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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幾名侍從簇擁著太子忠走進皇後宮庭院,到王皇後前麵:“兒臣為母後請安。”

王皇後:“這些天去見過你父皇了沒有?”

太子忠木訥地:“父皇在武昭儀處,兒臣……兒臣不便煩擾。”

柳氏“哼”了一聲:“太子倒是挺懂事的。”王皇後百無聊賴地:“好好讀書,下去吧。”太子忠:“兒臣告辭了。”王皇後與柳氏起身回宮。

柳氏:“唉,這下可好,為了驅狼,倒引進一隻虎來。這個武媚娘生了皇子又封了昭儀,離皇妃就是一步之差了,現在就把個皇上弄得丟了魂似的,日後不知還會怎樣?”

王皇後怪怨地:“都是舅父出的主意,女兒如今也不知怎樣才好了。”

柳氏:“你舅父也是為你好,隻怨你自己心腸太軟,讓這個尼姑鑽了空子。”

王皇後:“誰也怨不得,隻怨女兒無能,久承甘露卻膝下空空!”說著竟又傷心落淚。

柳氏:“為娘倒有個主意,不知皇後肯還是不肯?”王皇後:“什麼?”

柳氏:“當初那個肖淑妃也憑幾分妖媚把皇上弄得神魂顛倒,如今被冷落一定在怨恨這個武媚娘,若能找她一起……”王皇後驚訝地:“母親要我去求那個淫蕩的女人?”柳氏:“隻要能使皇上回心轉意,皇後何妨屈尊……”王皇後堅決地:“不。”

柳氏:“莫非皇後就任憑那個尼姑糟蹋龍體嗎?”

夜深了,武媚與李治共寢在甘露殿。忽然李治“霍”地從禦榻上坐起身:“不!不是朕殺的你們,朕不想殺你們……”

武媚在身邊輕聲喚道:“皇上!皇上……”她起身為李治拭去額上的汗水,撫慰他。

李治一把抓住武媚的手,將頭伏在她肩上,口中仍喃喃有聲:“朕真的無心殺人啊……”

武媚柔聲道:“皇上不必內疚了,他們謀逆犯上也是罪有應得的。”

李治:“他們都是朕的親人啊!”

武媚扳起李治的頭對他說:“皇上記得嗎?貞觀十七年先帝下詔處斬齊王李祐,漢王李元昌,一是親生兒子,一是同胞兄弟,難道先帝就不痛徹於心?可他身為皇上,不如此亦國無寧日啊!”

李治睜大失神的眼睛愣愣地看著語柔卻麵冷的武媚,口中不禁囁嚅道:“那朕就……不當皇上了。”

武媚直視著他的眼睛:“不當皇上別人就會誅殺於你!”李治打了一個寒戰:“媚娘……”武媚為他披上衣服。

李治:剛才朕夢見高陽公主,我們一起玩耍,像幼時一樣,後來,後來……”

武媚扶他躺下:“皇上安心睡吧,高陽公主不是臣妾去舉她上路的嗎!公主臨死也沒有怨恨皇上,事情都過去了,皇上不必再憂慮了。”

李治靠著武媚:“媚娘,朕隻有在你身邊才能安神入睡。”武媚欠起身:“明日就請皇上到皇後那裏去吧,兔得讓別人怨恨臣妾獨得皇寵。”

李治:“怎麼?你想趕眹走麼?”

武媚:“臣妾隻是一個昭儀,身份在皇後和淑妃之下,日子久了,一定遭人怨恨。”

李治:“朕本想封你為皇妃的,可是皇妃隻有四位,沒有空額,隻好委屈媚娘了。”

武媚扳著指頭:“貴妃、德妃、淑妃、賢妃,若再有一個宸妃,加在四妃之上……”

李治睡意朦朧地:“宸妃?好,想得好,明日朕就叫禮部上表……”

禮部尚書按皇上的旨意擬了封立武昭儀為宸妃的奏表,不料遭到一片反對。

褚遂良將奏表一摔:“什麼宸妃?分明是那個妖婦蠱惑皇上,別出心裁!”

長孫無忌沉吟道:“皇上最恨吾等管束後宮之事,何苦為此惹惱皇上?”

柳奭在一旁說:“太尉大人不知,這個武昭儀如今獨占皇寵,她的心也未必隻在帷帳之內。”

長孫無忌:“莫非她還能亂我朝政不成?”褚遂良:“妖婦禍國古來有之。再者又是子犯父妾,悖亂倫理綱常,該將武昭儀早早逐出宮禁!”

