來一路高聲談笑。太宗走到一匹青白色的駿馬旁:“這匹樣子十分威武,叫什麼名字?”
馴馬史:“回陛下,這是匹西域迸貢的神馬,還沒有起名字。”太宗:“治兒,朕就賜名叫它‘獅子驄’,如何?”李治:“父皇取其凶猛,賜得好!”太宗:“治兒,你上去騎幾遭,讓朕看看它的腳力。”馴馬史慌忙說:“太子殿下騎不得!此馬性情暴烈,已摔傷了兩名馴馬史,還沒有馴好。”
李治立即鬆開馬韁,畏縮不前。
太宗不悅地奪過馬韁繩:“讓眹騎給你看!”說著便跨上馬背。獅子驄嘶叫一聲,揚蹄尥蹶將太宗掀了下來。
太宗坐在地上苦笑著搖頭:“到底是不似當年了……”
武媚上前攙住太宗:“陛下。”
太宗回頭道:“武媚,就把這匹獅子驄賜給你們吧。”
武媚:“謝陛下。”
太宗:“你能馴服它嗎?”
武媚毫不猶豫地:“隻要陛下賜奴婢三樣東西。”
太宗:“哪三樣?”
武媚:“鐵鞭、鐵錘和匕首。”太宗:“做什麼?”
武媚:“先用鐵鞭抽,不服再用鐵錘打,再不服此物便不可留用,不如用匕首剌斷它的咽喉!”
太宗微微一怔,笑容消失。一陣靜默。
人們忐忑地看著太宗的臉。
武媚抬頭,正碰上太宗凜厲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戰。
自從李治當了皇太子之後,武媚的生活似乎有了一線希望,盡管虛幻而渺茫卻也激動人心。所以,她才一時大意起來,貿然對皇上說出鐵鞭、鐵錘和匕首的話。當時太宗那凜厲的一瞥似乎穿透了她的骨髄。現在想起來也不寒而栗。她後悔極了,從那時以後她更加沉默寡言,也不再打馬球了,有空便抄錄長孫皇後的《女則》,她知道這樣才能討皇上喜歡。她懂得了男人雖然欣賞女子的才學和勇氣,但真正喜歡的還是賢惠、柔順的女人。她必須隱忍。這時期她真地把暴烈的獅子驄馴服了,隻要她一個呼哨,就能把它喚到身邊,它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
生為一個女人,她多想像高陽公主那樣隨心所欲的生活啊!她喜歡高陽那桀騖不馴,敢作敢為的性情,她覺得自己的心與高陽公主有著相通的地方,無奈自己隻是一個小小的侍女。不久,她聽說高陽公主與辨機和尚的事敗露了。一個盜賊偷得玉枕被宮中人抓獲,聲稱是從辨機和尚的草庵所得,辨機被逼無奈隻好供出是高陽公主送與他的定情之物。公主也供認不諱。要麵見皇上,請求放回辨機。宦官將那隻玉枕送到太宗麵前的時候武媚正在旁邊。
太宗憤然“哼”了一聲,伸手抓起那玉枕端詳著。武媚在一旁忐忑不安地望著太宗。隻見他麵色鐵青。忽然,太宗舉起玉枕猛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濺,滾落在武媚腳前。
太宗:“傳旨將辨機處以腰斬示眾,高陽公主永世不得進宮!”
武媚暗吃一驚,聽得傳旨的聲音:“皇上聖諭,腰斬辨機,高陽公主永世不得進宮!”
一內侍入報:“啟稟皇上,司空大人房玄齡為公主之事要麵見皇上。”
太宗搖搖頭:“公主做出這等傷風敗俗、大逆不道之事,辱沒了我大唐國風。就說朕無顏麵對房愛卿,公主交給駙馬隨意處置!”
