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昔人未乘黃鶴去(1 / 3)

第二十四章 昔人未乘黃鶴去

這一天,壞鼻頭提議趕快轉移他們掌握的李萬玉叛變的檔案,否則,這些東西有危險。被足智多謀催化得更加成熟的諾娃,卻搖頭說:“這是下下策。我們決不能輕舉妄動。李雙玉把這一秘密告訴了他媽,那公安局長肯定就聞到了信息,早已暗中盯上了我們。隻要我們一靠近藏檔案的地方,他就會衝上去進行搜査。所以,最安全的辦法就是放在原處別動。這些天,我們必須遠離檔案的藏身之處。你要知道,王子亭也想首先得到這批檔案。他想立頭功,借破獲這個多年的大案而揚名東北三省。”

諾娃越來越神了,果然被她言中了。之後幾天,他們倆出去活動,總覺得有人暗中監視。他們倆就惡作劇般地與暗中之人打遊擊,捉迷藏。暗處的賊眼賊人被他們玩得團團轉。

他們開心極了。他們不會交出那批寶物的。一旦交出來,王子亭會利用它弄大事,章紅玉也會銷毀證據,保她丈夫的清白。

在與王子亭、章紅玉周旋幾天後,諾娃發現熊林和黑虎鎮突然來了不少陌生人,說是北京國家衛生部派來的。他們拿著證明信,到處宣傳要高價收購一種名叫蟲蔞的昂貴藥材。

隨即,這一帶便傳出,蟲蔞能治多種癌症,衛生部要無限量收購。一時間,山裏山外、鎮裏鎮外被弄得沸沸揚揚。幾天內,衛生部的人就足足收購了一大卡車新鮮青嫩的蟲蔞,還有另一輛卡車空著等待收貨裝貨。衛生部的人整天緊錫密鼓地忙著,一邊走街串巷收購,一邊還親自上山進林采取藥材。

諾娃和壞鼻頭及一些年輕人,整天跟著收采藥材的人轉。其實,諾娃他們不是為玩而玩,他們有他們的任務,就是當收采人接近藏檔案的地帶時,就千方百計地把他們引導到其他地方去。比如諾娃會說,前麵山溝這種藥材更多,我們帶你們去吧。諾娃還會說,前麵路不通,有沼澤地,前幾年吞進過一個人去。北京來的人很聽當地人的意見,以便更順利地收采更多的好藥材。跟著他們,諾娃也理所當然地采摘了一些蟲蔞,輕鬆地換了幾元零花錢。

這期間,諾娃和壞鼻頭把興趣從與暗中監視他們的人身上,轉移到這些收山貨的人身上了。尤其是其中幾個人緊緊地吸弓了他們。因為這些人牽著狼狗進山挖取藥材。用狗采藥這是頭一次聽說,更是頭一次見到。於是,諾娃他們就整天跟著這幫人轉。這天,諾娃突然對壞鼻頭說:“這裏麵不對勁,王子亭帶著幾個人,在暗地裏跟著采藥材的人。”壞鼻頭說:“不是的。王子亭是在監視我們。”諾娃嫌他想得淺說:“現在王子亭監視的不再是我們,而是這夥神秘的收購和采挖藥材的人。”

後來,這種跡象更明顯了。每到深山老林、坡溝山洞等一些隱秘的地段,王子亭的人就有意阻攔收采藥材的人,找種種借口不讓他們進去,待公安局的人先進去後,才對他們放行。

在王子亭把注意力轉到收釆藥材的人身上後,章紅玉全力展開了對諾娃和壞鼻頭的心理攻勢,異常熱情地留他們在她家吃飯。吃著吃著就流起了眼淚,弄得諾娃和壞鼻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李雙玉這幾天眼圈一直紅紅的,說:“大家要理解我媽的心情,她做夢都想看到那些檔案。多年前,我媽發了毒誓要尋找到那個叛徒。當羅長虎出現後,她以為替夫報仇的機會來了。可現在突然石破天驚,她的丈夫竟然就是那個叛徒。她不信,不見真憑實據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一天看不到這批檔案,她就一天消停不了。她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受著前所未有的煎熬。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剛剛知道丈夫被害時還痛苦。丈夫被害,是英勇的,光榮的,光明正大的。而丈夫是叛徒,則是可恥的,羞於啟齒的,遭人唾棄的。她在熊林縣城和黑虎鎮一帶是鬧叛徒鬧出了名堂的,是以此揚名白山黑水的。而如今,竟然是這樣一個殘酷的結局。所以,她心裏難以承受,不願接受這個現實。”