長孫無忌:“事關社稷,老夫善加諫阻就是,爾等也可上表直諫。”

不久柳奭就到皇後宮中振振有辭地對皇後說:“武昭儀若冊封宸妃,離後位也隻有一步之差了。她有親生五皇子李弘,皇上寵愛有加。國舅也無時不為皇後擔憂。”王皇後:“莫非武昭儀真要爭奪後位?”柳氏:“為娘最怕的就是這個!這個武昭儀絕非尋常女子,眼下與皇上如膠似漆,皇後不能不防呀!依為娘之見,還是……”

王皇後立身起來:“母親還是要女兒去找那個賤婦?”柳奭:“正因為皇後與淑妃水火不容,才讓武媚娘鑽了空子,皇後暫且屈尊,總比坐以待斃強啊!”王皇後無奈地點點頭。

甘露殿的禦案上擺著厚厚的一摞奏章疏本,都是針對武媚的。

李治氣哼哼地說:“這都是朝臣們的奏章疏本,媚娘自己看吧。”

武媚打開疏本念道:“……妲己傾覆殷王《詩雲: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每覽前古,常興歎息,不謂今日塵黷聖代……”忽然她忍不住“嘻嘻”笑出聲來。

李治忿忿地:“媚娘笑的什麼?這分明把你比作了禍國的妲己,朕不就是昏君紂王嗎?虧你還笑得出?”

武媚斂起笑容,正顏厲色地:“臣妾隻怕皇上還不如那個紂王。”

李治詫異:“什麼?朕不比那紂王?”武媚:“紂王當政,文武百官哪一個敢不臣服?可謂八麵威風,一言九鼎!而當今皇上加封一名宸妃卻要由朝臣們定奪,看他們的臉色,聽他們說三道四!”

李治難堪地:“有國舅在,眹也不好……”武媚:“陛下是當今皇上,國舅也是陛下的臣子,如若國舅要陛下殺死臣妾,陛下也要從命嗎?”李治怔了:“不……”

武媚輕輕一笑,柔聲道:“臣妾的心都在陛下身上,隻有臣妾才真心為陛下著想,陛下不信嗎?”

李治頗受感動:“媚娘,沒你在身邊朕就沒一刻開心快活。

這些氣人的奏折就不要看它了!”他抬手欲揮掉那摞奏本。武媚攔住他的胳膊:“不,臣妾倒要細細地看來。”李治笑了:“隻要媚娘喜歡,以後朕讓你天天看,看個夠!”

王福來正樂顛顛地穿上紫袍,低頭看扭頭看,禁不住手舞足蹈口中唱道:“灑家盼了十年整,總把青袍換紫袍……小的們,好看嗎?”

幾個小太監都伏身齊聲頌道:“恭賀王公公擢升三品令丞!”王福來一反常態地挺起胸脯:“小兔崽子們,想知道這紫袍是怎麼來的嗎?”

小太監們個個羨慕地伸長了脖子,一個說:“不是說伴駕有功嗎?”

王福來一板臉:“狗屁!”小太監們一縮脖子。

王福來壓低聲音:“要想紫袍加身,得在這兒多長一隻眼。”他指指肚臍,“要能看出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以後的事,才能把辛苦下在刀刃上。懂了嗎?”小太監們麵麵相覷。

王福來累了,坐在椅子上:“二順子,你的皇後娘娘哪去了?”小太監:“皇後起駕到淑妃院裏去了。”王福來欠起身:“噢?你去見武昭儀。”然後在小太監耳邊咕噥了幾句,“就說王公公說的。”小太監一溜煙跑出去了。王福來閉上眼睛:“剛才我說到哪兒啦?”

聽說皇後來了,肖淑妃吃驚地站起身來:“皇後?她來幹什麼?”

話音未落,王皇後已在宮女的陪伴下,走進房門,下頷微揚,一臉高傲威嚴。

兩人相峙無語,互相打量著,肖淑妃冷冷一笑:“皇後怎麼屈尊到臣妾的寒舍中來了?要找皇上可不在這兒。”

王皇後:“淑妃怎麼快到晌午了還沒有梳洗打扮?”她環顧四周,“這屋裏也冷冷清清的。”

肖淑妃立即反唇相譏:“不知皇後如此盛裝打扮是為了哪個,昕說皇後獨守空房也不比臣妾這裏熱鬧幾分。”

皇後怔了怔,無奈緩下臉來:“淑妃還在為太子的事怨恨我。我不怪你,可你我如此水火不容,隻會給旁人看了笑話兒,得了好處。”

肖淑妃:“皇後是說的那位武昭儀吧,當初不是皇後引她進宮的嗎?記得淑妃還曾提醒過皇後。”

皇後無奈:“別提了,都是我的過,如今悔之晚矣。還計較什麼?咱們總箅姐妹多年,你我心中的苦處也隻有你我知道……”

肖淑妃忽然抽泣起來:“皇後……”

皇後:“淑妃,你瘦得多了。”

肖淑妃哽咽道:“難得皇後還想得起臣妾……”

兩人手攙著手,一起坐了下來。

二順子把消息偷偷告訴武媚,慌慌張張退出門口,差點撞在李治身上,嚇得伏在地上渾身發抖:“皇上恕罪,小的有眼無珠。”

李治:“放肆!”