內侍退下,太宗怒氣未消,在殿中走來走去……突然目光落在武媚身上。
武媚正俯身收拾玉枕碎片……“武媚娘。”“奴婢在。”
“朕賜的那匹獅子驄你馴好了嗎?”“奴婢已經馴服了。”
“朕倒是很想看看你如何使用鐵鞭和匕首。”武媚直起身,迎著太宗那凜厲審視的目光,十分平靜地:“啟稟皇上,奴婢已不再打球馴馬,隻想專心致誌地抄錄長孫皇後的《女則》,奉獻給皇上。”
太宗詫異:“你在抄錄皇後的《女則》?拿來朕看。”武媚將抄錄好的《女則》呈給太宗。太宗翻看著,臉上怒氣漸漸消散:“字體倒還娟秀工整,朕沒想到你還有此苦心。”此後他再沒有提及這件事。
才華橫溢的辨機還是被押到街市當眾腰斬了。高陽公主瘋了一樣執意要見父皇,可是每一次都被士兵阻攔在宮門之外。她麵色慘白,頭發散亂,叫罵不絕:“……躲開!放我進去!我是大唐公主,我要親見父皇!”
“聖上有旨,公主不得進宮。”
“我是大唐公主,你們要殺就殺死我吧!憑什麼殺死辨機?父皇啊,你哪一個皇子不是三妻六妾!難道兒臣就不是你的親生骨肉嗎?……是誰辱沒大唐國風?憑什麼叫兒臣恪守婦道,你們卻三宮六院,妻妾成群?兒臣不就是聽從父皇才下嫁房遺愛的嗎?
“父皇啊父皇,兒臣心中的苦處父皇就不聞不問嗎?父皇為什麼對兒臣這樣狠心啊……”
高陽公主聲嘶力竭的叫罵聲常常傳進宮中,傳到武媚的耳朵裏,武媚掏出懷中的玉墜緊緊捂在胸口,屏息傾聽著。那喊聲也像刀子刺在她的心上。
“為什麼非叫兒臣恪守婦道不成?兒臣不如哪個皇子?上天啊,為什麼叫我生成女人呀……”
此時偏殿內笙樂陣陣……幾名宮女在翩翩舞蹈……太宗無心觀賞,隻是悶悶地喝酒。他與太子分坐兩旁。武媚候在一邊。
李治鼓起勇氣向太宗說:“十七妹行為不端,惹父皇生氣。可兒臣覺得父皇對公主的處罰是不是太嚴厲了?”太宗瞥了李治一眼,沒有吱聲。
李治又說:“父皇一向寵愛十七妹,要她永世不得進宮,難道父皇心中就不想念她嗎?兒臣覺得心中不忍,願為公主向父皇求情。”
太宗冷冷地看了李治一眼:“正因為陽兒是朕的愛女,朕才一定要加重處罰!”
李治惶惑地看了太宗一眼,伏下頭:“兒臣不懂。”太宗:“唯有如此才能正我大唐國風!”他緩和了口氣又說,“治兒,你忘了為父是一國之君。君王之道就容不得個人情怨,為父不得不狠心。”
李治俯身:“兒臣懂了。”
太宗瞥一眼舞蹈的宮女,親切地問道:“治兒,為父問你,近來又納了幾名愛妾?”
