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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走出心裏的陰影

周末,是家人團聚、親情加深的美好時光,也是朋友聚會感情締結的最佳時刻,而對於

叢兢和溫柔,卻是最有價值的共同探討科學研究的寶貴時間。早晨,她們的車輪踏著晨露向

郊外大學城趕去。

“這麼多天忙著婆婆的手術,”叢兢說,“還沒來得及向你彙報上海之行呢!”

溫柔聽到“彙報”二字,不免笑了笑,點點頭,權當自己是個大領導了。

“很不幸,”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的叢兢自嘲地笑笑,“上海尋資計劃流產了,導致流產的

原因是《申城遺夢》被扼殺在搖籃裏……”

“哈,”溫柔笑出了聲音,“誰是劊子手?”

“我!”叢兢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我覺得我的那個億萬富翁的同學真正感興趣的並不

是一項偉大的發明,而是兒女情長,我倒是很同情他,一個男人感情匱乏……”

“早就有所感知了,”溫柔也目視前方說道,“男人見到女人,特別是見到像你這樣的女人

,我敢保證遇到十個,十個都會告訴你他有多麼不幸福的婚姻,你不信嗎?就連你沒遇到的

第十一個也會這麼向你表白的……”

“哈哈——”叢兢大笑,“別這樣抬舉我,更別這樣挖苦男人們,不會所有的男人都這樣吧

?”

“別對他們期望太高,”溫柔道,“我剛才說的是男人本性中的一點啊,見到絕世美女,不

動心的那一個男人必定是個太監……”

“哈哈——”

叢兢和溫柔二人大笑不止,這種自娛自樂不在乎褒貶誰,從生活的失敗中還能夠找到快樂的

突破點,也許就是一種生活的態度,這也許堪稱快樂的人生,但生活中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

從煩惱中尋到快樂的。

路兩旁棕櫚樹的扇葉在晨曦中泛著紅色的光芒,一閃一閃地向後奔去,筆直的柏油路上,

白色的分隔線伸向遠處的天邊,叢兢望著遠處朦朦朧朧的大山,心底湧動激蕩的情懷,因為

她知道,當那大山愈來愈清晰的時候,就意味著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我堅信,”叢兢聲音堅定地說,“我們一定能夠找到真正的投資的!”

“我真佩服你,”正望著窗外風景的溫柔道,“在最沒有頭緒的時候,竟然能夠做到臨危

不亂,不氣餒,你這精神真讓我感動!”

“你堅信,隻要你執著,什麼絆腳石都會化成一攤水的,”叢兢道,“我們的試驗結果告訴

我們的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啊,是金子總有發光的時候,我們要讓那一時刻盡早到來!”

“行!”溫柔望著叢兢說,“我絕對支持你,可是,我們得想想是否有別的辦法呢?”

“我聽說,”叢兢把車停下了,在等紅燈,她說,“我們國家對高科技項目的轉化非常重視

,把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企業進行孵化,意思是讓它們像小雞一樣從蛋殼裏孵育出來,那地

方叫‘孵化器’,我想去試試,你看呢?”

“孵化器?”溫柔問,“是對企業的吧?可我們沒有實體啊!”

“我想,”叢兢道,“組建個實體,吸引投資,別人都能得到政府的支持,更何況我們這樣

好的項目?”

“那地方在哪兒?”溫柔問,“我們是否應該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我知道那個地方,叫高新技術創業園,”叢兢說,“就在我上班每天路過的地方,熟視無

睹,從沒在意過,也從來沒有進去過,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溫柔點點頭,叢兢於是調轉車頭向科技園駛去。

在一片火紅的木棉花中,一幢現代化的建築屹立麵前,在高樓的最上方,“高新技術創業園

幾個碩大無比的比木棉花還紅的大字在晨光中閃爍著迷人魅惑的光輝,那光輝流動著的千萬條

觸角似在撩撥樓前仰望的這兩個女人。這充滿希望的紅色引得二人相視而笑,一起向那玻璃

大門走去。太早了,這裏還沒有開門,可透過那潔淨的玻璃大門,能看到在裏麵的大廳裏,三十度

角佇立著一塊平台,那上麵一條條規則的文字是一些高科技公司的名字,再向上看,那滾動

的橫條幅電子屏幕上顯示著“熱烈歡迎專家對入駐企業的評審”,再看旁邊的電子屏幕上出

現的文字:“歡迎海外歸國人士來園創業,歡迎高校科研成果的轉化來園入駐……”

“太棒了!”叢兢低聲而有力地說,“這地方正適合我們,不,我們正適合這地方,這是一

個給人發揮的大平台啊!”

“好是好,”溫柔說,“可這需要實體企業,但我們沒有公司啊!”

叢兢把目光從那玻璃門的內部轉過來,她望著溫柔好一會兒,堅定地說:“我們創辦一個

公司吧!”

