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3)

潛夢索懷心難卻

張躍悻悻地看著妻子的背影,以為她在生自己的氣,下午在辦公室裏他本無意去責罵她,隻

是她成了他的出氣筒。忽然,那黑色的風衣黑色的墨鏡在眼前蝙蝠般地閃過,心底萌生的那

種歉疚侵襲著他。他拉開廚房的玻璃推拉門,聲音特溫柔地說,“對不起,我的脾氣不太好

……要不,你也罵我幾句?”

叢兢無動於衷,無言無語,可是,手在麻利地洗碗擦台麵。

“這麵部肌肉下的神經壞死了?”張躍用手捏捏叢兢的臉,“怎麼就沒有一點表情呢?”

“別碰我——”叢兢順手挪下張躍的手,一邊說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一條狗向我‘汪汪

’了幾聲,難道我也向他‘汪汪’幾聲嗎?”

一句話說得張躍忍不住笑了笑,可這瞬間的笑意卻如曇花一現,繼而心底那陰鬱又偷襲般

躍上心頭,他轉身出了廚房。在沙發上坐下,怎麼都不舒服,站了起來,在客廳裏繞了幾圈

,他來到了陽台上。

天色已經大黑,遙望遠處,在夜色的籠罩下,大山如黛,輪廓迷蒙,若隱若現中難覓真實;

近處,華燈齊放,萬家燈火,城市的景觀燈五彩斑斕,飛舞跳動,像一個青春期的青年一樣

,給這安靜的夜色帶來色情般的躁動與不安。

鄰座的樓房裏,從上到下,廚房裏都有人影晃動,這是晚餐的時間,大家都在準備吃飯,補

充能量,這難以抗拒的生命規律每個人都在尊承著,從遠古至今,也會流傳到

久遠。偶爾有鍋碗瓢盆碰撞的清脆聲音在樓與樓之間的空間相遇。

一雙手搭在了雙肩上,這雙熟悉的手一觸到身上就知道是誰了,他沒有回轉身,目光在空中

毫無目的地飄移著。

“先吃飯吧,”叢兢的雙手從他的肩頭滑落,“好嗎?”

“我不餓……”張躍回答,手在胸口撫了撫。

“別,”叢兢轉到張躍的麵前,“飯還是要吃的,事情遇到了,想個解決的辦法,愁是沒有

用的……”

“這一次我可真是慘透了,”張躍傷感的聲音,“很失敗啊,失敗得不知道該如何翻身,何

時能夠翻身啊!”

“別把事情看得太重,”叢兢說,“你這半輩子都很順利,一路攀升,其實,這工作的調整

還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嘛……”

“我怎麼能不看重?”張躍聲音有點提高了,“我是男人啊,大男人的位置都沒有了,何以

立足於世?你是女人,你不懂……”

“噓——”叢兢故意一口氣吹到張躍的臉上,“輕聲點,鄰居都聽到了……”

叢兢拉著張躍的手,到餐桌邊坐下。張躍瞅著滿滿的一碗米飯,大腦裏“位置”二字仍在立

體縈繞,並沿著中樞神經下行,充滿胃的空間。

“我,”張躍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吃不下去……”

“唉,你們這些個男人啊,真是活得太累了,這人啊,不是一定要出人頭地才能夠活著的…

…”叢兢邊吃飯邊說,“你看那些個沒有做成高官、沒有發大財、沒有成為大名人的曾經努

力過的人,難道就都應該自暴自棄,就都無法活了嗎?那地球上還會剩幾個人存在?”

這本來是勸慰張躍的話,可這話卻也讓他心痛。

“那是他們的事,可我不一樣!”張躍把他經常說的話又搬了出來,“我生來就是聰明絕頂

的人,我有著足夠的力量立足於這個世界,我本不應該是個平庸的人……”

“唉!” 叢兢歎了口氣,“可是,你倒是也想想,看看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個不平庸的人啊

?我一直都在勸你,這個世界聰明的人很多,而特別聰明的人沒有幾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愛迪生隻有一個,瓦特隻有一個,羅斯福隻有一個,秦始皇也隻有一個!我的意思,隻要

我們努力了,成功隻是一瞬間的事,而追求成功的過程才是最有意義的……”

“可我追求的是結果,”張躍努力地說,“哪怕是那一瞬間的輝煌就足夠了,而不是漫長

的過程……”

“行了,我暫時不和你爭論,好好休息去吧,”叢兢聲音如平常道,她確實看到張躍有些精

疲力竭,“我覺得你的思想有點問題,你得調整你的思想,現在這樣的思想很可怕,它會逼

著你走向死胡同的……好好休息去吧。”

這梯子很長很陡峭,仿佛把伸向遠方的鐵軌傾斜著立起來,黑暗中那一個連著一個的階梯模

糊但輪廓卻很清晰,在無盡的上方,銀白色的光亮耀眼炫目,忽而迷蒙繼而支離破碎得像鋼

化玻璃。目光陪著兩足和兩手臂,猶如未進化完全的原始人一樣在艱難地向上攀爬

著,汗水和著淚水在把慘白的光分割著……

狹窄的梯子忽而逝去,湛藍的天空竟然沒有一絲雲彩的痕跡,感覺到一種與天相容的超脫與

愉悅,低頭看去,人類文明造就的摩天大廈就踩在腳下,十八層樓頂的邊沿上留下一個一個

慢的徘徊的腳印。終於,飛身與天共舞,地麵卻飛速迎麵撞來,一個飛翔著的軀體沉重地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