最後,諾娃和壞鼻頭商量,看來不讓章紅玉見到檔案是不行了,她會節外生枝,不知會折騰出什麼事來。於是,他們決定讓她看一看檔案。但是,她必須首先做出承諾:她不能留下一紙檔案材料,不能把此事告訴任何人,包括王子亭。

章紅玉表示十分理解和感謝,隻要能讓她看到檔案,什麼條件都答應。

諾娃和壞鼻頭製定了帶章紅玉去看檔案的周密計劃。在一個黑夜,他們帶好手電,在鎮內鎮外轉了幾圈,又在深山溝裏竄了幾個來回,待確定沒有人跟蹤後,才悄悄靠近了藏檔案的地方。

結果讓他們大吃一驚:那些檔案不見了。諾娃通身冷汗都下來了。大家進行了認真分析,一致認為是王子亭弄走了檔案。於是,他們連夜找到了公安局。

王子亭等人恰巧剛剛回來,幾個人正七手八腳往屋裏抬一個麻袋。麻袋剛放定,諾娃他們幾個也到了屋裏。

王子亭見這陣勢,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向旁邊使了個眼色。幾個警察就上來推他們出去。

章紅玉來了橫勁,一步衝到麻袋旁,就伸手解麻袋。王子亭上來把章紅玉拉到一邊,讓她少攪和,別多事。

諾娃對大家說:“別解了,這麻袋裏不是檔案,裏麵全是書。這是我和壞鼻頭弄的障眼法,藏在別一處的假檔案。”

“王叔,你們快把那包真檔案拿出來吧,”諾娃走近發愣的王子亭說,“讓章阿姨看一眼吧,不然,她會瘋的。瘋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

王子亭急了:“兩個小毛孩子,給我公安局玩起捉迷藏來了。還會弄這套把戲,虧你們想得出。可我們沒有搜到那包真東西,我們以為這就是真的。”

章紅玉似乎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上來就抓住王子亭的胳膊:“別給孩子們逗了,快拿出來讓我看一眼。你別拿那些東西當寶貝,除了我們烈屬和你們公安局的,沒人對那東西感興趣。”

諾娃一聽章紅玉話說得有毛病,就糾正她:“你不再是烈屬了,你現在已經是叛徒家屬了。”章紅玉瞪了她一眼:“我不信!”

章紅玉等人在公安局鬧了好一陣子,最後發覺王子亭真的沒有搞到那些檔案。

大家都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王子亭生氣地說:“你們這些孩子,總給大人搞鬼把戲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那幫人得了手。”

諾娃恍然大悟:“壞鼻頭,我們沒有想到呀,北京來人是有別的目的。”

第二天,收采藥材的人滿載而歸。黑虎鎮上很多人出來看兩輛卡車緩緩離去。人們還有些戀戀不舍,盼著衛生部再來收購蟲蔞。

兩輛卡車剛開出去不遠,公安局的車突然追上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王子亭下車,說要檢査一下才能放行。

收購人不讓,說車上有許多幹貨藥材,裝上卸下的都弄碎了。

王子亭態度很強硬,說公安局執行公務,爛了也得搜査。他下令卸車檢査。結果,什麼也沒有查到。收采人不幹了,非要公安局包陪損失。王子亭一拍腰間的手槍,凶狠地說:“再囉嗦全給你們扣了”。

收采人麻利地開車走人。

諾娃他們也跟來了。她湊到王子亭身邊說:“北京人賊聰明,他們不會把檔案藏在這兩輛車上的,肯定連夜弄走了。”

