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馬的騎士洗完了尾巴,拿了條幹毛巾仔細擦拭馬匹的身體,從頭到尾每一處都擦幹了。
羅傑仔細得看著他的馬,這馬通體栗色,頭較短,頸較長,鬐甲高而豐實,背腰短而有力,四肢肌腱發達,全身光滑無雜毛,尾礎高,尾巴高高聳起。
那騎士用迷戀的眼光滿意地看著他曬太陽的馬,讚歎道:“我的‘法依則’多漂亮啊!”
侍女抱著羅傑離開了馬廄,羅傑對今天的巡視很滿意。
但在回石屋的路上,他又發現了新情況。
院子正中圍了一群人,這對喜歡熱鬧的羅傑是個不能拒絕的誘惑。
於是他用小手拍拍侍女,讓她擠進去看看。
侍女看上去有些累了,羅傑的體重增加的很快,今天又逛了比平時更長的時間。
前麵擋路的騎士個個五大三粗,都是這個侍女平日裏不敢違逆的存在,但在羅傑堅持的眼神下,侍女隻得上前。
那幾個擋路的騎士注意到了羅傑,這些羈傲不訓的家夥平日裏總是抱成一團,不管喝酒還是打架,對他們圈子外的人從來都是不屑一顧,鮮有好臉色的。
但他們看到羅傑卻都咧開了嘴,笑道:“嘿,嗜酒者羅傑。”
他們向兩邊擠著讓出了一條道,接納羅傑的加入。
羅傑對此毫無感激之色,他向他們吐了舌頭作為回應。
抱著羅傑的侍女一頭是汗,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怕的。
侍女走進人群裏,羅傑注意到自己的老爹,橫刀大馬地坐在一張羅馬方凳上,麵露高傲盡顯貴族風采。
但在羅傑看來,配上周圍的一群肌肉男,簡直就是山寨裏的匪首,頗有座山雕的氣勢。
老羅傑看到小羅傑,招手讓侍女過去,他接過羅傑放在腿上。
羅傑於是看到麵前有3個陌生人。
右手邊是一個幹瘦的老頭,頭頂無發,下巴無須,他身穿沒漂土的粗羊毛紡的褐色大麥提袍,頭頸裏掛著個木頭十字架,手上拄著一根木棍,身上一股羊騷味,但在羅傑看來,卻不像是個普通的牧羊人,因為他眼中並無畏縮,反倒是一種眾人平等的坦然。
中間是個撒拉森商人,披著典型的阿拉伯外袍。
左邊是個女人,衣作豔麗,精心打扮,頭上的縷縷白發顯示她上了年紀,但眉眼間還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伯爵大人。”
右邊說話的人是羅傑認識的墨西拿的馬約,羅傑剛才沒注意他,以為他也是圍觀的一員。
馬約介紹道:“這三位市民的代表希望能得到您的裁決。”
“讓他們自己說。”伯爵語氣威嚴。
“尊敬的羅傑伯爵,我是上帝的牧羊人,墨西拿修道院的副院長菲利普,我代表修道院,村莊和市集而來,您的士兵偷了修道院的羊,搶了村民的糧食,在市集裏吃飯不給錢。”那無發無須的老人說。
伯爵轉頭看向馬約,說:“犯事的人都找到了嗎?”
“是的,大人。”
“他們怎麼說?”
“偷羊的士兵說自己隻是打獵,不清楚這是有主的羊,搶糧食的說自己給錢了……”
伯爵插嘴道:“給錢了?”
“給的很少。”馬約回答。
伯爵示意他繼續。
“市集上吃飯不給錢的士兵說那攤主燒的太難吃,所以不給錢。”
伯爵問道:“他們吃光了嗎?”
