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走在前邊的阿豪突然站住,不知他用手電筒的光束照到了什麼,吃驚地說:“老天爺,這個村子是在湖底!”
中 湖底
臭魚在後麵看不到頭裏的情況,自顧自地說道:“這分明是片大山,哪裏有湖?真要到了湖底,大夥不全淹死變水鬼了?”
我同樣不解,當即跟上前去瞧個究竟,看到阿豪站在古屋後門,手電筒照向黑暗的地麵,經過雨水衝刷,土中露出一些奇形怪狀的魚骨和蚌殼殘骸,個頭和模樣都很驚人。
那些魚類遺骸年代古老,全都變成了化石,與地麵融為一體,僅能分辨出輪廓,我們幾個人終於明白了阿豪那句話的意思,在很久很久,多少萬年之前,這大穴村曾是個很深的湖,湖水幹涸消失之後,逐漸形成了陷在山裏的一個大坑,深坑周圍群山環列,我們現在站的位置,正是當年的湖底,所以才會見到魚骨一類的化石。
這時我們借著天上閃過的雷電,看到了更為駭人的情形,就見眼前是個無比巨大的深坑,地形傾斜向下,村中密集的房屋層層疊疊,一圈圈繞著大坑的走勢建造,上麵極其開闊,越往下麵越窄,黑茫茫不見其底。
我們所處的那間古屋,位於整個村子外圍的最西端,下麵的房屋規模相近,密密麻麻不計其數,一排比一排低,腳部與下一圈房子的屋頂平行,有些古屋已因年代久遠而塌毀,但大體輪廓保留得非常完整,站在邊緣看來,猶如陷進黑洞的梯田,黑漆漆的鴉雀無聲,若非高處偶有雷電掠過,根本看不到這個村子驚人的全貌。
我倒吸一口冷氣,巨大總該有個限度,這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想不到兩千年前的村子,竟然處於枯湖留下的深坑裏,至少容得下萬人居住,說是城池也不為過,這地形很像漏鬥,越看越深,往裏麵多看一眼,便覺得會被無形之力吸進去,也不知道有沒有底。
我和其餘幾人正看得心驚肉跳,陸雅楠用手指向大坑深處說:“你們看,那裏好像有什麼東西。”
我們盡力睜大了眼,順陸雅楠所指方位仔細看去,由於太深太黑,在高處隻能勉強看到一個輪廓,這村子中心,也就是大坑底部,確實有個高聳的陰影,但形狀模糊不清,隔著漫天的雨霧,更加難以辨認。
村子周圍有幾道陡峭的石階,一直伸進漆黑的坑底,形勢極險,雨水順著石階不停向深處流淌,瓢潑大雨下了這麼長時間,並不見積水溢上來,可見這個原本是湖底的大坑深不可測,但坑底顯然有個龐然大物,看輪廓竟像是一座黑黢黢的山峰拔地而起。
我好奇心起,跟陸雅楠走到石階上,把手在額前遮住雨水,探身往下張望,仍辨認不出那是什麼東西,如果“麵館裏最後一位顧客”那則怪談屬實,門嶺隧道慘案那列列車中的全部生靈,便是被這古村裏的東西吃掉了,這東西除了生靈之外,還能吃掉死鬼的亡魂,所以給驢頭山人守陵的村民,才想讓這怪物把“門”的陰魂吃掉,趕上十二年一輪的全陰時辰,從山中駛過的列車也難以幸免,然而它平時卻一切如常,我們在古屋中坐了許久,真要出事早沒命了,可見在遠處多看幾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我也不敢動走下去看個究竟的念頭。
這時臭魚在我們身後問道:“看得清那是什麼東西嗎?”
我對臭魚說:“天太黑了實在看不清楚,你平時總吹噓自己膽大包天,是騾子是馬咱牽出來溜溜,敢不敢跟我走下去瞧瞧?”