李治窘迫地搖搖頭:“兒臣還沒有。”太宗笑了:“這哪像個作太子的?”他用手一指舞女,“你可以任選兩名,為父即刻賜與你就是。”
李治心中一喜,抬頭看看太宗身後的武媚。武媚輕輕地搖頭示意,麵無表情。李治詫異,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太宗:“說呀,隻要你喜歡,為父看前麵那一個身段姣好。”李治惶惑地偷看一眼麵色冰冷的武媚娘,俯身道:謝父皇,兒臣忙於學習政務,一時還無心納妾。”太宗捋須,“哈哈”大笑……
終於到了禦駕出征的日子了。城門洞開,軍旗獵獵釈舞,號角響徹雲霄……戰士們的兵器如林,鎧甲閃閃發亮。太宗遍身戎裝,騎在馬上眺望遠方征途,十分威武。李世績立在太宗身旁。
李治站在馬前與父皇告別。
長孫無忌、房玄齡、褚遂良等大臣立在旁側相送。
李治:“望父皇一路珍重。”
太宗哈哈大笑,笑聲中有幾分悲壯:“你該說祝父皇馬到成功才對。”
幾大臣在旁側齊頌:“陛下一路平安,旗開得勝……”太宗滿意地笑笑,發現房玄齡在偷偷抹淚。問道:“房愛卿,你怎麼哭了?怕朕將這把老骨頭扔在高句麗嗎?”
房玄齡忙拭去眼淚,笑道:“老臣久不出門,迎風流淚。陛下親征,揚我大唐國威,老臣隻求陛下東征速戰速決。”太宗點點頭,揚起手中馬鞭。號角聲再起。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湧出城門……李治回到東宮仰倒在椅上,長出了一口氣。肖妃在旁側道:“這些天,殿下不分晝夜地守在皇上身邊,也夠累的了。”
李治:“你懂什麼!父皇親征,是說明兒臣無能!”肖妃悻悻地:“剛做了太子就這麼大脾氣,等做了皇上,還不知……”
李治煩躁地:“好了好了,你去讓內侍傳王公公到東宮來,說我有要事相商。”
‘徐惠房內香煙繚繞,四壁書畫,桌上擺著《女則》。徐惠靠在床帳中。
武媚走進來:“武媚拜見充容娘娘。”徐惠有氣無力地:“來,坐在我身邊。”武媚坐在床沿邊:“姐姐又生病了?”徐惠笑道:“老天真不公平,我整日足不出戶,養尊處優還是弱不禁風,妹妹起早貪黑日夜辛勞卻是越加年輕美貌了。”武媚:“姐姐現在獨受皇上寵幸,還不滿足嗎?”徐惠:“皇上心裏裝的事有千樁萬件,隻剩下一個小小旮旯才容得下我。皇上臨出征時說了,倘若這次得勝回來,就再封你為才人。”
武媚微微一怔:“是嗎?”
徐惠:“皇上親口對我說的,要能如願,你我姐妹能在一起說說話,也免得我寂寞……怎麼?妹妹不高興?”
武媚避開她的眼神:“作幾年禦前侍女,倒也慣了,再作才人就怕……”
徐惠欠起身:“莫非妹妹不願受皇上寵幸?”武媚不置可否地搖搖頭:“我已經忘了作才人該怎樣侍候皇上了。”
徐惠深有感觸地歎口氣:“是啊,皇上老了,脾氣越來越古怪,喜怒無常。可是妹妹莫非就甘心一輩子做侍女嗎?”武媚:“不。”她神色堅定。徐惠不解:“那你要怎樣?”
王福來慌慌忙忙應召來到東宮,反複問道:“太子殿下,老奴耳背,沒聽清殿下說的什麼?”
