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秋涼(1 / 3)

塞外晚來秋,涼風吹入帳,帶著習習的青草味。

拓跋鋒捧著本書,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念道:“柔然國滅突厥狼部,突厥人善鍛,被柔然人稱為鍛奴。”

雲起似懂非懂地聽著,提問道:“家譜上這麼的?”

拓跋鋒道:“不,家譜上是突厥文。”著以一本羊皮紙書朝雲起腦袋上拍了拍,道:“聽。”

雲起點了點頭,拓跋鋒又道:“魏太武帝與柔然多年交戰,拓跋燾時年十六,引軍親征,受柔然軍六萬鐵騎圍困,突厥狼部倒戈,五十重軍陣中現一缺口。”

雲起失聲道:“拓跋燾!”

拓跋鋒“嗯”了一聲,笑道:“柔然大敗,拓跋燾領兵追殺……不容易,才十六歲。”

雲起好奇道:“家譜上這麼的?”

拓跋鋒笑道:“沒,我自己的。”

拓跋鋒又翻了一頁,道:“戰時拓跋皇族幸突厥狼部內數女,欲迎娶回中原。”

雲起道:“這就是你們一族的源頭。突厥人,卻姓鮮卑拓跋。”

拓跋鋒笑道:“可惜都死光了。”

雲起唏噓道:“看不出你還是個皇帝後裔,那怎麼還在草原上生活。”

拓跋鋒心不在焉道:“生在草原,活在草原,臨死也得歸於塞外……她們不願意跟著拓跋燾走。”

雲起思緒岔了幾萬裏,幻想著北魏太武帝拓跋燾馳騁戰場的英姿,忍不住問:“他才十六歲就打仗了?”

拓跋鋒道:“先祖十二歲時就太子位,遠赴河套抗擊柔然。”

雲起嘴角抽搐,隻覺地之大,竟有如此不可思議之事。十二歲帶兵打仗,那該是怎樣不世出的才。

拓跋鋒又道:“這裏了,先祖雙眸如狼,琥珀棕,戰後感謝突厥部出力,親自祭拜狼神,並於脖頸後紋上青狼刺青,三拜以謝草原蒼生。與突厥族人相約,終北魏一朝,兵戎不過長城,至此突厥七十二部恢複自由身。”

雲起花癡狀道:“真了得,十六歲。”

拓跋鋒吃起祖先的醋,悻悻用書朝雲起腦袋上一拍,怒道:“不念了!”

雲起忙賠笑道:“那你既是鮮卑血統,又是突厥人……”

拓跋鋒煞有介事道:“雜種。”

雲起笑了起來,拓跋鋒將雲起牽著,帶他心走到帳外,道:“太陽快下山,四十九日了。”

四周傳來不真實的喧嘩聲,來到克魯倫河近十了,雲起什麼也聽不懂,耳朵裏盡是一群突厥粗人瞎嚷嚷,額頭被摸來摸去,時而聽到拓跋鋒溫暖的笑聲,並被他擋在身後。

綠洲對雲起來有種難言的陌生,突厥人的生活習性他也完全不習慣,隻有拓跋鋒時刻握著他的手腕,或是搭著他的肩膀,把他認真地保護著。

拓跋鋒朝遠處喊了句什麼,又聽方譽清脆的童音遠遠傳來。

“跟我走。”拓跋鋒笑道:“這邊。”

“有木刺,心。”拓跋鋒領著雲起爬上一處木垛。

傍晚的微風撲麵而來,帶著烤肉的氣味與美酒的醇香。

拓跋鋒站在雲起身後,雙手環抱著他的腰,語氣中微有點緊張。

“雲起。”

“嗯?”雲起蒙著眼,茫然笑道。

“你覺得……師哥……嗯。”

雲起蹙眉道:“什麼?”

拓跋鋒略帶無措,仿佛心裏在作一個極其重要的抉擇,許久後下定決心,道:“雲起,跟著師哥罷。”

雲起莫名其妙道:“一直不就跟著你麼?什麼傻話?”

拓跋鋒鬆了口氣,笑道:“師哥疼你……”

雲起忙叫喚道:“別發瘋!”

雲起想也知道,倆人現在定是站在高處,要在這麼高的地方被“疼”,隻怕頃刻間就要被草原上的族人看得一清二楚,那可萬萬不成。

拓跋鋒笑著解釋道:“不不,師哥不是那個意思。你看。”

拓跋鋒靈巧,修長的指頭猶如魔術師的雙手,輕輕解開了雲起眼前的黑布。

那一瞬間,無邊無際的黑暗被拓跋鋒溫柔的手揭開,隨風飄向遠方。

如穹蓋,地若棋盤,一望無際的克魯倫河綠洲上,池塘星羅棋布,宛若夕陽下閃爍的寶石。深秋鏽草鋪滿平原,在微風下此起彼伏,羊群猶如散落的珍珠,咩咩叫著被驅趕回欄。

克魯倫河像一條綢緞,對岸則是林立的帳群,落日的餘暉成為暗紅色,繼而沉下了地平線,千裏塞外一瞬間黯了下來。

突厥人圍於火堆前,唱起豪邁的歌,聲音傳出老遠,克魯倫河對岸又有女子高歌呼應,兩邊一同爽朗大笑。

“對岸是哪。”雲起喃喃道。

拓跋鋒答道:“北元人的地方。”

“他們的男人被殺得差不多了,大部隊在塞外,女人們四處放牧,快要過冬,帶著孩到河邊來住,幾前來找族長,請求給她們一塊地方。”

雲起忽道:“遊牧民族的托庇?”

拓跋鋒點了點頭,雲起又道:“族長是誰?”

拓跋鋒謙虛地笑道:“族長老了,得問頭狼,頭狼是我。”

“……”

雲起無言以對,心想傻子果然又得瑟了,話頭狼也不錯,二愣子年輕族長什麼的,最喜歡了。

拓跋鋒縱聲長嘯,中氣綿延不絕,如川海滔滔。

草原突厥部紛紛停了歌唱,仰應和,拓跋鋒立於高處,引領近萬突厥人對月狼嗥,地間盡是長嘯之聲,仿佛宣告著此處是他們的家園,不容任何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