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因末兩天壓力平均,不用玄功主持也不至於有甚變故,又當合力應敵,準備出手之際,未免疏於防範,事情發作又快,隻一兩句話的工夫,四外雷珠齊受反應,威勢猛烈,較前更甚,急切間不暇兼顧,金蓮神座的護身寶光竟受了衝動。這一驚真非小可。忙用玄功主持,覺出威力大得出奇,差一點便鎮壓不住。最厲害的是前後左右都具有山海一般的壓力,偏是此輕彼重,瞬息萬變,絲毫鬆懈不得,隻顧全力防禦,忘了招呼。其他三人都想出手,但所想各不相同:虞孝誌在搜敵;陳岩見時日將近,急於回轉中土;狄鳴岐是想為師門爭光,試試這青陽金輪的威力。三人又見陣中水雷雖起變化,那存身的金蓮神座已是祥霞閃閃,萬道毫光,屹立光山雷海之中,未受搖動。但憲祥隻是不讚一詞,微笑在側,大有脫困在即之概,使三人越發心定。先由陳岩揚手發出百丈金花紅霞,直衝光層雷海之中,隻見金花亂爆,紅霞電飛,滿陣飛舞。所到之處,那無量數的大小水泡紛紛爆炸,震勢猛烈。到了後來,忽然一個挨一個,蜂窩也似密接起來,好似無數水泡擠在一起,不住摩擦滾轉,發出一種極尖厲的異聲,刺耳難聞。就在這蓄怒待發之際,吃陳、虞二人的神弩、飛劍往前一衝,轟轟怒嘯中,又夾著驚天價一聲大震,四外雷珠立被這密集的大片水泡自行排蕩開數十百丈,形成一個大洞。二人方想癸水雷珠均是同形同質之物,為何自相排蕩,現象不同?說時遲,那時快,就這瞬息之間,空處已被一團突然暴漲的大水泡將其填滿。剛被蕩開震散的大小雷珠突似狂濤一般往上一湧,那數十百丈的大泡受了衝擊,立時爆炸,所排蕩開的空處又比先前大了數倍。同時左近也發生同樣現象。開頭都是無數大小雷珠密集一團,正在摩擦,突然爆炸。剛現出大片空地,立有一兩團雷珠暴漲,將其填滿,再行爆炸,聲威越來越猛。那雷珠見空即填,也越來越大,此應彼和,紛紛繼起。許多未得乘隙暴漲的水泡、雷珠受了波動,宛如億萬光球、氣團,將上下四外一齊填沒,隨著大泡震破之勢,如金刀劃水一般朝前湧去,星飛電旋,往來翻滾,紛紛炸裂。本來億萬密雷轟轟怒鳴,已比山崩海嘯還要猛烈,內中又夾著好些大水雷的爆炸之聲,休說常人,連陳、虞諸人那高法力,又在金蓮神座防護之中,均覺耳鳴心悸,神思不寧。但還自恃法力,一味堅持。
陳、虞二人的法寶、飛劍尚未收轉,狄鳴岐的青陽輪又相繼發難。出手先是三寸大小,上有六角的星形金輪,飛出金蓮神座光層之外立時暴長。狄鳴岐初次施為,惟恐威力不大。因覺此時上天下地,方圓千裏之內,均被癸水元精之氣布滿,無論火力多強,也不至於傷害生靈,放心大膽,隻顧加功,全力施為,頓忘師誡。憲祥雖早算就,及見禍變就要爆發,也驚疑起來。那金輪到了外麵,已長成畝許大小,六根芒角齊射銀芒,遠達丈許,比電還亮,一齊轉動,飆輪飛馭,直衝光海之中。五行各有克製,水本克火。無如青陽金輪所發三陽神火,自身具有坎離妙用,與尋常真火不同。大隻畝許的一圈金輪,投入無邊雷海之中,何況此時水雷爆炸之勢又是最劇烈的時候,本來相差懸殊,決顯不出它的威力。輪上芒角長隻丈許,按說兩麵相形,大小威勢差得太多。誰知那比針還細,長隻丈許的銀色奇光,竟不受真水克製,反因水力寒威生出妙用。隻見萬道銀芒隨同金輪電旋星飛,到了光海之中,所有雷珠隻一撞上,立即消散。所到之處,所有雷珠、水泡齊化熱煙。轉眼之間,變成一條其長無比的白虹,隨同金輪飛舞,隻顧往前伸長出去。始而白氣兩旁的雷珠不等爆炸,凡是挨近一點的全都自行消散,隻遠處還在爆炸不已。