馬約回答:“沒有。”
於是伯爵轉頭麵向老人,說:“我,羅傑.奧特維爾,以西西裏伯爵的名義,判處偷羊和搶糧的士兵有罪,處以鞭刑,至於那個市集上的攤主,讓他滾蛋,我的領地不需要一個不會烹飪隻會誣告的廚師。”
那老人行禮退下。
伯爵看向撒拉森商人,商人上前行禮。
他道:“尊敬的伯爵大人,您忠實的仆人齊雅德向您致敬,我代表商隊和行商而來,我從巴勒莫來的馬車在您的領地上翻了,您的士兵帶走了所有的東西,包括馬和馬車。”
商人停下等候伯爵答複。
伯爵對馬約說:“讓那些士兵把貨物都交上來,放進我的倉庫,給他們一成作為獎勵,讓他們把馬和馬車還給商隊。”
撒拉森商人無奈地道了謝,然後說:“尊貴的大人,還有件事,有個猶太商人說您的一個士兵問他借了錢,但是到期後卻隻付了一半的利息。”
“哼”,羅傑聽到那修道院副院長冷哼一聲說:“借貸者死後必墜入地獄的深淵。”
伯爵有些不高興,他很不客氣地對撒拉森商人說:“告訴那個猶太人,讓他把收到的利息還給我的士兵,否則我就沒收他的財產,像對待偷盜犯一樣砍去他的右手。”
撒拉森商人行了禮,抹著冷汗退下。
兩個羅傑一起看向左邊的女人。
女人上前妖嬈地行了禮,媚眼瞟了一眼伯爵,用略帶沙啞的性感嗓音說道:“伯爵大人,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
“說下去。”伯爵不動聲色的說。
“大人,我代表我的姐妹和酒店老板來,”她頓了頓,繼續說,“先說酒店老板吧,他抱怨說您的士兵喝醉了打架砸了他的桌椅。”
伯爵轉向馬約,說:“問過了嗎?”
馬約欠著身回答:“情況屬實,大人,但是那些士兵說打架的原因是抱怨酒店老板在酒裏摻水。”
“摻了水的酒也能喝醉?”伯爵笑罵道,“給他們一頓鞭子,為了他們的酒量丟了我的臉。”
伯爵又看向那女人。
於是女人抱怨道:“大人,我的姐妹們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為了讓男人們快活,從不曾抱怨的,但是她們也是要吃飯的,平日裏的打扮也是要花銷的,可架不住吃白食的,若是大人的士兵都這樣,我的姐妹們可就活不下去了。”
那女人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楚楚可憐讓周圍的肌肉男一陣騷動。
伯爵又看向馬約,馬約忙道:“查清楚了,一個應召的泥腿子,冒充侍從,真沒錢。”
伯爵抱著羅傑站起來,一臉嚴肅的說道:“事關榮譽,不容褻瀆,絞死他。”
於是眾人皆歡呼,讚美伯爵處事公正。
伯爵抱著羅傑回屋,馬約帶著三人離開,大夥也都散了。
城堡裏雞飛狗跳的日子又持續了幾天。
在老羅傑又一次接見了市民代表,並且滿意的收下了代表們真心實意的勞軍費後,在一個酷熱的上午,伯爵的部隊終於出發了。
羅傑讓侍女抱著去為老爹送行,他呆在石屋門口的陰影裏,不想讓幼嫩的皮膚被陽光暴曬。
他看到羅傑伯爵走到門口,身穿鍍銀的鎖子甲,在熾熱的陽光下,瞬間亮成了一團白暈,刺得他眼睛一痛。
羅傑偏開頭,但眼前還是殘留著一片白光,他流著淚好似舍不得父親離開,其實卻在想,我腦子壞掉了要來看這熱鬧,這下真是瞎了眼了。
羅傑閉上眼,白光還在晃,好一陣子才緩過來,等他睜開眼,伯爵早就不見了。
於是羅傑指揮侍女上了天台。
他看到貧民窟一樣雜亂的帳篷都不見了,眾多的黑點彙聚成一條河,流向了碼頭。
碼頭似乎亂成了一團,不時有載滿的船出去,又有空船進來,但是那裏的黑點似乎不見減少。
一直到西麵的天空開始燃燒,埃特納火山的陰影籠罩大地,碼頭才恢複了安寧。