“就你事後軍師。我看你來當這個公安局長算了。”王子亭沒好氣地說。

幾天後,上級公安部門來了幾個人,把章紅玉叫到了他們住的紅星招待所,同她談了半天話。

章紅玉回到家,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說不鬧,除了睡覺就是直著眼看房頂,像得了什麼大病似的。

王子亭覺得,這段時間章紅玉經曆的太多,精神損傷過大,就請了假在家守著她,生怕她有個閃失。

第四天,章紅玉開始給王子亭說話,一說就是整整一天。王子亭從章紅玉這裏得到了一些情況,這和他前幾天的判斷是吻合的。

章紅玉說:“前幾天上麵來的那些神秘之人,大概是國家哪個重要部門派來的。他們收購藥材是假,査找檔案是真。他們得到了那些檔案,向我宣布李萬玉是真正的叛徒,並出具了日偽檔案作證明。”

章紅玉說:“這一群神秘之人,又都是和善之人。他們沒有難為我,還給政府做了明確交待,不能難為章家母子。叛徒是叛徒,妻兒是妻兒。無論怎樣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也不能以此為由而遊鬥章家母子。這是國家那個重要部門的指令,並把一份紅頭文件留給了政府。誰鬧章家的事,就拿給誰看這份文件。”

章紅玉說:“北京方麵的人還一再強調,叛徒真相隻有政府主要領導知道,再就是章家人知道,希望大家要保守好這一秘密,都要為章家人今後的生活和工作負責。”

章紅玉說:“北京來人臨走時說,這也是羅長虎同誌的意思。羅長虎同誌專門交待,章紅玉是無罪的。現在文化大革命形勢大好,不要讓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章紅玉說:“我的眼淚當即就下來了。”章紅玉說:“我還問北京來的人,李萬玉現在哪兒?來人說,要是知道他在哪兒,早就把他挖出來了。這麼多年了,他現在也許還活著,也許早死掉了。”

章紅玉說:“我對北京來人說,讓他死去吧。從今天起,李萬玉在我心中徹底死了。他們說,上麵有指示,李萬玉叛變事件到此就結案了。既然多年不見李萬玉出現,就以死論處了。以後不再提起,也不連累他人。他們對熊林政府負責人也是這麼交待的。最後,他們希望我盡快走出陰影,以後好好開始新的生活。”整整一天當中,章紅玉麵對著王子亭多次痛罵李萬玉是個沒骨氣的東西,怎麼會做出有損他們夫妻革命氣節的事。不僅禍害了那麼多英雄的生命,還使自己的妻兒遭了這麼多年的罪。說到痛恨處,她就有些失常,跺著腳地罵:“可恥的叛徒!該死的叛徒!”好像這叛徒與她毫不相幹,還完全像以前那樣痛罵叛徒。王子亭覺得,章紅玉一時走不出那個怪圈。多年來,她一直在痛恨那個叛徒,作為一種意象已經深深刻在了心底。有時,她罵的是那個她多年記恨的卻又不知名誰的叛徒。有時,罵著罵著就又回過味來,接著再罵真實的叛徒李萬玉。

她說,多年來,從某種意義上講,她是為了實現尋找叛徒、繼而為丈夫報仇這個理想而活著的。有這個想法支撐著,她在尋找中生活,在生活中尋找。那些年,她遇到了很多坎呀難呀的,都沒有使她喪失活下去的勇氣,也沒有生出改嫁的心。是後來他王子亭的出現,才有了今天婚姻的另一種結局。她為她的李萬玉守了這麼多年,已經對得起他了。所以,後來她與王子亭結婚是心安理得的,是自覺自願的。

她說,現在等來的、盼來的、尋來的,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前些年,她圍繞誰是叛徒,想過上百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李萬玉是叛徒。

她說,她受到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但她躺了三天三夜後,決定要堅強地活下去。為李萬玉這個可恥叛徒,她不值得去尋短見。

她說,她堂堂正正地無所畏懼地活了幾十年,到頭來再為那麼個不爭氣的東西去死,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