狄鳴岐見狀大喜,以為成功在即,手掐靈訣,催動金輪,將六根芒角的銀色火花似暴雨一般大量發出。那無量的雷珠、水泡沾著一點,便化為大蓬熱煙,晃眼之間,當前一片便被熱煙所化白霧布滿。陳、虞二人也誤以為破陣有望,便令狄鳴岐收回金輪,由內而外,貼著金蓮神座寶光外層往前開去。那金輪已在光海中環繞一大圈,四外全是熱煙所化濃霧,隱聞水沸之聲。等到金輪後撤,由內而外,電也似急地從四麵飛轉過去,所到之處,前麵光牆首先雪崩也似紛紛消退。同時萬丈熱煙蓬勃而起,上下四外全是白霧布滿。李洪見狀,便把金蓮神座寶光往外加大,向前展開。剛覺出前麵光牆雖減退了些,無形中另有一種極奇怪的阻力,忙按神光微微一試,竟是奇熱無比,心靈上又生出了警兆。方在驚奇,側顧憲祥立在旁邊,好似耳目並用,正在出神查看,麵帶驚疑之容。未及問詢,忽聽轟的一聲,緊跟著轟轟沸水之聲忽然大作。再朝四外定睛一看,原來金輪已越轉越遠,就這一會兒,已開出了好大一片空處,熱煙越發濃密。隻見白茫茫一眼望不到底,內中僅有金輪寶光和那三枝射陽神弩在內飛舞滾轉。
陳岩先發出去的那道紅霞金花,剛由濃霧影中急收回來,麵上也帶驚疑之容。李洪方要詢問,陳岩已先開口道:“蘇道兄,怎的如此現象?我這飛劍原與心靈相合,本是萬邪不侵,寒暑無害,竟會覺得奇熱難耐,是何原故?”憲祥還未及回答,忽然異聲大作。先前大量水雷受了金蓮神火激射,多被燒化,隻隔遠一點的仍在爆炸,發為巨響,不知怎的,忽隨異聲停止。好似全海的水均被煮沸,四外光牆齊化熱霧,內具一種極奇怪的壓力,排山倒海一般地往中心狂湧上來。憲祥看出不妙,忙喝:“虞、狄二位道友,速收法寶,免有疏失。”虞孝早就覺出射陽神弩先前飛行光海之中,穿梭也似,隨心運用,無不如意,所到之處,雷珠、水泡紛紛炸裂,威力甚大。自從金輪轉過一兩圈後,環繞金蓮神座寶光圈外的大量雷珠紛化熱霧消散,照理當前一大片癸水雷珠已破,底下應更容易,誰知熱霧中忽生出一種極強大的粘滯之力,神弩飛行霧海之中比前要慢得多,到了後來直似進退兩難。虞孝心正驚疑,忽聽憲祥大聲示警,心中一動,忙即收回,猛覺阻力加增,幾乎收不轉來。幸而狄鳴岐素來謹慎膽小,又最信服憲祥,見金輪神火所到之處,雷珠、水泡盡管紛紛消散,大量熱霧卻是越來越濃;並不似恩師所說,此寶一經全力施為,不論多大的水,當時均可燒幹,並還不畏癸水克製。怎會有此現象?也是心中驚疑,一聽憲祥知會催收法寶,忙即照辦。恰巧金輪回飛,本不畏熱霧阻力,很容易地收了回來。
憲祥看出癸水雷珠受了三陽真火反克,已生變化,惟恐有失。一麵招呼虞、狄二人收回法寶,一麵急呼:“李道友,速以全力施為,莫令逼近。”李洪依言,忙運玄功,將金蓮神座與三枝如意金環一齊施展,數十百丈金光祥霞,立即往外暴長。四外熱霧本來緊壓寶光層外,吃李洪施展全力,寶光加盛。雖然多排蕩出數十丈空處,但那熱霧吃寶光一逼,先是光雲電旋,宛如千萬層白色輕紈,朝外麵光層包圍上去。後來霧層一密,沸水之聲忽然由大轉小,晃眼停止。那形似輕紈的霧影,也由濃而淡,漸漸隱去,青晶也似,將那百十丈高大一幢金色蓮花包住。眾人定睛一看,上下四外已全凍為堅冰,無論哪一麵都是一片晶瑩,仿佛埋藏在萬丈冰山之內,金光祥霞映照之下,幻為麗彩,一眼望不到底。眾人不禁大驚失色。