李治無法言明:“我要到宮內……嗨!你怎麼就聽不懂呢!”他一跺腳。
王福來裝傻:“殿下需要什麼盡管明說,老奴到宮中給殿下取來就是。”
李治站起身:“請王公公隨我到父皇後宮……”王福來“咕咚”跪倒:“殿下,老奴肩膀上這顆腦袋還想多扛兩天哪!皇上親征,後宮裏麵就留下些嬪妃侍女,除了老奴這樣不是人的人,連隻公耗子都休想鑽進去。”
李治沮喪地坐下:“好了,就箅我什麼也沒說。”王福來:“老奴明白。殿下啥也沒說。”
夜深了,房玄齡府內。床頭燭光搖曳……
房遺愛跪在床前。高陽公主站在他身後。病榻上的房玄齡說:“遺愛。”房遺愛:“兒在。”
房玄齡:“你聽著,不管公主做了什麼事”公主就々主,不準你對她有半點怠慢。”房遺愛說:“兒知道。”
房玄齡又對高陽公主說:“公主下嫁到我房家,是皇上對我房玄齡最大的恩賞,老夫不敢不受,隻是我兒不才,不過一個散騎常侍。委屈了公主,老夫心中不安。”
高陽公主忽然跪下:“司空大人不如用鞭子抽我一頓。”房玄齡:“公主請起。老夫一定會勸說皇上讓你進宮的,隻是怕時日不多了。”
房遺愛哽咽道:“父親……”
房玄齡:“東邊有戰報傳來嗎?”幾天來他一直在這樣問。
無人上朝的太極殿內顯得分外空曠、昏暗。高高穹頂下回蕩著侍女們的喧笑聲。皇上不在,她們又變成了天真無邪的少女。一麵清掃,一麵笑鬧,與往日壓抑的氣氛大不相同。
武媚在擦拭禦座,她觸摸著雕龍嵌珠的高高座背若有所思……她抑製不住好奇的衝動,悄悄坐了上去,環視大殿。
殿下,侍女們仍在追遂打鬧,忽然聽到嚴厲的一聲斥喝:“放肆!”全都止住說笑,抬頭看去。她們驚異地看見是武媚正襟危坐在禦座上,神色威嚴,目光炯炯。
侍女們呆呆的就像釘在原地一樣,麵麵相覷。武媚憋不住“噗哧”笑了……
侍女們這才重又活躍起來,一調皮的侍女學長孫無忌的樣子,邁著方步:“司徒無忌晉見陛下。”武媚重又板起麵孔:“叫王福來。”一小侍女學王福來的樣子,弓著背,碎步跪到殿前:“老奴在,老奴克扣宮女銀俸罪該萬死……”武媚忍著笑說:“給眹杖責三百!”
一群侍女擁上去,按倒小侍女,用掃帚柄、撣子把亂打一氣,笑鬧成一團……
王福來跑到門口:“誰在鬧?要反天了!”侍女們立時散開去幹活兒,武媚早已從禦座上溜下來。王福來:“老遠就聽跟母雞炸窩似的,你們幾個中午的飯食都免了!看誰還有勁兒笑……”
武媚湊到王福來身邊:“王公公息怒,不怨她們,剛才是奴婢說了個笑話,要罰就罰奴婢一個吧。”
王福來歎了口氣,小聲對武媚說:“你還有心說笑話兒,皇上在那邊打了敗杖,元氣大傷,就要返朝了,那時候可有我們的好日子過……”武媚神色茫然。
東宮之夜,一女宮人在彈奏古琴,琴聲噪噪……李治在地上走來走去。
王氏妃與肖妃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李治煩躁地:“別彈了!”宮女慌忙收起古琴,不知所措。
王氏妃:“殿下書也讀不進去,琴也聽不下去,何事令殿下如此心神不安?”
李治一怔,繼而振振有辭地說道:“都是兒臣無能,才使父皇禦駕親征,父皇拚殺在千裏之外,我有什麼心思在這兒飲茶聽琴?哼!”
王氏妃與肖妃相視無語。
房玄齡已經病入膏肓,沒人敢把太宗兵敗的消息告訴他。他隻好把中書侍郎許敬宗叫到跟前。
許敬宗到房玄齡病榻前施禮:“下官許敬宗見過司空大人。”
房玄齡:“老夫看你的臉色,好像前邊有什麼不祥的戰報?”許敬宗遲疑了一下:“剛剛接到消息,陛下幾戰告捷之乾,兵敗安市城下……”
“啊?”房玄齡欠起身來。許敬宗忙上前攙扶:“讓大人受驚了。”房玄齡搖搖頭:“這是老夫意料之中的事,沒想到這麼快,陛下他……”
許敬宗:“陛下已下詔回師,十日內就可抵達營州了。”房玄齡囁嚅著"十日之內,還有十日……隻怕老夫……遺愛!”