武媚出來:“皇上怎麼自己到這兒來啦?”然後又對二順子說,“皇上沒怪罪你,快下去吧。”

李治:“朕心中煩悶無聊,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來了。莫非媚娘不想見朕?”

武媚:“臣妾怕打擾皇上的政務。”李治:“媚娘如此通達懂事,為什麼人們總在朕的麵前說你的不是?叫朕百思不得其解。”

武媚:“隻是因為皇上偏愛臣妾的緣故,皇上若再多來臣妾這裏幾次,臣妾的錯處就更多了。”

李治笑了:“如此說來,倒怪在了朕的身上。”武媚:“臣妾勸皇上此時該去看看肖淑妃。”李治不快:“淑妃與皇後互不相容,糾纏不清,每每弄得朕心煩意亂,不去也罷。”

武媚:“可若皇上總是不去,皇後和淑妃就會加倍嫉恨臣妾的,皇上該去看看淑妃,就箅為了臣妾如何?”

此時,在肖淑妃宮內,肖淑妃與王皇後正手牽手坐在榻上,親密異常。

王皇後說:“既然皇上來了,你又賭氣不見,豈不正中了別人的下懷?妹妹太傻了。皇上的性情妹妹不是了如指掌嗎?隻要略施小伎,皇上自然會厭煩那個武昭儀的。”

肖淑妃:“與其這樣費神,倒不如一了百了,你我姐妹也可安心了。”

“如何一了百了?”

“皇後是六宮之主,宮人有錯皇後可動用家法,下令杖斃!”王皇後倒吸一口冷氣:“這……如何使得?”肖淑妃:“你我姐妹到今天這個地步,隻怨皇後心腸太軟了。皇後是一國之母,背後有長孫太尉撐腰,還怕得什麼?”王皇後:“隻怕皇上震怒……”

肖淑妃一笑:“皇上的性兒臣妾知道,隻要皇後先斬後奏,到時候生米做成了熟飯,皇上除了掉幾滴眼淚也無計可施。”王皇後似有所悟:“隻是這個武昭儀辦事乖巧,無錯可尋。”肖淑妃:“隻要皇後下得了狠心,還愁找不出錯處?”

皇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此事得從長計議……”外麵內侍忽然傳報:“皇上駕到——”皇後驚慌地站起身:“怎麼?皇上來了?”她環顧四周,無處躲藏。

李治笑盈盈地進門,看見皇後一愣:“怎麼,皇後在這兒?”他狐疑地將目光轉到肖淑妃身上。

兩人尷尬地屈身施禮:“臣妾恭迎聖駕。”李治“哼”了一聲,轉身走了。王皇後和肖淑妃麵麵相覷。

離開了肖淑妃寢宮,李治怏怏不樂地到禦花園石徑中獨步,武媚娘總是借故推托與他‘親熱,肖淑妃和王皇後又是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他正想著,忽見花叢中人影一閃,喝道:“誰?”武姐欲走不能,隻得站住:“民女請皇上恕罪。”李治打量著武姐,臉上漸漸露出笑容。武姐:“民女心中煩悶,擅自到禦花園中散心,不想驚擾了皇上。”

李治:“朕也沒怪罪於你呀,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躲躲閃閃了,朕也是心中煩悶,正想找人說說話。”

武姐嫣然一笑,露出萬般嬌羞:“民女不知跟皇上說些什麼。”

李治:“就說說你家中的事吧,剛才你說心中煩悶……”武姐:“民女前年喪夫,寡居至今,不免心中煩悶。可皇上妻妾成群‘,一呼百應,何故還悶悶不樂呢?”

李治:“朕雖有後宮佳麗無數,誰也不如武媚娘叫朕心醉神迷。可近來你妹妹總是回避於朕,不知何故。”

武姐:“妹妹早已有了身孕,皇上莫非不知道嗎?”李治搖搖頭:“果真?”