李洪想用法寶開路,穿冰而行,試上一試。憲祥見眾人已被癸水雷珠所化玄冰包圍在內,仗著佛門至寶防身,就此相持,還可無事;如若冒失前衝,雖仗法寶之力不致受害,也難保不引發別的巨災,傷害生靈。偏生先前所算救星至今未到,心正有些憂疑。一見李洪手掐靈訣,待以全力破冰而行,不禁大驚,攔道:“此與常冰不同,變化多端,威力極大。如非佛門至寶功用神妙,四麵擋住,不令上身,休說常人,便我們五人吃那萬丈堅冰往裏一合,也無幸理。就這樣靜守不動,暫時還可無事;如若施展法寶、飛劍,妄想脫身,那重如山海的堅冰齊往中心壓來固擋不住,便是寶光稍露空隙,隻要有一絲冷氣被其侵入,馬上裏麵全被布滿,會連骨髓一齊凍凝,多高法力也是凶多吉少,如何可以大意?此本昔年水母獨有的無上仙法,不須法寶,全由陰陽二氣與癸水精英凝煉而成,最是厲害。我們與主人素無仇怨,怎會平白下此毒手?如是門人所為,又不會有這麼高法力。最好靜守待機,不可妄動。再等半日,如無動靜,由我行法,向主人探詢心意,問其何故如此,當有答複。否則,主人既把昔年水母輕不施展的天一玄冰都施展了出來,怎會一個也不出麵?我先前原料主人今日必有為難之事,正當要緊關頭,我們無心經過,適逢其會,他那門人事前不知底細,妄下埋伏,等到雙方交手,我們又占了一點上風,主人驚覺,已成騎虎難下之勢。此時越看越像,千萬輕舉妄動不得。”
李洪因想到了最後一關,還有桫欏靈符可以運用,又見四外堅冰被寶光擋住,不能合攏,反正無害。聞言覺著有理,決計專心靜守,相機而動。陳、虞二人覺著先前陷身陣內已有多日,尚無脫身之策,如今敵人把全海的水凍成堅冰,要想脫身,豈不更難?心正憂急,猛瞥見右側冰海深處有一點青熒熒的冷光閃動,後麵緊跟著一蓬碧熒和一幢形如傘蓋的金霞,由右側麵萬丈冰海中緩緩駛來。所過之處,四外堅冰紛紛碎裂,立被衝開了一條冰衖。金光剛過,堅冰由分而合。看去好似內有三四人,由那青色冷光和大蓬熒火在前開路,金霞隨在後麵,朝著自己這麵直穿過來。那冰本是一片晶瑩,又深又厚,吃來人寶光一映,齊煥異彩,分外好看。最奇的是穿行凍海之中,如魚遊水,不似有甚阻力,隻是行動甚緩。冰再凍凝,吃青光金霞一衝,竟似受了激動,宛如波濤起伏。閃動起千萬點金鱗碧浪,比起四外冰壁受了寶光回映,又是一種奇景。陳、虞二人正拿不定是敵是友,不多一會兒,隱聞一片極繁密的琤鳴玉之聲,清脆娛耳,青光金霞已經鄰近,到了寶光層外停止,現出四人。李洪認出當頭二人正是前往小南極四十七島救父的南海雙童甄艮、甄兌,一個手指青光,一個手指鬼母朱櫻所贈碧磷衝,當先開路。身後隨定一個手持一件形如傘蓋,上發金霞的小和尚,還有一個身材矮胖的道裝怪人。不禁大喜,忙用本門傳聲詢問來意。甄艮答說:“事在緊急,無暇多言。絳雲真人為了抵禦魔劫,將昔年水母用萬載玄冰精氣凝凍之寶發動,方圓千裏之內齊化堅冰,加以仙法運用,任走何方均難脫身。開頭雖對諸位道友不免誤會,此時卻非針對我們。現奉天乾山小男真人之命來此,代小師弟和諸位道友開路,去往水宮,助真人抵禦邪魔。無如這天一玄冰奇寒無比,雖仗小男真人一道靈符和燃脂神僧所借香雲寶蓋護身通行,終恐小師弟收寶之際萬一疏忽,為寒氣所侵。請速準備,隻等香雲寶蓋與金蓮寶光相接,速急收寶,與我們四人合為一起,仍由愚弟兄開路前往。水宮事完,再作詳談如何?”五人聞言大喜。