房遺愛出來:“兒在。”房玄齡:“送為父到營州接駕!”許敬宗與房遺愛驚異的麵孔:“司空大人!”
“父親!”
房玄齡似聽而未聞,口中念叨著:“十日,十日之內……”十日後的營州,天邊殘陽如血……房遺愛眼睛含淚與幾個家人抬著父親站在路邊。房玄齡坐在肩輿上眺望遠方,奄奄一息卻望眼欲穿。
遠處終於露出了旗幟,歸來的大隊人馬迤邐而行……房玄齡努力睜開眼睛:“來了,老夫看見了,遺愛,抬高點兒,怎麼看不見……皇上?”
遠處,風蕭蕭吹動著破舊的軍旗……李世績騎在馬上,帶著疲憊的隊伍在行進。一臉疲憊不堪的太宗被軍士們抬在坐轎上,頭頂有一把遮陽的禦傘。仿佛蒼老了許多,看到前邊佇立的人影,他問:“前邊是什麼?”
李世績在馬上說:“像是司空大人前來接駕。”
太宗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快走兩步,朕要去看看房愛卿。”軍士們加快腳步,坐轎出了隊伍……房遺愛也抬著父親緩步迎上……太宗欠身喊道:“房卿!”
房玄齡努力抬了下眼皮,囁嚅有聲:“陛下……”又垂下眼簾。
兩副肩輿交錯一處。太宗說:“房卿,朕回來了。”
房玄齡垂著頭,像睡著了一樣毫無聲息,風吹動著他雪白的胡須……手臂垂在外麵。
太宗大驚:“房卿!你醒醒,朕回來了!”房遺愛雙淚長流:“皇上,父親等陛下十日,剛剛合眼……”
太宗大慟,抓起房玄齡的手:“房卿啊,朕不該不聽房卿勸阻,執意東征,朕悔之晚矣!……”說著,流下兩行老淚。
李世績下馬,掰開太宗與房玄齡的手,勸道:“陛下珍重禦體,我們走吧。”
兩頂坐轎分開,房玄齡的手又垂落下來,被行進的隊伍遮沒了……
太宗本想為兒子征服高句麗,沒想到元氣大傷,回到宮中就一病不起。
李治伏在太宗病榻前:“兒臣不孝,讓父皇鞍馬勞頓,備受辛勞……”
太宗斜倚在禦榻上,麵目僬悴:“朔北的突厥、南方的林邑及西域諸國無不臣服大唐,唯有高句麗屢生事端,為父親征是想為治兒打下太平江山,一勞永逸,不想……”李治抬起淚臉:“父皇,讓兒代父出征吧。”
太宗:“不,來年朕還要禦駕親征,讓小小高句麗永世臣服,洗清朕的戰敗之辱!”
身旁的武媚為之一震,敬畏地瞥了一眼太宗,見他盡管麵容憔悴,但雄風猶在。
李治:“眼下父皇需調養禦體,恢複元氣,兒臣願在禦下侍候。”
太宗點點頭,接過武媚端來的茶盞,瞥了武媚一眼:“你怎麼還是這樣年輕貌美?朕想不起第一次寵幸你是什麼時候了。”武媚低下眼簾:“回稟皇上,是貞觀十六年秋。”太宗感慨地“喔”了一聲:“真是歲月如梭,朕覺得就像是在昨日。你看朕的胡須還能掛住弓箭嗎?”武媚不知如何作答,惶惑地看李治一眼。李治:“父皇,禦醫們都在殿外等候。”太宗放回茶盞:“讓他們進來。”李治與武媚匆匆對視一眼,又急忙閃開。禦醫們魚貫而入……甘露殿內宮燈徹夜不熄,香煙嫋嫋……不躬喉來幽幽更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