“可是,作為高校的教授,”溫柔道,“有資格做企業的法人來創辦公司嗎?”

“那當然,”叢兢萬分肯定地說,“在我們的大學裏,到處都有‘建設創業型的大學’的橫

幅豎幅的標語,創業,創業,當然也包含科研成果的市場轉化了……”

“你說得對,”溫柔說,“那我們就著手創辦一個實體企業吧!”

“好,那我們走吧。”叢兢說。

“到哪兒?”溫柔問。

“去我們的實驗室啊!”叢兢笑了笑說,“我們今天的實驗任務也要完成啊……”

“我還以為你要在這裏等開門呢!”溫柔道。

“這不要急,”叢兢說,“我們還是需要好好策劃一下。”

於是,二人按原定計劃向實驗室奔去。

自從上一次,兒子張順攀知道了張躍與單蓮娜的事情責備父親後離開家,在周末就再也

沒有回來過,叢兢也是從上一次來探望單楠楠和張順攀後,很久沒有和兒子相聚了。傍晚

,她從實驗室裏走出來,打兒子的手機,關機。於是,她就來到兒子的學校,買了很多

水果來到了張順攀的宿舍。進入宿舍,兒子不在,幾個同學在。

“來,同學們,”叢兢滿麵笑容地對這些少年高中生說,“吃水果吧,學習很辛苦的,需要

多補充些維生素、礦物質。”

叢兢把水果拿出來,給同學遞過去,她問:“你們知道順攀現在哪裏學習嗎?是在教室還是

在圖書館?”

沒有人回答。宿舍裏突然靜寂,異常的靜寂。叢兢不由得抬起頭來,目光從每一個學生的臉

上滑過去。孩子們都低頭不語。

“他怎麼了?”叢兢突然緊張地問,“你們知道他現在哪裏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人說話。

叢兢更擔憂了,她又問道:“你們告訴我,他現在到底在哪裏?”

學生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終於有一個學生說話了。

“阿姨,”他說,“我還是告訴您吧,但是您別責怪順攀,也別說是我告訴您的,好嗎?我

實在不忍心看著我們班上的佼佼者正在下滑……”

“好,”叢兢保證道,“我不會說的,放心吧,好嗎?”

“自從我們的英語老師單蓮娜自殺後,”那個學生繼續說,“張順攀就迷上了網絡,徹夜在

網吧玩遊戲,成績一落千丈……”

天哪!叢兢隻覺得一陣眩暈,霍然想起上次到他宿舍來,兒子大上午蓬頭垢麵地倒在宿舍呼

呼大睡,而沒有像以往那樣在教室裏學習……

叢兢離開了兒子的宿舍,立刻找到學校附近那個網吧,她悄悄走進去,遠遠地看到了兒子的

背影,心底一陣顫抖,很快,她穩定了情緒,悄悄走到了兒子的身後,站在那裏,兒子正

在打電子遊戲,一個激烈的槍戰,他是何等沉浸其中,叢兢在他身後站了許久,他都沒

有感覺。叢兢眼含淚水,那淚水又被自己逼回體內,直到叢兢的雙手撫摸兒子的雙肩,他才

有所感覺,頓時,他像木頭一樣,手腳僵硬,隻有那電腦屏幕還在激烈地變化著。他立刻

站起身來,映入叢兢眼中的是滿臉胡楂兒的兒子,儼然一個中年人,眼睛裏閃爍的卻是稚嫩的迷茫。

“坐下吧,”叢兢用特別柔和的口吻說,“很有興趣,是嗎?來,媽媽陪著你玩……”

“媽媽,”張順攀囁嚅著說,“我知道我不該玩網絡遊戲……可是,我隻有在這裏才會忘

掉一切……媽媽,你打我吧……”

“不,”叢兢撫摸兒子的頭發,那頭發不用任何線的連綴,可直接拿來做地毯了,她說,“

媽媽不怪你,都是大人們的錯,你別太介意了,都過去了,好嗎?你如果喜歡,那你就玩吧

,我在這裏陪著你……”

張順攀望著母親濕潤的眼眶,轉身向網吧外走去。叢兢到吧台結了賬,也跟了出去。

夜幕已降臨,啟明星斜掛天空中,因為是周末,街上過往的車輛不是很多,叢兢隨著張順攀

向他的學校走去。

“兒子,”叢兢說話的聲音還是那麼平穩,“你看媽媽這段時間事情很多,都沒有時間來看

兒子了,今天我不忙了,我們去遊泳,怎麼樣?”

張順攀站住了,低下頭,許久才說:“媽媽,您不生氣嗎?”

叢兢沒有任何斥責的言語,她輕輕撫摸兒子的額頭,用手指把那蓬亂的頭發梳理了幾下。

“兒子,”叢兢說,“我覺得你的生活有點像你這頭發,首要的是好好整理一下,媽媽

好像好久都沒和兒子在一起了,你陪媽去遊泳,好嗎?”