憲祥知道金蓮寶光太強,仗以防身雖然極好,但衝動太甚,容易激出反應,忙告眾人留意戒備。李洪笑說:“這裏百丈方圓之內,均被寶光擋住,甄師兄和同來二位道友隻管過來,此寶與我心靈相應,收發容易。”甄兌笑道:“小師弟終是那麼性急。我豈不知西方金蓮神座的威力,隻為此時我們全在萬丈玄冰之中,此冰不比尋常,乃兩間混元真氣陰陽相戰,凝煉而成,看似堅冰,實則中藏分合變化之妙,威力之大,不可思議,稍為衝動,立生出極強烈的反應。我雖持有鬼母碧磷衝和香雲寶蓋防身,外加小男真人一道靈符,緩緩前行尚恐激出反應。你那寶光之內空處太大,突然一收,上下四外重逾山海的堅冰猛然往下一壓,整座冰海齊受震撼,說不定生出什麼災劫。我們或者無妨,水宮主人就許為此受到危害,或被邪魔乘機侵入。此時他正以全力主持仙法,無暇分神,否則早已通知,豈待今日?你須看香雲寶蓋的金霞與金蓮神座相連,然後緩緩收勢,越慢越好。就這樣,小男真人所賜的一粒混元珠,仍須留在此地,以防萬一,將來能否珠還,就說不定了。”隨即請身後同來的小和尚上前,把手中香雲寶蓋朝前一指,那一幢金霞祥光便擁了四人,由冰壁中緩緩衝出。四外堅冰立受衝動,宛如狂濤起伏,光雲亂閃,半晌方止。
李洪才知厲害,便照所說,將身外寶光往裏縮小。甄兌連說:“洪弟不可大快,越慢越好。”說完揚手飛起一團豆大光華,穿出金蓮寶光之外,立時散開,化為一片青白二色的光氣,布向光層之外,將四邊冰壁擋住。甄艮仿佛如釋重負,笑道:“小師弟放心施為,難關已過,不妨事了。”李洪將那法寶緩緩收去,各把遁光會合一起。同來小和尚隨掐靈訣,朝香雲寶蓋一指,金霞光幢隨將眾人遁光一齊罩住。仍由甄氏兄弟當先開路:甄艮手指一片青色冷光,盾牌也似擋向前麵;甄兌指定紅花鬼母朱櫻的碧磷衝,發出一蓬碧色熒光,由青光之中微微透出。上麵七葉風車一齊轉動,朝那萬丈冰層之下緩緩衝去。
李洪見飛行甚緩,又見同來小和尚生得唇紅齒白,滿臉笑容,持有香雲寶蓋,知從燃脂頭陀手中借來,料定雙方必有深交。那道裝怪人的相貌與甄氏弟兄相似,匆匆相見,尚未敘談。於是笑問:“二位甄師兄,這兩位道友是否同輩?”甄氏弟兄和那小和尚好似全神貫注在前麵,不曾回答。道裝怪人已先接口道:“我名歸吾,前生名叫甄海。艮、兌弟兄乃我前生之子。我近由烏魚島脫困來此。這位神僧乃燃脂頭陀好友笑和尚,本是峨眉門下苦行頭陀的高弟,李道友怎會不相識呢?”李洪久聞前生同盟好友玉仙童方還與申屠宏、阮征號稱東海小三仙,已經轉世,重返師門,改名笑和尚。因為誤犯貪嗔,奉命在東海麵壁十九年,以示懲罰。此人屢世苦修,功力甚深,更得師門真傳,長於隱形飛遁,為後輩同門中有名人物。因十九年坐關之期未滿,連峨眉開府均未到場,怎會來此?想起前生交厚,好生歡喜。因見笑和尚全神貫注在香雲寶蓋之上,隻是偶然笑向自己看上一眼,知其無暇分神,不便打擾,隻得轉問歸吾在何處相遇。歸吾隨說了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