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心路迢迢有獨處
張躍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咖啡廳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家裏的,一進家門,母親
似乎在跟他打招呼,可是,他沒有任何的意識去回應母親的問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
頭栽倒在床上的。他的眼前、耳旁、身邊,單蓮娜、單楠楠母女二人絕望的、悲傷的、淚流
滿麵的神情,輪番上陣攻擊著他那傷痕累累的心,整個大腦空間已經再也容納不下任何外在
的東西了。
家裏的房門“咚”的一聲被一股凶猛的力量撞開了,接著就是兒子張順攀大叫:爸爸,他在
家嗎?刹那間,兒子猶如擁有當代武打片中那誇張而神奇的輕功,一下子飄到自己的床前。
“爸爸——”張順攀激動地聲音,“你都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啊?啊——”
張躍身子向床頭靠去,麵對兒子的質問,他沒有發出任何反擊的聲音。
“你告訴我——”張順攀繼續高聲問道,“是你害死單楠楠的母親嗎?”
張躍目光呆滯,盯著對麵的牆壁,無言。
“你倒是告訴我啊?”張順攀更著急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啊?
那單楠楠難道……難道她真是你的女兒嗎?”
張躍還是無言,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雪白的牆壁。
“天哪!”張順攀一直盯著他看,似在尋求著答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爸爸,我一直
敬重你,可你怎麼能幹出這種勾當來呢?你倒是說話啊?”
“順攀——”一聲嚴厲的聲音從張順攀背後傳來,是叢兢回到了家裏,“你怎麼能這樣和你
父親說話?”
“媽媽——爸爸他……”張順攀回身望向母親,把含在口裏未吐出去的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我還是不說的好,這個世界傷心人已經太多了,我不想讓你也傷心……”
“好兒子,你這樣善解人意……”叢兢語氣平和地說,“其實,我都知道了……我是真的不
想讓你知道這些事情的啊……”
“媽媽——”張順攀吃驚地看著母親遇到這麼大的事情竟然如此冷靜,他問,“爸爸欺騙你
的感情,外麵都養了孩子了,難道你不傷心嗎?”
“兒子!”叢兢苦笑了一下,說,“這是大人之間的事情,你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懂,以後你
就會明白的,隻是,現在,你要好好讀書去,大人的事情你就別來管了,好嗎?”
“可是,媽媽——”張順攀指著床上的張躍道,“爸爸這是背信棄義,對你感情上的褻瀆…
…還有,那個女人怎麼就是單老師呢?我怎麼都想不通啊,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敬佩她啊?她
怎麼就自殺了呢?媽媽——我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叢兢勸慰兒子說,“我真擔心這些事情影響你的學習啊…
…”
張躍仍然坐在床上,後背半依靠床頭,沒有參與他們母子的任何對話,目光還是呆呆地盯著
那扇雪白的牆壁。此時此刻,張躍那怪異的神情引起了叢兢的注意和擔憂,她從兒子的身邊
走開,來到床邊。
“你……”叢兢看著目光呆滯的張躍問,“你什麼時候到家的?”
張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叢兢的話好像一股輕風刮過,沒有一點波瀾。
“哎——”叢兢又問道,“你說話呀?”
“哼!”兒子張順攀望了眼張躍,嘴角一撇,不屑一顧,“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父親!太丟
人了!”
“順攀!”叢兢對兒子大聲吼道,“不準你這樣對待長輩!”
張順攀看了看母親,又瞥了眼父親,然後頭一甩,轉身向門口走去。
“兒子,你到哪兒去?”叢兢連忙跟出來。
“媽媽,我去學校了……”兒子說。
“你今晚不在家住嗎?”叢兢望望窗外一片漆黑,原本明亮的城市街燈也在逐漸消退,“已
經很晚了。”
“不,媽媽!”張順攀道,“媽媽,你還是讓我回去吧,還能趕上最後一班公共汽車……我
……不願住在家裏……我真不明白我爸他……唉……”
張順攀歎了聲這個年齡本來不應該有的歎息,之後,關門離去。
夜班公共汽車上人不多,張順攀找了個位置坐下了,眼前正站著一個中年男人,這中年男人
身邊站著一個花季少女,那少女的胳膊正挽著中年男子的臂膀,聽他們的談話他們二人是父
女,那女孩和單楠楠定是同齡人,且看這女孩多麼的幸福啊,可是,單楠楠她……還有自己
的老爸……他眉頭緊皺,臉上出現了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焦灼與不安,他慌忙把目光投向窗
外。城市的街燈一盞一盞地被甩在身後,橘黃色的燈光忽明忽暗地奔騰雀躍著,遠處一切隱
藏在黑暗之中,他慨歎著不懂得這個世界為什麼有黑夜的存在,這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醜惡
的事情在發生著……
到了學校附近的公交車站,他下了車卻不願意向校園走去,單老師那親切的形象、單楠楠
那淒楚而悲憤的麵孔爭相在樹影婆娑中若隱若現……突然,他狂笑起來,對著樹葉縫隙中偷
窺的星星大聲狂笑,那笑聲裏盡是些: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爸爸?我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爸爸
?為什麼啊?
他腳步遲緩,漫無目的地走著,路兩旁是一些小店,小店裏不時傳來吃夜宵的學生們的嬉笑
聲音,而這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內心深處的一切在膨脹著,讓他無法安靜地停下自己的腳
步。忽然,他看到了前麵有一家網吧,他就走了進去。這網吧裏人很多,整個房間裏煙霧繚
繞,像山間的濃霧。網管把他帶到了一個位置坐下來,左右鄰居都在那裏大戰網絡遊戲。他
從前一向熱愛學習,雖然常聽說網絡遊戲迷人,可是自己一向好好學習,此刻,他臉上麵帶
難色,左右瞧瞧,那位好心的為了商業目的的網管就免費教了起來。漸漸地,他進入了網絡
遊戲的狀態,充斥大腦思維空間的是一個接著一個激動人心而又驚險刺激的動漫畫麵,把老
爸、老媽、單老師、單楠楠以及身邊所有的人都統統排擠出去了……
張躍那一夜呆呆地靠著床後背一坐到天明,不論叢兢如何跟他說話,他都無動於衷——他已
經徹底陷入精神抑鬱狀態,自閉,無話。單蓮娜的死對他來說不能夠單單用“內疚”來表達
得出他的心情的,單楠楠那孤獨而悲痛的目光已經根植入腦海的深處,兒子張順攀那輕蔑的
冷笑讓他的心像廚師手上大馬勺裏的菜被顛得翻了幾個個兒,妻子叢兢雖然沒有任何過激的語
言和行為,可是,那人性深處最原始的熱愛已經暗淡了,這些個人和事像電視連續劇般,在
他的大腦中雜亂無章地上演著,特別是這個家裏兒子的身影到處可見,到處飄蕩著他那輕蔑
的神態,還有叢兢那不再信任的縹緲而若即若離的眼神……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後
,搬出了家門,準備租房居住。張躍搬著行李,叫了輛的士坐了上去,他不知道身後有一
輛黑色的車跟蹤著他,直到他所租的房子,那輛車才開走了。
那輛黑色的車加速開到了叢兢的實驗室樓下,孫鐸從車裏出來,進入實驗室的大樓,他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