張順攀溫順地點點頭。

在馨城,有幾家大型遊泳池,一年四季常溫,盡管現在是寒冬臘月,北國已經冰天

雪地,可這裏沒有冬季。叢兢和兒子進入遊泳池裏,開始遊泳。她提議,和兒子比賽,看看

誰遊得快,當然,比賽的結果,兒子是勝利者。當她在遊泳池的中央遠遠地看著兒子在他們

製定的終點處以勝利者的姿態向自己招手致意時,她向他打了個勝利的“V”字之後,她

的臉上露出了源自內心深處的微笑。

在泳池邊上,叢兢和兒子坐在那裏。

“媽媽,”兒子說,“這麼多天,我整天都悶在網吧裏,不見天日,似乎已經忘記了外麵的

世界,現在遊泳感覺身心很愉快、很舒暢!”

“是的,”叢兢欣慰地笑了,“以後每個周末媽媽都帶你來遊泳,要麼爬山也行,這樣有利

於身體健康!”

“媽媽,”兒子看看母親說,“我知道您非常非常忙,哪裏有那麼多的時間來陪著我啊?!我

理解您的良苦用心,我向您保證,再也不去網吧打遊戲了……”

“噢——”叢兢的目光從波光瀲灩的水麵轉向兒子的臉上,那蓬亂的頭發不見了,眼前是沾

滿水珠的幹淨的雖然還有胡子的少年的臉,“原來我聰明的兒子什麼都懂啊……媽媽不是要

禁止你打網絡電子遊戲,而是現在青少年的娛樂,不像我們那個年代,小孩子的玩具就是在

路邊和泥巴、跳繩、彈彈子,現在的玩物可真多啊,又都那麼有誘惑力,玩都

玩不過來呢!”

“媽媽,”兒子笑著說,“您也真理解我們……”

“不過,兒子,”叢兢神情變得嚴肅了,“因為玩的東西太多,人的精力卻有限,所以要有

所選擇,有所克製啊……媽媽不是要禁止你玩網絡遊戲,我知道,就你現在這種‘廢寢忘食

’的程度,一下子就戒掉了似乎不太可能……”

“是啊,媽媽……”兒子正在交叉重疊戲水的雙腳忽然停住了,“每一次我從網吧裏出來,

我都下定決心不再來了,可是,當我一心煩的時候,就……上癮了,我也知道要好好讀書,

可是……”

“好,沒關係的,”叢兢安慰兒子說,“你看這樣行不行?媽媽給你買台電腦,每個周末你

都回家來,在家裏玩遊戲,好嗎?網吧那裏環境太差了,烏煙瘴氣的……”

“媽媽!”兒子張順攀忍不住大聲地呼喚,“你是真心要給我買電腦嗎?真心支持我玩遊戲

嗎?你真的不生我的氣嗎?你從前那麼嚴格地要求我,你知道,剛才,就在我發現你站在我

身後的那一刻,我以為你會大聲責罵我,甚至會打我的!”

“真的!”叢兢真誠地肯定說,“你喜歡什麼牌子的電腦,隻要你喜歡,媽媽就給你買,我

不禁止你玩,但你能做到有節製地玩嗎?”

“能,媽媽,我保證!”兒子下定決心,突然,他的臉上布滿陰雲,“媽媽,我不願意看到

我爸爸,他做的那些事……”

“兒子,來,媽媽跟你說,”叢兢握起兒子的手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著

事情,有的是好事,有的是壞事,所有人參與的行為有的是目的所驅使,有的卻是偶然,我

們要有一顆寬容的心態去看待事情的發生……盡管我不願意再提起爸爸的那些事情,你知道

,那對我的傷害很大,可是,我今天還是要替你爸爸說幾句……你知道嗎,若你爸爸他是

個花心的男人,你的那個英語老師就不會那麼絕望而自戕了;當知道她死去的消息時,他非

常難過自責,特別是你們下一代人那種鄙夷的目光,他受不了這一切,自己搬出去了,他

得了精神抑鬱症,是我給他找了醫生,看護著他,才漸漸有所好轉了,我現在已經把他接回

了家……”

“媽媽——”張順攀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唉——你真偉大啊,能夠容天下所不能容,你

真不容易啊,媽媽,我不再給你添亂了……你太辛苦了!”

“好兒子,你還能理解媽媽,”叢兢的眼眶再也承載不住淚水,她聲音哽咽地說,“孩子,

你是媽媽的希望啊,你不能讓媽媽沒有希望啊,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你知道嗎?”

叢兢捧起一把水衝去臉上的淚水,她含淚含笑地對兒子說:“我們不談這些了,現在我們再

暢快地遊泳,好嗎?”

“好!”張順攀答應著的同時,一頭鑽入水中。叢兢望著水麵下猶如魚兒一樣的兒子又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