武姐輕聲歎息:“妹妹的好福氣啊,都是一母所生,為何我就如此命苦呢?”說著黯然神傷,竟落下淚來。

李治勸慰道:“你們姊妹天生麗質,朕都一樣地喜歡,不會讓你受委屈的。”說著他拉起了武姐的手。

武姐抬起臉來,柔情地:“民女願為皇上祛除煩悶。”

王福來一走進武媚的院裏,武媚就說:“看王公公穿上紫袍到底是精神得多了。”

王福來:“老奴就是來向武昭儀謝恩的。”武媚:“不過是在皇上高興的時候遞了句話,提了個醒兒,沒什麼可謝的,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

王福來:“老奴倒想送武昭儀點什麼金子銀子呢,莫說老奴舍不得,武昭儀也不稀罕,不如就送句話吧。”武媚:“什麼話呀,這麼值錢?”王福來看看左右,閉口不語。武媚對身邊的婢女們:“你們都出去吧。”王福來這才上前在武媚耳邊咕噥了幾句。武媚一怔:“皇後想要殺我?”她“霍”地站起身。“武昭儀別忘了,皇後可是六宮之主,掌管家法的人,她若起了這個心思,就不愁找不出個錯兒來。皇上也不能天天守著你,武昭儀也飛不出宮外去,這後宮就是皇後的天下。”“王公公,皇後她真地有了這個心思?”王福來一笑:“要說也怨不得皇後,宮中之事,向來如此,女人對女人狠起心來,男人可比不了,這話也就是我這個不公不母的人來說。武昭儀,若是換了您作皇後,不也一樣嗎!”武媚:“莫非我武媚就死到臨頭了嗎?”王福來:“老奴可沒這麼說,不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皇後的眼皮子底下,誰能擔保自個兒不出錯兒呢?除非……”武媚:“除非什麼?”

王福來:“這還用老奴說嗎?除非武昭儀自個兒當了皇後。”說完他掌了自己一個嘴巴,“武昭儀,老奴可什麼也沒說,告辭了。”

武媚一臉驚懼,若有所思。

對於加封宸妃一事,李治已經失去了耐性,在兩儀殿上他怒氣衝衝地問:“諸位愛卿,朕是不是一國之君?”

長孫無忌微微一怔。柳奭上前恭順地說道:“陛下是一國之君大唐天子,天下的一草1木都是陛下所有,芸芸眾生無不是陛下的子民,滿朝文武無不是受陛下恩澤效命大唐社稷。”李治:“好,既然如此,朕隻加封一位宸妃有何不可?”褚遂良:“貴、德、淑、賢四位皇妃隻能補而不能增,這是先袓所定,不便更改。再者貴德淑賢都是女子之德,這宸妃的宸字從何而來?一個女子把自己比作天上的星宸,其心之高,其膽之大,也令臣齒寒,不敢不加勸諫。”李治無話可說,隻“哼”了一聲。長孫無忌上前:“老臣本不願過問陛下後宮之事,但要更動袓上之規,非同小可。六宮和睦是社稷之福,請聖上三思。切不可貿然行事。”

李治無話,隻得怏怏地:“今日不成,明日再議!”李績闖進殿來:“臣李績稟奏皇上,江南東道睦州,有一陳姓女子,自稱民天聖主,率眾數萬人,兵分兩路已攻取婺、歙二州,號稱文佳皇帝!”眾人驚檫。

天上殘月如鉤。後宮一片靜謐。武媚在甘露殿的禦案上翻閱奏章。李治在一旁焦慮地跛步……

武媚興奮地自語道:“一個女子竟敢自稱文佳皇帝,舉兵造反?”

宇治:“據說還自立民天聖主,喝一種神藥,即刀槍不入,無往一不勝!可每天朝臣們都對朕說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武媚又“噗哧”笑了。李治“你又箋的什麼?”

武媚:“臣妾是笑的自己,人家一個平民女子敢自稱文佳皇帝,而臣妾卻為爭一個宸妃使皇上為難。”

李治逞強地:“這有何難,朕明日再讓禮部代擬詔書,看他們還如何駁還!”

武媚站起身來:“陛下的恩情臣妾心領了,如今國家有亂,臣妾不該再為宸妃之事煩擾皇上。此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李治詫異地:“噢?”繼爾輕鬆地:“媚娘真是一位識大體的女子!”又歎口氣,“若天下女子都如媚娘一般賢淑就好了。”武媚問:“陛下派誰去討伐那個文佳皇帝?”李治:“官兵們聽說民天聖主刀槍不入,都不敢應戰。”武媚:“左仆射李績年輕時作過匪盜,又為先帝立下赫赫戰功,一定是個不信鬼邪的人。陛下將他召回宮中,委以高位,他會感恩不盡。臣妾以為,此人出征,必勝無疑!”李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