臭魚逞能說:“嚇唬誰呢?咱是個頂個滾釘板,還是手牽手下油鍋?隻要你劃出條道兒來,本老爺一律奉陪到底,皺一皺眉頭,便算不得英雄好漢。”
藤明月以為我和臭魚要來真格的,立刻叫住我:“裏麵情況不明,你們倆別再往前走了。”
阿豪也跟上來勸道:“這村子的布局很奇特,似乎是為了鎮住一些不幹淨的東西,漢代和唐代之後定居於此的兩批村民,全都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多半都與村中這個大洞有關,咱們可別沒事找事旁生枝節,趕快從隧道裏逃出去才是。”
我和臭魚本來也沒那個膽子,聽阿豪等人一勸,立時就坡下驢,剛要轉身往村外走,卻見坑洞中忽然亮起一團鬼火般的幽光,猶如地洞深處點燃了一根極大的蠟燭,又像有隻鬼氣森森的巨眼在黑霧中睜開。
我們都被這駭人的情形所震懾,誰也不敢發出聲響,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陸雅楠怕上心來,後退時踏到台階邊緣,這條漫長陡峭的石階十分古老,表麵長了不少苔蘚,大雨中格外濕滑,她立足不穩失去了重心,頓時摔倒在地。
我站在旁邊,發覺陸雅楠突然滑倒,急忙伸手去拽,沒想到被她帶得打了個踉蹌,同樣立足不住,不等我叫聲不好,便已同陸雅楠一樣,身不由己地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我順著青石壘成的台階不停向下滑,隻覺天旋地轉,仗著台階上積滿了厚厚的青苔,止住滑落的勢頭,才不至於身受重傷,但也摔得不輕,手肘和腳踝都擦掉了一層皮,腦袋被撞在石階上,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全然不知身在何方。
恍惚之間,我感覺臉上黏糊糊地在流血,鮮血將兩眼都遮住了,於是混著雨水抹了一把,勉強看到些光亮,咬牙忍著疼摸索過去,撿起掉在身邊的手電筒,發現自己幾乎滾到了石階盡頭,暴雨和深山裏的湖坑地形,把稍遠處的聲音和光線都吞沒了,電筒僅能照亮十幾米的範圍,往下照視仍看不到洞底,但能見到陸雅楠躺在我下麵的台階上,顯然也受了傷,顫顫巍巍地爬起來。
我看陸雅楠低著頭一步一挪要往石階下麵走,就想在後麵叫住她,卻聽石階底部的黑暗中腳步聲響,我想不出洞底有些什麼東西,一陣恐懼湧上心頭,忙將手電筒照過去。
我一邊用手電筒往下照,一邊握住防身的短刀,隨著藤明月的臉浮現在電筒光束前,我終於鬆了口氣,把提著的心放了下來,知道陸雅楠是看見同伴從坡道下過來接應,才往下走,稍一愣神的工夫,藤明月已經伸手給我,要把我從台階上拽起來。
我手腕被藤明月滑膩如玉的手握住,不由得心中一蕩,真想一直讓她握著,永遠也不放開,不過我有句話想問:“你和臭魚等人剛才站在村口,也就是坑洞邊緣,為何會從石階底下走上來?”
我這句話還沒問出口,隱約聽到身後有人招呼我的名字,聽聲音正是阿豪、臭魚、藤明月三人,我猛然驚覺,阿豪等人顯然是在我和陸雅楠滾下台階之後,匆匆跟下來救應,這時才剛剛接近,倘若這三人都在我身後,麵前握住我手的人是誰?
想到這裏,我頭發根子立時豎了起來,就覺握住我的那隻手冰冷無比,一陣惡寒直戳心肺,忙用另一隻手舉起電筒照過去,就見從台階盡頭的黑暗中,伸出一隻布滿鱗片的怪手,正捉著我向下拖動。
我霎時間魂飛天外,甩動胳膊拚命掙脫,與此同時阿豪等人已從坡道上下來,拽著我的衣領拖上一層台階。
這一刻,我有如從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腕上多了幾道淤痕,身上全是冷汗,那長滿鱗片的怪手也不知去向了,聽到藤明月問我有沒有看到陸雅楠,趕緊讓臭魚用手電筒照向坑洞深處。
此時悶雷滾動,我們借著若隱若現的閃電,看到這村子無數房屋圍繞的深坑底部,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燈塔,並不是海上引導航向的燈塔,直觀描述的話,這座塔的形狀近似蠟燭,至少有二十多米高,上麵有團鬼火般的光霧,正逐漸轉為暗淡,這條漫長的台階盡頭,通著燈塔下的石窟,那裏麵黑咕隆咚的,不知多深。
這時藤明月用手帕幫我裹住了頭上的傷口,又問我:“你和雅楠從坡道上摔下來,怎麼隻剩你一個人了?你看到雅楠在哪嗎?”
我對她說:“這該死的地方是座鎮妖塔,陸雅楠被塔下的東西拖進去了……”
臭魚說:“我看這家夥是把腦袋摔蒙了,要不然怎麼淨說胡話?陸雅楠多半是在塔下的石窟裏,救人要緊,等我先去把她找出來再說。”
阿豪說:“我跟你一起過去,找到人之後立刻離開此地。”
我暗暗尋思:“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阿豪和臭魚既然不信我的話,我自然也跟他們一同進去,要死就死在一處,不枉兄弟一場。”
當即在藤明月的攙扶下,捂著頭站起身,跟在阿豪和臭魚身後,一並走進了燈塔下的石窟,出人意料的是那石窟很淺,隻是半截圓拱形的凹洞,裏麵還有一道閉合的巨門,洞壁及石門上都有魚骨圖案。
我們用手電筒到處照視,燈塔周圍空無一物,隻有洞窟裏的石門縫隙當中,有道兩指多寬的裂痕,可能是年深歲久磨損而成,其中陰風不絕。
臭魚把臉和手電筒貼在裂痕上,向石門後的洞窟裏張望,不知他看見了什麼情形,好半天也不動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